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反手祭出仙人過海鏡,鏡麵如同蒙著一層霧氣,什麽也看不清楚。夕霜努力地睜大了眼睛,她知道曾經發生過的,很快會以最誠實的本來麵目,呈現在鏡麵之上。


    謝安在一步一步,無聲地倒退到店鋪門口,關鍵時候,他生怕會有其他偷襲者趁亂打劫,必須要有人守住。他發現腳跟處不知碰觸到了什麽,叮的一聲,店鋪門前從上落下一層珠簾,把外頭的世界和店內分隔成了兩塊。他腦海中閃現出一個念頭,韓遂和夕霜在清霜鏡鋪中到底安置了多少機關,才保護著這個小小的地方,至今還能維持完整的樣貌。即便是整個天秀鎮天翻地覆,小圓受了重傷,至少還保全了性命。外麵滿目瘡痍,比朱雀和小圓修為高的大有人在,此時不過是一具屍體。


    夕霜不敢眨眼睛,她知道所見的可能會令得自己大吃一驚。如同朱雀所述,鏡麵中緩緩浮現出,她最後深刻的印象。有人從店鋪門口進來,夕霜首先肯定一點,外頭的陣法沒有被觸動,要知道因為她回來時,見到天秀鎮的變故,心生戾氣,陣法連她也不會放過,對於這名闖入者卻沒有半點的反應。


    除非這人的修為,要遠遠高出韓遂,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另一種就是此人把殺戮之氣掩藏得太好,全身無害,才能進來。朱雀應該已經發現了不對勁,外頭的混亂叫喊聲太大,壓製住她要對小圓說的話。一見有陌生人出現,兩人都十分警惕分站左右,隨時擺出要應戰的姿態。


    夕霜看了很是欣慰,這兩個孩子,到底是長大了,哪怕她不在鋪子中,也能獨當一麵。那人展現出來的始終是個背影,夕霜看著寬大的衣袍,罩在那人身上,即便是有什麽熟悉的細節,也一概被淹沒在其中。她想要透過朱雀的眼睛去看一看那人的正麵,真是奇怪,不管仙人過海鏡的鏡麵如何晃動轉折,始終看不到那人的長相。


    韓遂及時解釋道:“這是朱雀記憶的反射,她想不起來,所以呈現出來的,才看不到全貌。你有沒有覺得,這個背影有些熟悉?”


    “他藏得這麽好,應該就是不想讓別人看出來真容,哪怕給我一點側麵也好。”夕霜發現自己的想象力不夠用,她把能夠可能出現在此處的背影,一一再次對比後發現得不到正確的答案。


    韓遂的仙人過海鏡,再次折轉了角度,鏡麵反射出來的鏡光,也變得有些不同。朱雀顯然按捺不住,對著來者噴出一口烈焰。朱雀的體質特殊並非是正常的修煉者,但是她噴出來的烈焰溫度炙熱,能夠助夕霜煉化本命鏡,一般的修靈者肯定擋不住。小圓在經過紅雨洗刷後,修為猛漲,絕對不在夕霜沒有獲得日月花枝鏡之前。兩人一攻一守,相得益彰,說來奇怪,朱雀噴出去的烈焰在離那人還有兩寸的距離時,驟然消失。而那人連一根手指,也懶得抬起來,雙方實力懸殊。突然夕霜的視線來到朱雀的正麵,從朱雀的瞳仁中能夠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可是無論她左右來回看,那人的臉仿佛被一層黑霧籠罩,除了唇形還算明顯,其他一概不知。但夕霜畢竟是夕霜,隻有一張嘴,她也能夠找出辨識度了。


    她的目光死死鎖住對方,露出的那一小截範圍。然後,轉頭看向韓遂,韓遂見她的神情古怪,連忙問道:“怎麽了。你看出什麽問題,倒是說啊。”


    夕霜沒出聲,而朱雀也看得一清二楚,尖聲叫道:“這人的嘴,怎麽和你一模一樣!”


    韓遂才反應過來朱雀說的這個人正是自己,自己對自己的長相並不上心,所以別人能夠看出的,韓遂反而雲裏霧裏。他指了指胸口,夕霜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韓遂突然低頭笑了起來:“厲害真是厲害,這人非但篡改了朱雀的記憶,還能夠把新的記憶放入她的腦中,讓我們看到了這一幕。這鏡中人,應該就是我,把那團黑霧完全抹去,應該就是我。”


    夕霜直接反駁道:“怎麽可能是你,我和你一直在一起,特別是這個時間點,寸步不曾離開,哪怕你有分身之術,我也應該能夠覺察得出來。再說,這要是你的話,幹嘛露出這一張嘴的形狀,分明是想把我們引入歧途,產生誤解,到時候,讓人有機可乘。”


    韓遂的笑意更濃:“你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讓我說什麽好呢?”


    “你什麽也不用說,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信任,很可惜這條線索算是斷了。你讓朱雀再往深了想,撕破腦海中記憶的偽裝,我看是很難了。反正傷他的人,不是寧思劍,也不是你。”夕霜不再浪費時間觀察仙人過海鏡的鏡麵,要救小圓才是最要緊的。


    寧思劍輕輕地蹭到她的身邊,夕霜邊用鏡輝替小圓治療邊問道:“你一開始說,被同類所傷的傷勢可以治好,你怎麽治人救病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說起來一點也不難,我的唾沫和眼淚都可以起到治療的作用。特別是同類所傷,治愈的效果更能翻倍,所以我剛才在信誓旦旦地保證能夠把他救回來。從目前來看,他的致命傷不是外傷,而是另有原因。”寧思劍居然能夠看得這麽仔細,讓夕霜也很是驚訝。


    “那你告訴我,他受傷的源頭是什麽?”夕霜見寧思劍的眼睛眨了眨,分明是已經有了答案。


    “受傷的原因不好說,但有東西在他的身體裏不斷的吸食他的生命力,要先把那個東西抓出來,才有可能治好他。否則你花費了大量的靈力消耗,到最後不過是幫著孵化留在體內的東西。”寧思劍有些吞吞吐吐,還是把話給說明白了。


    夕霜的眉角一挑道:“你的意思是說,他的身體裏,有類似蠱蟲的東西,所以才會說暈倒就暈倒,被傷得這麽重!”


    見寧思劍點頭,韓遂直接收起仙人過海鏡,質問道:“那你剛才怎麽不早說!”


    寧思劍在韓遂麵前快要縮成團,有些委屈巴巴的樣子:“我剛才沒想到,腦子不夠用,你們有說傷他的是我同類,我哪裏能想這麽多。這會兒看他的情況,鏡勢的治療有好一會,對他卻沒有半分的效果,我才想到這一點。”


    夕霜扭過頭來看著朱雀問道:“小圓和那人交手的時候,被什麽偷襲了嗎?”


    朱雀依然是一臉的茫然:“阿霜,我想不起來了,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小圓和那人交手沒有落於下風,你也知道小圓,現在變得很厲害。後來那人張開了嘴,對,他張開了嘴,我看到有什麽東西從他嘴裏飛了出來。”


    “然後呢!”夕霜聽到關鍵的時候,朱雀驟然不再往下說,她厲聲逼問道,“然後呢!你繼續往下說!”


    “沒有然後了,我拖著小圓躲進了製鏡爐中。我隻記得這個,當時小圓已經傷得很重,再後來,你們就出現了。”朱雀著急地眼淚直往下掉,“阿霜,你要是覺得我也有問題,可以用些激烈的手段,把我腦子裏忘記的這些東西挖出來,挖出來就能找到傷害小圓的源頭了。”


    “說什麽傻話呢?怎麽挖?把一團記憶挖出來,是嘴上說說就行了嗎,更何況還是被人惡意篡改的記憶。”夕霜見韓遂的手,按在了小圓的胸口。隨著他逐步加重力氣,小圓的呼吸看起來有些局促。韓遂並起食中二指,將小圓上身的衣服割開。


    夕霜一下子呆住了,小圓胸口的皮膚被青紫色的血管包裹著,好似盤根錯節的樹根深深紮入他的胸口。韓遂的手指靠近一些,那團東西似乎感覺到害怕,往裏麵縮了一縮。始終沉睡不醒的小圓,猛地發出一聲慘叫,上半身被反擊著坐了起來,隨後又重重地倒了回去。“他沒有醒,這隻是本能的反應,對不對?”夕霜問得小心翼翼。


    韓遂點了點頭道:“這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他的腦中並沒有清醒過來,哪怕是,以後醒轉來,應該也不會記得這樣一段。”韓遂不再客氣,用指尖直接劃開了那些血管,“我一開始就該想到的,僅從外表來看,他的傷勢絕對沒有這樣重,怎麽會讓所有的治療全部石沉大海一樣。這隻靈物說得不錯,鏡師的治療是不可能什麽效果也沒有,更何況你已經不是普通的鏡勢,有東西在小圓的身體裏,我們要替他挖出來。”


    夕霜再次聽到了挖這個字隻覺得耳朵邊嗡嗡作響,而韓遂的手指已經陷入了小圓的皮膚,再往下試探,緊接著應該是穿過了肋骨。到了這個時候,小圓反而安靜下來,既不喊痛,也不折騰。夕霜見韓遂的一隻手,在小圓打開的胸腔處,細心摸索,知道他是要尋找,留在小圓體內的那隻害人的東西。


    韓遂耐心極好,始終在血肉中細細地排查中,夕霜瞪著眼睛都快要看不下去的時候,韓遂的手指從小圓的胸腔中就抽離了出來。隨著他的抽離,胸口的傷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不停地愈合之中。夕霜一看有戲了,小圓的傷勢,開始重新產生愈合的狀態,也就是說,這個蠱蟲被韓遂找到了。


    韓遂手指中夾著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小蟲子,冷笑道:“誰也不會想到這麽小的蟲子可以操控一個不弱的修煉者,而且一旦得逞,就會造成巨大的傷害,並不管宿主的死活。否則小圓傷得這麽重,它怎麽還能吸取他的生命之源?”


    隨著小蟲離體,夕霜重新用日月花枝鏡的鏡輝鋪滿了小圓的身體。而朱雀緊張地握住了他的一隻手,驚喜交加地喊了起來:“阿霜,他的手熱了,他的手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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