“認識,但不算深交。在天秀鎮的祠堂見到他的靈牌,我才知道他已經過世,距離我上一次見他足有五百年了。他是個很厲害的高手,原來我不知道天秀鎮上有什麽牽絆住他。如今想來一來是你的娘親,二來這地方牽絆的何止是他一個高手。”韓遂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知道是小圓又跟了上來,他問小珍道,“你怕他嗎?他要殺你。”


    小珍搖了搖頭道:“我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他要殺我再正常不過。”她轉過頭去看著小圓,“等我替主母報了仇,你們要殺我,我絕對不躲不跑。”


    小圓麵對這樣的小珍,反而下不去手了,別說旁邊有韓遂護著,即便沒有第三個人,他看著小珍的眼睛,怎麽殺她!一個怪物的眼睛為什麽會這樣幹淨,比那些修靈者還要清澈!


    夕霜駕輕就熟地把周伯的本命鏡修補完整,周伯拿到手中,歡喜地手指發抖:“鏡師,這,這要比我原先那個好得多。”


    “原先那個也很好,我不過是錦上添花。”夕霜沒有要占據功勞的用意,沒有上好的底子,她能夠做得實在有限。


    “鏡師盡管開口,要多少靈石!”周伯很是大方往外掏,不一會兒鋪子中央的桌麵被靈石給鋪滿了。


    小圓扔下小珍,走到桌邊,韓遂有些話是對的,姐姐外出去走了一遭,製鏡的本事推陳出新,與過往大不相同。周伯的本命鏡,小圓不過冷眼掃了掃,腦袋有些暈眩,知道在煉製的時候,加上了什麽特殊的手法。


    夕霜低頭看一桌的靈石:“以前我們很窮很窮的時候,總盼著能夠等到一筆大買賣,一個豪爽的客人,還有我熟練而被認可的手藝。現下做起來似乎都不難,為什麽我內心毫無波折呢?”


    韓遂明白這話是在問他,他的衣袖在靈石上輕輕拂過:“見過外麵的世界,靈石實在算不得什麽。”


    “你說得很是。”夕霜拿起一塊靈石,貼在眼睛前,透過靈石向外看,“以前我的世界在靈石裏麵,如今我的世界在靈石之外。”


    偌大方寸天地,皆是她要走走看看的目標。


    “這些靈石,請兩位收回吧。”夕霜決定不收報酬,不等周伯拒絕,她繼續說道,“兩位方才說了,還會繼續留在天秀鎮。而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鋪子還在,人手不足,我有個不情之請,兩位能否平時多多照拂我這個小鋪子。”


    “可我們不會製鏡,鏡師難得,更何況是這樣的小地方。”周仲撓了撓頭發為難道。


    “兩位方才也看到了,開著店門做生意,多多少少會惹來一些麻煩。我求的不是製鏡,而是不要別有用心的人上門搗亂。”夕霜的目光釘在小圓臉上,“我這裏雖然有兩個幫手,奈何閱曆太淺,有些突發的問題,不會選擇正確的處理方式,這個時候就需要兩位出手相助了。”


    周伯一聽全明白了,這位鏡師和這位高人很快會離開,生怕有人打自家鋪子的主意,連聲應道:“鏡師放心,我們兄弟明天就搬到鋪子對麵的空屋中,除非是實在打不過,其他要來破壞的,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兩位答應,我就放心了。”夕霜話音落,朱雀聽出她這是要走了,突然嗚咽著撲上來緊緊抱住她的腰身,小臉埋在她懷裏,一點不舍得,“朱雀,我把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好,就會回來安頓你們的。”


    朱雀抬起頭,一臉的依依不舍,又知道夕霜把他們留在天秀鎮,實則是一種保護。至少天秀鎮雖然出現改頭換麵的局麵,人心並沒有亂。小圓還是個護短的,誰要是敢欺負她,也絕對討不得好去。


    “姐姐又要去多久?”小圓強行鎮定,眼圈紅紅出賣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很久,還是未知?”


    “不會很久,有些事要盡早了斷的。”夕霜留下自己人,反而帶著小珍離開。她背過身的速度快,沒有看到小圓眼底一抹恨意。


    韓遂不在路上耽誤時間,一手拉著一個,遁形瞬間回到了離馭圃。小珍跟在秦雲行身邊多年,對這些已經習慣,隻是她還抱著靈牌的樣子有些詭異。


    “把這個放下來,你會迷失自己?”夕霜在進甘家之前又問了一句,“甘家未必是安全的地方,你若是不能控製住,回頭傷了人,全部是我的過錯了,因為是我把你帶回來的。”


    “這不僅僅是我爹的靈牌,這塊的木頭材質也和其他的完全不同。”小珍終於肯放下所有的戒備,開口解釋道,“這是我爹生前找到的草芥木,據說每一百年才能長這麽一點點。能夠出現這樣的一塊材料很是難得。“


    “這是草芥木。”韓遂不再痛小珍客氣,抽手把靈牌拿走了。


    小珍明明抱得很緊,毫無防備之下靈牌已經脫手,她著急要抓回來:“我要這個,我必須要這個!”


    被韓遂一胳膊攔在外頭,她的力氣哪裏能和韓遂相比,雙手去推那一條胳膊,依舊是紋絲不動的:“我沒有了草芥木,還會發生異變的。”


    “不會,草芥木固然有些效果,還不如你自身意誌堅定要好得多。你應該知道你娘在甘家蟄伏了多少年,你看誰也沒有發現她身上的破綻,因為她相信自己是個普通人,也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韓遂說得有些繞,身在其中的小珍全聽明白了。


    “她學什麽都很快,理解能力也強。”夕霜誇了小珍一句,“謝家的那個護院陣法,你可記得?”


    “記得,這個還是我幫主母畫下陣法的軌跡,當時主母半開玩笑道,特意畫下這個是怕有一天她遭遇不測,謝家又被強手攻擊的時候,可以抵擋一陣子。”小珍嘴角下垂,露出的笑容很苦,“沒曾想主母一語中的,她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些了。”


    “可是攻擊謝家的人是我們,你會站在哪一邊?”夕霜必須要和小珍把眼前的局勢說清楚,“我隻想聽真話。”


    小珍抬起頭,望著遠方,等待片刻後才道:“我能確定主母不會阻止你們,你們是好人,所以我也不會阻止你們。”


    夕霜把人帶回來,又直接帶到了謝安在的麵前。兩人有種劫後餘生的失落感,一起失去了生命中最為重要的那個人,這種心情隻有彼此才能夠體會。


    小珍喚了一聲少主,嘴唇不停地哆嗦,後麵的話一句說不下去。謝安在勉強坐起身來,他的恢複很慢,連長命富貴鏡也不會加持。他對著小珍伸出一隻手去,小珍連忙有兩隻手捧住,哭了出來:“少主。”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謝安在越是平靜,小珍哭得越凶,膝蓋酸軟,慢慢半跪在床頭邊,腦袋扣在床沿哭個不停。謝安在用手拍拍她的後腦勺,這是娘親平時喜歡做的動作,他看得多了,學的一模一樣。


    小珍在安撫下,慢慢收了眼淚:“少主,我以為殺死主母的人是你,我不該懷疑你的,我不該的。”


    “真巧了,我以為殺死娘妻的人是你,我也不該懷疑你的,所以我們是平局了。”謝安在給了夕霜一個眼神,意思是請他們先且出去回避,他有些話要單獨對小珍說明。


    夕霜沒動,韓遂先轉身出去了,她連忙跟上:“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們花費了力氣把小珍找回來,謝安在卻還要防備著我們。”


    “沒生氣,他要防備的不是我們,而是這個甘家,這個環境,誰又知道會出現什麽變故,連我都不敢預測了。”韓遂單手負在身後,多看了夕霜一眼,“在你心裏就把我想得這般小氣?”


    “我說的可是人之常情,哪裏就是小氣了。謝安在的身體尚未恢複,小珍隨時會暴起,強忍麵對麵動起手來,謝安在要吃虧的。”夕霜始終不敢走遠,離得近至少能夠聽清風吹草動,可以於水火中救人一命。


    “你想著這個會吃虧,那個會吃虧,有沒有想過你曾經吃過多少虧?”韓遂才不在意謝安在會對小珍說什麽,這是所謂謝家的秘密,謝家人願意說固然好,若是強行掰開嘴去摸索答案,那麽他們和邱長吉,謝懷宇這種人又有什麽區別?


    夕霜隨意讓牆上倚著,小珍以為殺死秦雲行的人是謝安在,嚇得有家不敢回,生怕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以後,會發生大亂。而謝安在猜測是小珍失控以後,無論是靈力還是氣力全部漸長,娘親對其又沒有絲毫的戒備心,要是一擊致命也是有可能的。


    這種在至親人之間的揣測,不會是平白無常出現的,必定會有一個引導。


    “你好奇嗎?”韓遂的笑聲從她的頭頂傳下來,一定是她想事太入神,剛才韓遂喊了她幾次全被忽略掉了,“好奇的話,可以上前去偷聽兩句。”


    “我才不要,謝安在願意告訴我的時候,自然會開口。”夕霜的表情一垮,韓遂似乎猜測到發生了什麽事,他轉過身去,果然見蘇盞茶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衣袂飄飄,對著他嫣然一笑。


    韓遂,你敢過來,你要是敢過去,你要是敢……夕霜說不下去了,因為韓遂連招呼都省下,衝著蘇盞茶迎了上去:“阿茶,你該休養好了,看起來氣色好了許多。”


    “我是找你打聽一件事的,你們從天秀鎮而來?”蘇盞茶明知故問道,“是不是天秀鎮上出了什麽奇怪的事情?”


    “前幾天下了一場紅雨,離馭圃受到的影響很小,對於天秀鎮可就完全不同了。”韓遂用精煉的話把天秀鎮發生的這些原原本本一起告訴了她,“阿茶,你可曾知道這種保護罩一樣的陣法從何演變而來,要護著鎮上這麽多人,還是這麽多年,一如既往,是不是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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