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既然答應了,我立時去取,立時!”夕霜沒想到在蘇盞茶麵前會這樣順利,以為蘇盞茶至少會警惕心重些,至少會問一問是什麽樣的本命鏡。興許前輩當真是藝高人大膽,在其概念中,隻要經過其手,沒有修複不好的鏡體。


    “不問問,我要什麽報酬嗎?”蘇盞茶有了點興致,要逗逗夕霜,“我要是說,我替你收拾了這個爛攤子,你立時從這裏消失,該回哪裏回哪裏去,你可能答應!”


    夕霜對這個要求不算意外,蘇盞茶始終看她礙眼,可惜讓礙眼的人消失不應該是這個拙劣的辦法,更失去了前輩該有的風範。


    “嚇唬嚇唬你的,你給得起的那些報酬,我一概是不放在眼裏的。至於要你消失,也沒多大的意思,反正這裏的混亂收拾妥當,小韓總是要跟隨我離開的。到時候,你在哪裏,我沒有興趣調查。”蘇盞茶瞪了她一眼,“不要報酬還不快些。”


    夕霜一個激靈,轉身就跑,身體沒有協調過來,差點踉蹌著摔倒。落在蘇盞茶眼裏,讓她十分滿意,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小丫頭,要是和她計較,隻會顯得自己掉身份。


    小珍還留在屋中見機行事,謝安在半昏迷著,很是安靜,一聽到夕霜的腳步聲,小珍連忙要往床架子後麵躲藏,被夕霜一把抓住胳膊:“別躲了,有人答應要救他,可他的本命鏡眼下取不出來,那人的時間也有限。”


    夕霜的話說不下去,小珍特別有默契地彎下腰去把看起來虛弱不堪的謝安在扶起來,然後甩在肩膀扛了起來:“那位高人在哪裏,我送少主過去。”


    還好小珍長得很高,否則謝安在會被拖在地上拉扯到蘇盞茶麵前。盡管如此,蘇盞茶的居處被小珍抬起腳來直接踹開時,差點失聲尖叫:“這是什麽人,她不是人啊!”


    夕霜暗暗點頭,蘇盞茶看到小珍時的反應果然和她預計的相差無幾:“前輩,這人快要不行了,我也沒有力氣送他過來,隻能請幫手。”


    “她不是人,不是……”蘇盞茶看向小珍的眼神有些遲疑,“你雖然不是人,為什麽我覺得有些熟悉?”


    “她爹是尉遲酒。”夕霜記不起來小珍身世明了的時候,蘇盞茶有沒有在附近,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我聽韓前輩說,與尉遲酒曾經有所交集,蘇前輩想必也是認識的。至於她娘親的身份,前輩肯定是一清二楚,不說就好,不說就好。”


    蘇盞茶這樣的本事,用手把眼睛給捂上,說什麽也不肯和小珍對視:“你讓她把人放下,立刻退出去,不許出現在我麵前。”


    小珍一臉木然,似乎對她的反應司空見慣:“那你要答應救少主,否則我死也不會離開的。”


    “救的,救的,我一定盡力。”蘇盞茶尖叫起來,“還不快走!”


    小珍剛把背負著的謝安在放下來,蘇盞茶一揮手,鏡勢出招把她擊飛出了屋子,又重重把屋門給關緊。生怕小珍還會出現,蘇盞茶不放心地在門上加持了結界,邊鬆口氣道:“料定她沒有本事解開這個。”


    在旁邊看了整套過程的夕霜有些哭笑不得,她是猜到蘇盞茶會不待見小珍,也沒想到會這樣毫無遮攔:“蘇前輩,她好歹是你的故人之女。”


    “什麽故人,我和尉遲酒不過一麵之交,話也沒有說過三句,怎麽就成故人了!還有尉遲酒好好一個修靈者,找了具活屍不算,還生了這麽一個,這麽一個……”她心裏實在膈應,說不下去,指著夕霜的鼻子道,“也不許你在我麵前提這個,每個人有自己的忌諱,懂不懂?”


    夕霜有求於她,這種情況之下,自然是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先把謝安在救了。小珍在甘家走得大搖大擺,蘇盞茶還能傷及無辜不成?


    “我可說好,本命鏡可以修複,這種怪物要脫胎換骨絕對不是我的分內事。”原來蘇盞茶以為夕霜要讓她為小珍改頭換麵,變成普通人的體質,“這種逆天的手法,即便有人會也不會答應你的,反噬太大。”


    她邊說邊走到謝安在身邊,低頭查看他的鏡勢,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傷得不輕,是本命鏡出了問題。他年紀不大,靈力修為也是普通,即便是鏡體反傷也沒有那麽重的。他的本命鏡是……”


    夕霜等了會兒,見蘇盞茶的手懸在謝安在身體的半空中,臉上的神情極為精彩。她小心翼翼地問道:“蘇前輩,怎麽了?”


    “他的本命鏡是長命富貴鏡。”蘇盞茶明顯有些失神,仿佛在質疑自己的判斷,“他的本命鏡是長命富貴鏡!”


    “正是,他的本命鏡一直是這個。”夕霜知道長命富貴鏡十分罕見難得,但是看蘇盞茶的反應還不僅僅是如此,“所以我實在沒辦法下手。”


    “可是,不應該啊,長命富貴鏡不應該在他身上的。”蘇盞茶一掌按在謝安在的胸口,五指緩緩向上,把長命富貴鏡從他體內啟出。本來安靜躺著的謝安在,猛地瞪圓眼睛,一口血劍噴出來,蘇盞茶躲閃不及,一多半噴在她的臉上和衣服前襟上。


    這個場麵,連夕霜都有些看傻了。


    蘇盞茶用另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一手血,神情猙獰道:“他的傷不至於動一下本命鏡就噴血,而且還能噴得那麽準,他就是故意的!”


    “蘇前輩,他已經傷重到人事不省,怎麽故意用血噴人……”夕霜看蘇盞茶一臉的怒氣,明白這人極其愛惜自己的容貌,要不是礙於先前答應了要救人,大概一掌把謝安在直接拍斷氣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傷沒那麽重,而且他的本命鏡也不是真正的長命富貴鏡。”蘇盞茶接過夕霜雙手


    遞過來的錦帕,心說這丫頭還算識趣,她處理了臉上身上的血跡,另隻手始終操縱長命富貴鏡懸在半空,沒有回到謝安在的身體中去。


    “他自小體弱多病,所以雙親才求了長命富貴鏡來保全他的性命。”夕霜心中一動,隱隱猜測到蘇盞茶話中的意思,“據說本命鏡煉製成功後,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再沒有犯過舊疾。”


    蘇盞茶聽著她的話,不住冷笑道:“是啊,身體一天比一天好,然後二十歲的時候陽壽盡了。”


    夕霜沒想到後果這麽嚴重,可蘇盞茶看起來又不像是危言聳聽:“前輩,你答應要救他的。”


    “我是答應過你可以修補本命鏡,可他的這個不是修補就能湊合的。”蘇盞茶三根手指拿捏住了長命富貴鏡的邊緣,使出指力,隨著她的指尖陷入,裂縫從源頭開始攀爬明顯,“你也是鏡師,看出問題在哪裏了嗎?”


    夕霜看得目不轉睛,裂縫愈發礙眼,外麵表層化成細屑一般紛紛下落,露出裏麵又是一層:“裏麵的是另外一麵本命鏡。”


    “是什麽?”蘇盞茶依舊在用力,小半麵新鏡體露出真容。


    “仙鶴鏡,裏麵的是仙鶴鏡。”要是連這個都看不懂,夕霜這些年的鏡師也是白修煉了。仙鶴鏡雖然可以算得上是中等優勢的本命鏡,據說持有此鏡的修靈者,福緣極好,一輩子無風無浪的。可是和寂望平原的三大明鏡之一的長命富貴鏡相比,可以算是天囊之別。


    “知道他為什麽會變得這樣了吧?”蘇盞茶見到謝安在麵如金紙,生怕仙鶴鏡完全顯露出來,這人就這樣死了。她剛才一口一個答應了要救人的,要是這麽快就死了,還是死在夕霜麵前,她實在有些沒麵子,暫且緩一緩再說。


    “他的本命鏡被高人動了手腳,用長命富貴鏡的外皮包裹住仙鶴鏡,然後這二十年他享用的是長命富貴鏡的好處,身體到眼下快要撐不住了。”夕霜身為鏡師當然知道如果是蘇盞茶給她看的這種情況,結果會有多嚴重,謝安在的身體根本經受不起,所以他才會在沒有受重傷的情況下,奄奄一息。


    “你說是他的雙親為他做了這些。”蘇盞茶歪過頭來看著自己的手指,“這是要救他?我看怕是要害他還差不多。小時候身體差,總不至於會死,可現在他非死不可了。”


    夕霜眼巴巴看著蘇盞茶再次開始發力,外層的偽裝跟著龜裂掉落,她一把上前撲過去,抱住了蘇盞茶的手臂,央求道:“不要,他還有救的,他還有救的。”


    “身為鏡師,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必須要遵從鏡師的原則。用鏡皮偽裝是最不能容忍的原則之一,你難道不知道嗎!”蘇盞茶厲聲嗬斥道,“放手,我剝了這層鏡皮再來解決其他。”


    夕霜知道,一旦謝安在的本命鏡外麵一層鏡皮脫落,他真的活不成了。她做不到看著他死,咬著牙搖頭道:“原則是死的,人是活的。”


    “可你是鏡師!”蘇盞茶的手臂一振,夕霜被彈飛出去,後背重重撞擊在門板上,發成悶響,“鏡師必須做到的,你也要做到!”


    “鏡師不該鐵石心腸,人命更重要。”夕霜摔得不輕,口中一股鐵鏽味,“鏡師的修行自帶著治療加持,這也是鏡師的原則之一,救下每一個可以救的人。”


    “這是誰教你的,胡言亂語。”蘇盞茶料準她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一心隻想把眼前的這層偽裝鏡皮全部剝去,“這是當年蒙蔽雙眼做出蠢事要付出的代價。”


    夕霜掙紮著要爬起來,試了兩次力竭再摔了回去。她以為自己是沒有辦法阻止蘇盞茶的一意孤行,眼睛都紅了。


    謝安在,謝安在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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