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魄展開翅膀,推動了夕霜一下,把它的身形推出了出口,然後扇動翅膀緊隨其後。韓遂多留了一步,幾乎已經與橫衝直撞進來的兩隻成年影獸碰個正著。韓遂衣袖一揮,仙人過海鏡的鏡輝暴漲,將那個出口重新封住。本來已經融化掉的那道門再次出現,隔斷了兩邊的聯係。


    夕霜雙腳一落到實地,立刻返身撲向出口的位置。剛才還有一人多高的出口,瞬間封印關閉,夕霜隻能在出口縮成拳頭大小的刹那,往裏麵看到了四隻影獸,重新聚合在一起的場麵。金瑤的雙眼還戀戀不舍地看著出口的位置,夕霜心裏難過,低著頭道:“金瑤不願意留在裏麵,它是我的靈物,它一定想和我一起出來的。”


    “如果眼下的形勢沒有那麽急迫,我們的確是該帶它出來。可它犧牲了自己的自由,為了什麽?為了不讓自己的血親,給外麵的修靈者帶來更大的麻煩。所以,我們必須遵從它的意願,不能讓它白白地犧牲。”韓遂詫異無凝煙的結界出入口做得這樣盡善盡美,這個時候他再想要尋找到任何的蛛絲馬跡都沒有可能。上一次是隱匿在了謝安在的本命鏡中,下一次,謝懷宇又會把它藏在哪裏!


    夕霜一想到最後與金瑤的對話,是指責它不懂事不聽自己的話,擅自行動,又說要和它撕毀簽下的協議,心裏後悔不止。金瑤年紀小,性格耿直,一心是想做好事,彌補它的雙親和兄長對修靈者犯下的錯。她為什麽要凶巴巴地去訓斥它,為什麽不能好好地和它說話,為什麽留給它最後的印象就是這樣的不美好!


    水魄低下頭,用嘴巴在夕霜的鬢角蹭了蹭。夕霜在想什麽,它最是清楚。金瑤被困在了結界之中,雖然身邊有雙親有兄長,可水魄能夠感受到,最後的時間裏,金瑤發出的那種絕望,還有孤獨感,金瑤想要留在飼主的身邊。可它堅決咬住不鬆口,那副倔強的樣子任憑是誰見到了,怕是怎麽也忘記不了。


    “不要想這麽多,早些把謝懷宇解決了,可以帶金搖出來的。”韓遂在影獸的攻擊下也受了些傷,這會兒脫離了結界的限製,他自身的修複功能強大,很快能夠緩過起來,“先看看這是哪裏,我們要盡快趕回甘家。外麵不知發生了多少事情,我有些擔心目前的局勢。”


    夕霜向四下張望,這地方看著有些眼熟,一時半會兒,又分辨不出來,既非天秀鎮又不是離馭圃,這到底是哪裏?無凝煙的結界出口,是設置在了哪裏?韓遂伸出食指,懸空畫了個圈,圓圈範圍之內立刻顯出星星點點的光芒,他大致看了一眼:“這裏離離馭圃還有些距離,我確定一下方向,就帶你們回去。”


    夕霜點了點頭,結界出來以後,就能遁形。哪怕再遠的距離對韓遂而言,並不算什麽。可金瑤受了傷,最後那口血,仿佛是個刺眼的斑點烙印在了她的眼底。於是從韓遂確認大致的方向,把夕霜一路帶回到離馭圃的路上,夕霜始終是沉默的,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韓遂大致明白她的心思,作為金瑤的飼主,夕霜心裏肯定不好受。扔下自己的靈物,這是飼主最劣跡斑斑的做法。他突然發問道:“要不是因為我,你會選擇和金瑤一起留在結界之中,然後再另想辦法脫身,對不對?”


    夕霜苦笑了一聲道:“我有這想法,也未必有這命,影獸對我攻擊,我招架不住。”


    “你把自己想的太弱了,有了日月花枝鏡,你已經脫胎換骨,不再是從前的夕霜了。”韓遂握著她的手腕,“我教過你遁形之法,你可以試一試。”


    話音落,韓遂已經鬆開了她。夕霜連忙把半吊子的遁形之法用上,整個人在行進過程之中掌握不好懸空的平衡,東倒西歪幾次,差點站不住腳,要不是水魄在身後扶持,幫助她穩定身形,她大概能從半空中一頭栽下去。不過夕霜適應能力很強,在經曆了最初的尷尬之後,已經能夠掌握遁形的要領。


    韓遂刻意等了她一會兒,夕霜按部就班地追上來,兩人保持肩並肩的速度。夕霜再也沒有落後的樣子,韓遂不禁點了點頭道:“我說過,你已經不是本來的夕霜,那些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嚐試,甚至是對敵之術,不用你反複計較,盡管去做。”


    夕霜點了點頭,明白他說的意思,到了甘家可能會有一場大戰等著他們。趁著他們不在的這段日子,謝懷宇絕對不會放之任之,必然利用大好時機,襲擊圍攻甘家,就是不知道甘家能不能撐得住。


    兩人很快回到了甘家院落的門前,盡管夕霜做足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甘家的整片護院牆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嗎,院門同樣打橫在地上。她什麽都顧不上,甚至沒有和韓遂商量,筆直衝了上去。


    “飼主的脾氣,其實和金瑤很像,金瑤就像是飼主的一個影子。”說完這句,水魄展開翅膀,亦步亦隨在夕霜身後。誰也不知道院落裏麵,有沒有強勁的對手?水魄必須做好防護的姿勢,夕霜來到了前院,看不到一個甘家弟子。四周很是安靜,幾乎能夠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夕霜隻差大聲喊,來一個人啊,哪怕是來一個活人,讓她問一問情況,問一問甘家弟子可好?問一問白衡齊可好?問一問甘望梅可好!再往裏麵衝了至少有三五十步,始終不見一個人影,夕霜突然想到了偷偷摸進謝家的情況,謝家也是空無一人。那些謝家弟子的下場,她很清楚,正是因為清楚,她才會害怕,害怕甘家同樣遭受了這樣的衝擊。謝懷宇為了達到目的已經不擇手段,如果連自家的弟子都不放過,更何況是甘家。


    夕霜深吸一口氣,勉強穩住了心神,這個時候她必須不能亂韓遂還在,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水魄得到她的應允,飛到前麵去打探消息,尋找其他的線索,夕霜感應到韓遂追了上來,並且將一隻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之上。韓遂的體溫始終保持著相同的熱度,正好能夠安撫她淩亂的心情。她一開口,聲音是顫抖的:“我很害怕,怕謝懷宇已經把甘家……”


    韓遂不讓她說出最壞的結果,一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垂著眼,看一下夕霜,才發現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麵。曾經夕霜無比憎恨甘家,因為母女倆在最艱難的時候被驅除出去,她始終不肯承認自己姓甘,始終尊從母親的囑咐,替自己重新劃分了姓氏。


    可是,夕霜回到離馭圃之後,血脈之中那種親近,那種渴望是無法掩飾的,她盡管不能像白衡齊那樣認出每一個甘家弟子,她的心係甘家,已經成為了甘家的一部分。


    “這裏有人,有人!”水魄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夕霜一把扯下韓遂的手,她的眼淚把韓遂的掌心都打濕了,她用手背使勁,狠狠地抹了一把臉,聽到了嗎?水魄說還有人,甘家還有活人!


    韓遂根本不能放心她,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大概是他們進來找尋的動靜有些大,加上水魄剛才那一嗓子,夕霜見到七八個人從四麵圍了上來,穿的正是甘家弟子的衣飾。雖然身形狼狽,麵目淩亂,他們至少還好好的活著。甘茶月第一個認出了夕霜,不禁驚呼道:“是夕霜姑娘回來了,還有韓前輩,他們沒有死,他們回來了!”


    夕霜一個箭步到了甘茶月的麵前,雙手緊緊抓住了她的肩膀,急聲問道:“是不是謝懷宇派人來的!是不是謝懷宇,把甘家弄成這樣!”


    甘茶月又是歡喜,又是害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夕霜姑娘,韓前輩你們去哪裏了?已經三個月了,整整三個月了。謝家家主不斷地攻擊著我們,我們擋下了一波又一波,可是護院牆越來越薄弱,我們沒有辦法修補那個結界,誰也沒有韓前輩的能力。於是,院牆倒了,院門倒了,白師兄,受了重傷,被謝家家主帶走了。”


    “家主呢,家主在哪裏!”夕霜猛地反應過來,甘望梅應該還在,哪怕是傷重不醒,至少她還在。


    “我們拚死把家主藏了起來,不讓謝家家主找到,其他的弟子,死得死傷得傷,還被謝家家主擄走了一大批。目前僅存的,都在這裏了、夕霜姑娘,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甘茶月用衣袖胡亂地擦拭著臉,“家主沒有醒,但是家主沒有被帶走。”


    夕霜明白她的意思,家主在,甘家就在!


    她對甘茶月道:“你帶我去見家主,我要想辦法,讓她醒過來,醒過來重新主持大局。”


    “不能帶她去,萬一她是假的呢,萬一她是謝家的奸細呢?”甘家弟子中不知有誰喊出了這一句,“這三個月她去了哪裏?我們拚死抵抗的時候她在哪裏?現在冒出來,誰知道她懷著什麽心思!”


    “閉嘴,你們都閉嘴!”甘茶月怒喝了一聲道,“白師兄,白師兄說過,夕霜姑娘是最可靠的,如果她回來,我們就有救了,誰也不能懷疑她。”甘茶月儼然是留下的甘家弟子中最有發言權的,頓時一整片人群全部安靜了下來。


    夕霜踏前一步,環視四周,看著每一張不甘心的臉:“甘家弟子還在,血脈還在。我這三個月和韓遂一起,被困在了謝懷宇設計布下的結界之中。結界內的時間和外頭不一樣,我們感覺在裏麵待的時間不長,可外麵已經整整三個月。幸好我們回來了,幸好你們還都活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鏡忘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枝雀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枝雀靜並收藏一鏡忘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