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一下子忘記了剛才答應水魄不去碰那個防護罩的諾言,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日月花枝鏡因為她無法平息的情緒,自覺地從身體裏重新現身,沿著夕霜緩緩上升的手勢,懸空挪移到了防護罩的上空,鏡光直射向了防護罩。這是夕霜,目前唯一想到可以為韓遂做的。她要把這個罩子破壞了,她要把人解救出來。


    水魄反應過來,再要阻攔她來不及,夕霜根本是無畏向前,絲毫沒有考慮過,要是那個防護罩會傷害她的後果。她的眼裏隻能看到韓遂,其他什麽也顧不上了。


    日月花枝鏡再次現身,夕霜從來沒有像此刻那麽迫切自己的本命鏡,要是沒有這個,她救人根本是無稽之談。鏡輝被她的心性催動,光芒四射,水魄低飛跟在她身後,用翅膀蓋住了眼睛。


    防護罩在這樣強盛的鏡勢之下,仿佛是冰雪遇到豔陽,慢慢地從頂端開始融化。夕霜一見有效,更加不停地催動體內靈力運轉,全部送向本命鏡,讓它能夠發揮出最大的成效。


    “你這樣會傷到自己的!”水魄不知夕霜能不能聽見這句警告,日月花枝鏡的鏡光宛如一場小型的流星雨,耳邊聽到劈劈啪啪作響,防護罩融化的速度更快,而夕霜的樣子也開始不對勁。


    水魄眼見著她快要站不住,還死死咬住嘴唇,一分不肯退後,又急又怒,這樣子太胡來了。縱是韓遂在這裏,也會說出相同的話。難道就一個人就要消耗走另一個人的生命力不成!


    防護罩融化到夕霜腰部以下的位置,她沒有時間去等,邁開腿直接跨了進去,快步走到了韓遂的身前。她看著刺目的紅色菌絲,無論是誰要迫害韓遂,今天是不可能在她麵前如願了。


    日月花枝鏡被折轉過方向,鏡光再次產生變化,沒有剛才那麽明亮,卻是形成了一層光霧。光霧被拉扯成適合的大小,緩緩下沉,把韓遂整個人包裹在了裏麵。


    水魄無聲地歎息了一聲,它哪裏會看不出,夕霜為了救人,這是什麽也不要了。它懸空不前,看著夕霜後腦勺有一小簇頭發瞬間轉變成了白色。這樣預示崩塌的先兆,也沒有辦法放緩她的腳步。


    “韓遂,我來救你了,你醒過來。”夕霜低聲說道,她已經沒有力氣高聲呼喊,幸而兩個人離得近,她不需要其他人聽到,隻要韓遂一個人就好。


    光霧看似平靜,實則隱隱波動,無數的光弧在與菌絲做出鬥爭。夕霜的喉底發甜,張開嘴,一道血箭盡數噴在了光霧之上。方才乳白色的光霧,被鮮血浸染出瑰麗的紅色,把菌絲的顏色完全給壓製了下去。


    平躺不動的韓遂突然睜開了眼睛,他先看到水魄微微煽動翅膀,懸在他的上空,銳利的眼仿佛在審視著他是否還活著。他勉強一笑道:“你既然在這裏,夕霜肯定也在,怎麽沒見到她?”


    “你對她做了什麽!”水魄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憤怒,它用力撲閃翅膀,卷起的旋風對準韓遂的臉麵而去。


    韓遂一旦清醒過來,哪裏會把水魄的這點攻擊放在眼中,隨手拂過,很快坐起身來:“你不可能和夕霜分隔開的,她人呢?”


    “你不是韓遂,你是假冒的!”水魄不管是不是韓遂的對手,再次飛撲而上,長鳴不斷。


    韓遂見它這樣蠻纏,索性快手抓住了它的一隻翅膀。水魄是飛禽的模樣,翅膀被人握住,哪裏還能飛起,頓時頭角倒掛,一雙利爪在半空無力地蹬踏,哪裏能夠碰得到對方分毫。韓遂沒要和它動氣的意思,側過頭來看著水魄:“我說你是怎麽回事,問你夕霜人呢,你和我鬧什麽脾氣?”


    水魄剛才憤憤難平,才會喊出韓遂是假冒的這句話。實則它很清楚,韓遂就是韓遂,夕霜又怎麽可能會看錯:“她在你身後,就在那裏,你看不見嗎!”


    “在我身後?”韓遂自然不會傷到水魄,手一鬆,把它就勢揮了出去,轉身去找尋夕霜的身影,“她是受了傷還是什麽,看把你著急的。無妨的,有我在呢。”


    水魄的身形在半空趔趄著翻了幾個滾,重新穩住了才跟著飛上去:“她不是受傷,是為了救你,你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


    韓遂自然是看到合身伏在地上的夕霜,她後腦勺的頭發有一簇白色,看著很是礙眼。他緩緩蹲下在她跟前,手掌按住她的後背心,當是回答水魄的話:“我還真的是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好像是和謝安在在一處的,他人呢?”


    水魄收攏起翅膀,蹲在了韓遂的身邊,看著他沒有問緣由就把靈力輸給了夕霜,那些到了鳥嘴邊的罵人話,這會兒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韓遂表明不知情,夕霜哪怕犧牲自己要救人,也不能怪罪他的。水魄安靜下來,等著韓遂的下一步舉動。


    韓遂深知夕霜的體質,不敢一下子給她太多靈力,隻能用緩慢的速度,不斷地輸入:“她已經有了日月花枝鏡,照理來說不會傷得這樣重。你們和人動手了?”


    “沒,沒動手,她就是為了救你。”水魄連說帶比劃地把先前發生的都給韓遂說了,它始終是跟在夕霜身邊的,看清楚韓遂要把出問題的謝安在帶到安全的地方去,然後謝安在身上炸裂,兩人一起受傷。夕霜把謝安在救下,而金瑤主動要求去救的韓遂,一人一獸從眼皮子底下失蹤,再見到時,就是身處無凝煙之中。金瑤一副完全忘記的樣子,而韓遂被紅色的菌絲束縛在防護罩中,夕霜隻能出手。


    水魄的語速極快,韓遂當然能夠聽明白。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過夕霜的後背心,水魄一口氣說完,見他也沒個反應,不免又著急起來:“你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相信,你不會騙我的。”韓遂說得很自然,“夕霜飼養的靈物,不會騙我的。我隻是奇怪,為什麽中間那一段,我想不起來了?我完全不記得是怎麽進來這裏的,你說有一種紅色的菌絲在源源不斷地吸取我的靈力,供養此處。我這會兒一點感覺沒有,好似隻是就地睡了一覺。”


    “你是說,你被吸走了這麽多的靈力也沒有感覺!”水魄說什麽也不信,它和夕霜一起是親眼目睹的,韓遂被菌絲吸取地奄奄一息,否則夕霜不會記得火上澆油一般,“你再試試,有哪裏不得勁嗎?”


    “哪裏都很好,所以我才奇怪。”依照水魄的話來分析,受傷很重的人明明應該是韓遂,怎麽他沒事人一樣,反而是救人的夕霜人事不省,“這些可以暫時先放在一邊,把夕霜酒醒再問問,別是你疏漏了什麽,沒有說清楚才會這樣。”


    水魄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我說的簡單扼要,哪裏不對了!”


    韓遂騰出另一隻手來,準確地摸了摸水魄的腦袋,低聲笑道:“夕霜把你撿回去,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知道你一直是護著她的,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你做得很好了。”


    水魄剛才一副怒氣衝衝的噴火模樣,被韓遂的手掌一摸再一誇,整隻鳥石化了,不動不吱聲了,乖巧地任由韓遂把它腦袋上生氣翹起來的羽毛給捋平了。


    “我相信你的話,這裏如果是無凝煙的話,那麽發生什麽不可思議的事皆有可能。我說要救醒她就是要救醒她,沒有其他的意思。”韓遂的手掌仿佛是黏在了夕霜的後背心,把她的身體慢慢從地上托起來,“她的臉撲在地上不好。”


    夕霜雖然沒有恢複意識,已經勉強能夠坐著,韓遂時刻觀察著她的動靜,有微微的風吹過,他覺著那簇白發格外礙眼,想來夕霜醒過來之後也不會喜歡,他並起雙指,順著發際線一滑,把那簇白發剪斷了。


    水魄看著白發消失在風裏,舌頭動了動,沒有說出反對的話,夕霜醒過來什麽也不知道,其實也挺好的。年輕的女子愛美,要是被她得知後腦勺有一簇白發,不知會介意成什麽樣子了:“你不說,我也不說。”


    韓遂一下子聽懂水魄話中的意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水魄趕緊地點了點頭,這人真是知情識趣,也難怪夕霜對他始終牽腸掛肚,念念不忘,一看他受傷,比自己受傷還要緊張。


    “你剛才怎麽會說,我是假的?真真假假的,我不信你的這一雙神眼會看不出來。”韓遂在眼簾上點了兩下,“夕霜變得比過往機敏許多,也是因為你賦予她這方麵的加持,對不對?”


    “我知道你是真的,可夕霜很不對勁的。要是見你昏迷不醒,她肯定是要救你的,可她的神情,她的做法,完全失控了。”水魄認真回憶了一下夕霜當時的所作所為,“她就像是要把自己賠進去一樣,有什麽在控製著她,或者說把她的情緒給放大了。”


    “應該就是這個結界特殊的存在。”韓遂鬆開手掌,夕霜的身體坐著晃了晃,仿佛是坐不穩的,可左晃右晃,搖搖欲墜地還是紮根一樣坐在了原地,“她是靈力消耗過大才會這樣,她做了什麽,是不是不停地催化自己的本命鏡,才會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


    要知道本命鏡是一柄雙刃劍,既能夠為鏡主提供加持和戰力,也需要同時消耗掉鏡主體內大量的靈力。若是鏡主修為不錯,這點消耗很快能夠修複彌補。可是夕霜的情況很特殊,她的本命鏡並非自身煉化的,而是蘇盞茶順手送的,換句話來說,夕霜的修為跟不上日月花枝鏡的發展,加上她另外還收養了兩隻靈物,對她的身體俱是壓力,而搭救韓遂這一舉動就變成了壓彎夕霜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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