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你我一同進屋,他在外頭等不到你,衝進屋中發現我們一起不見了。就會如臨大敵,從此以後,不再相信我。”肅鳶看得很透徹,臉上沒有一絲所謂的可惜,“我救他,真的是巧合。救了才知道,他是離馭圃甘家的人。救了才知道,離馭圃出了這樣大的麻煩事,我們在一處不知名的地方耽誤了不少的時間,能夠出來也是機緣巧合,聽說還是因為你的緣故。”


    “你們去的那處地方叫做無凝煙,隱藏在一群畫軸之中。那幅畫軸就在謝家,謝家家主就是你先前在前院見到的,與我們交手的那個人。”夕霜有些要拉攏肅鳶的心,隻要這人不壞,那麽聯手對抗謝懷宇,又多了這樣一個幫手,豈非錦上添花。


    “那地方很詭異,我不喜歡。你說是一幅畫軸幻化而來,那麽有機會拿到這幅畫中必須銷毀,否則會害了更多的人。”肅鳶的建議和韓遂幾乎一致,“他單槍匹馬,敢上門挑釁,必然留了後招。你這樣看著我,是不是在埋怨我,當時沒有與你們聯手拿下這個謝家家主,永除後患。”


    “沒準謝家家主,還想拉攏你來為他做事。”夕霜的猜測,很符合謝懷宇行事的風格,“他應該會許下諸多的好處,據我所知有一家家主已經叛變,做了他的走狗。他手中握有影獸這樣強大的靈物,連我簽下協議的靈物也一並被他收走。我很擔心它。”


    夕霜在肅鳶麵前不知不覺中說出了自己的心事,盡管韓遂帶著謝安在前往謝家,查找影獸的下落。可她的金瑤,實在太小太脆弱,要是雙方動手,容易誤傷到它。真奇怪,金瑤在她身邊的時候,她還覺得金瑤身份有些複雜,並不是直接願意收養它的。可金瑤現在被抓走,她又牽腸掛肚,難以心平。


    “你可知道,像你這樣年齡、這樣修為的女鏡師,同時養了兩隻珍稀靈物,是多麽罕見難得。”肅鳶領教過了水魄的厲害,一隻靈物,可以在正麵攻擊的時候直接逼開他。雖說不是他的對手,也已經相當厲害。要知道靈物與飼主心意相通,可以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全部灌輸在飼主身上。夕霜雖然修為不高,假以時日,兩隻靈物左右加持,應該很快會變得更加厲害。


    “我隻能說全是機緣,收養兩隻靈物,全是機緣。”夕霜沒打算給肅鳶詳細描述,關於水魄和金瑤的來曆。這人對她來說是個陌生人。褪去了一開始那種近乎狂熱的好奇之後,夕霜開始反省自己,到了離馭圃,形形色色的人,她見了也不少,為什麽見到肅鳶的時候會這樣的失態,甚至連韓遂的警告也聽不進去。


    也難怪,白衡齊三番兩次看她的眼神也帶著不對勁。她對肅鳶的感覺,仿佛是蒙了一層薄紗,霧裏看花,影影綽綽,更加美好。她看不到那些可疑點,隻看到了肅鳶的閃光,看到了他相貌出色,遠遠高於常人。還有他非一般的修為,甚至連他說話高冷的態度,看人時清泠的眼神,全部讓夕霜有一種要好好研究透徹的錯覺。


    錯覺來得快去得快,猶如潮水一般湧上又退下。當夕霜的眼睛,褪去了那一層保護色,再來看肅鳶的時候,發現他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樣美好,但他應該也不是一個壞人。


    “還是不相信我嗎?”肅鳶突然舉起中指,抵在嘴唇中央,向著夕霜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夕霜立馬反應過來,說得好好的,一半被掐斷,隻有一種可能,蘇盞茶回來了。原來兩人談話的時間會變得格外快,蘇盞茶已經從鏡魄湖邊回來了。


    在夕霜的眼睛裏,蘇盞茶依舊是衣袂飄飄,傾國傾城。可見所謂的障眼法,隻對朱雀和小圓兩人起效。朱雀佯裝什麽也沒有發現,直接迎了上去口中道:“阿霜,你今天動作神速,我以為你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沒這麽快回來。”


    “今天收集材料,也算順利,所以才回來得早些。”蘇盞茶輕揮右手衣袖,製鏡爐前的地上出現了幾個小堆材料。朱雀大致認識,是一些煉製本命鏡是最常用最需要的材料。這個蘇盞茶用障眼法,入駐清霜鏡鋪,框住他們兩人,難不成隻需要借用一下爐子。同為鏡師,蘇盞茶根本不要使用這樣卑劣的手段,隻要打聲招呼,朱雀相信自己很通情達理,應該也能夠同意。


    小圓的表情遠不如朱雀那麽自然,朱雀咳嗽一聲,把他往角落裏推了推。就算不幫忙掩護,也不用死死瞪著蘇盞茶,這樣子很容易就露出破綻的。他們要做的是為阿霜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蘇盞茶放好所有的材料,突然轉過頭來向著夕霜隱身的位置看了一眼。夕霜正趴在門縫上,想把細節看得更細致一些。蘇盞茶的目光落點正在門縫的位置上,夕霜被唬了一跳,直接往後退了幾步,背脊已經撞到了後牆硬邦邦的一層。雖然是幻境,觸感一樣很真實。很不舒服,蘇盞茶的那一眼,讓她很不舒服,這裏明明是她的地方,為什麽她還反而心虛了?


    “阿霜,爐火需要點燃嗎?你是現在就要開始,還是再去休息一下?”朱雀語調穩定,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容,沒有絲毫的違和,把蘇盞茶的注意力又給帶了回來。


    蘇盞茶走到一邊坐了下來,朱雀立刻過來為她沏茶。她接過茶盞,輕輕喝了一口,像是告訴朱雀,又像是自言自語:“看上去,鏡泊湖雖然占地不小,可四周的材料實在有限太少。這樣即便是全神貫注煉製而出的本命鏡,效果都會變得很差,出來的成品對鏡師來說,沒有多大的損失,但是那些本命鏡會跟著修靈師一輩子。時間一久,到時候千穿百孔,很可能會因此而送了性命。”


    夕霜把她這一段長篇大論全部聽在耳中,對蘇盞茶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觀,這人當初隻是利用了清霜鏡鋪現成的條件,來練習自己製鏡的手法嗎?


    蘇盞茶失去記憶無法計算,到底有多少年沒有為修靈者製鏡。鏡師的本能,已經消退了大半,要是再不勤加練習,可能連鏡師這個頭銜都會離她遠去。


    夕霜依舊全神貫注地看著蘇盞茶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包括她喝水的樣子。其實和自己平時的習慣還是略有區別的。朱雀這時候心中有底,再看蘇盞茶破綻百出,這絕對不是她熟悉的夕霜。夕霜做事果斷簡練,絕對不會這樣慢條斯理地去喝茶,更不會教訓人一樣和她說這些聽不懂的大道理。這就是個贗品,假冒的!


    觀察到這裏夕霜才定了心,她怕的是蘇盞茶能夠模仿她舉手投足之間的所有,讓人無法分辨真偽,原來也隻是個小小的伎倆。錯在朱雀和小圓對人沒有戒備,經過此事,完了以後,應該吃一虧長一智,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了。


    蘇盞茶喝完茶,再次起身,來到製鏡爐麵前。夕霜和她離得這樣親,兩人之間,隻隔了薄薄的一層屏障,要不是蘇盞茶低頭細看,她真懷疑,肅鳶的結界已經露出了破綻。


    朱雀再一次上前打岔道:“阿霜,你是要找什麽,我來幫忙,你剛回來,累的。”


    “鋪子裏的生意不好,我想多操練操練手法。以後經我手打造的本命鏡質地會好些。四鄰八鄉,聽著口碑,找過來的修靈者,也會多些。不至於這般清冷慘淡。”蘇盞茶看似隨意地選了五六種材料,全部送進了製鏡爐中。


    夕霜看得津津有味,高深的技巧,她可能不如蘇盞茶這樣的高手。這些最基礎的,她在店鋪裏,不知練習了多少遍,反觀蘇盞茶,接下來的舉動就不夠行雲流水,簡簡單單的幾招,卻有些手忙腳亂。


    活該讓她說店鋪內生意清冷慘淡,至少憑借著清霜鏡鋪,養活了三個人。此中艱辛不是蘇盞茶這樣的大人物能夠體會的。


    等到製鏡爐重新開啟,蘇盞茶伸手從爐中取出一方純淨似水滴的成品。朱雀湊過來看一眼,就知道是什麽:“阿霜不是說過,這個需要九九八十一個,融入一塊本命鏡中,費時費工,又沒有多大的效果,已經棄用了嗎?”


    朱雀心裏雖然已經知道眼前不是真的夕霜,可僅憑眼睛,怎麽也看不出,破綻在哪裏。她暗暗驚歎,這人的修為太高,完全碾壓了他和小圓兩人,才會造成這樣的局麵。要是此人要殺了他們也易如反掌。


    “姐姐是說過相同的話,怎麽連自己都記不得了。”小圓的眼睛裏揉不得沙子,不像朱雀能屈能伸,把戲演得活靈活現。剛才被朱雀推在角落裏,沉默著。這會兒看蘇盞茶依舊頂著夕霜的身份和長相,在清霜鏡鋪為所欲為,哪裏還忍得住,“姐姐到底還忘記了什麽?要不要我和朱雀提醒一下!”


    蘇盞茶揚起眼睫,盯著小圓看了片刻,忽而笑道:“我忘記的可太多了,想要找一個人幫我填補這些空缺,可找來找去,偏偏找不到。有個人比其他人略微知道的多了一些,可我說不動他,帶不走他,隻能放棄他了。”


    “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姓韓名遂?我認識他。”小圓不顧朱雀在後麵不停的拉扯他的衣服,耿直地接話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沒選擇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不夠好。”


    “我好不好,你還不夠資格來評點。”蘇盞茶到了這個時候哪裏還會不明白,仰頭一笑,衣袖在麵前輕輕撫,好似眼前一層輕紗被她撩起,所有看不清道不明的景色,一下子變得通透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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