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在鋪子裏轉了一圈,得不到任何的線索退身出來,站在空蕩蕩的街口。同樣的,韓遂和蘇盞茶也不曾出現,肯定還有其他的地方,肯定還有她沒有想到的地方,會是哪裏呢?夕霜沉默了片刻,眼睛一亮道,祠堂!他們在祠堂那邊。雖然那個祠堂完全深陷下去,連帶著裏麵所有的靈位,可深坑之下到底是什麽?他們並沒有探究過,也不很清楚。要是韓遂進入到底下,那隻能說明其中另有乾坤,說不定連謝懷宇也在裏麵。


    兩人回到了祠堂前,深坑沒有絲毫的改變,根本見不到底。夕霜站在邊緣往中心看,哪怕是日月花枝鏡的鏡輝也無法照到最底下,仿佛怪獸長大了黑漆漆的嘴,就等著她心甘情願往下跳。


    謝安在眼前一晃,已經沒有了夕霜的身影,隨後三隻靈物毫無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謝安在咬了咬牙根兒,夕霜的膽子膽子越來越大,根本沒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完全也是給他留了退路。要是他心生膽怯,完全可以留在外麵,他怎麽放心見夕霜一人獨自探險,底下是洪水猛獸還是刀山火海,他必然會一路相陪。


    夕霜耳邊聽到呼呼的風聲,這個坑比她想得還要深,日月花枝鏡的鏡輝始終在身旁照出一圈柔和的光,也把她心中的不安,驅逐了大半。隻要有光,膽子也會相應變得大一些,很快她聽到頭頂上的風聲,水魄扇動翅膀的動靜尤為明顯。夕霜嘴角向上彎,該下來的都下來了,她從來沒有失望過。


    腳底下,有東西在發光,和夕霜的日月花枝鏡形成輝映,又仿佛是一個標識,在引導著她正確的方向。夕霜控製身形就落在那個發光物的附近。落腳處,高低不平,她控製平衡,站穩雙腳,彎身,那個發光物撿了起來。原來是半塊靈位,底下寫著一個酒字。酒字發出淡淡的光暈,直到夕霜的拇指輕輕碰觸在上麵,才逐漸黯淡下去。


    夕霜知道冥冥之中有什麽力量協助著她,尉遲酒和她素未謀麵,唯一的聯係,是留下來的女兒小珍。盡管小珍已經死在了謝懷宇的陣法中。尉遲酒留下的殘破,卻仍然心存感激夕霜對小珍的照顧,所以,那塊靈位才能發出光芒,讓她順利地落在了坑底。


    三隻靈物很快也落了下來,金瑤在夕霜手臂上蹭了蹭。謝安在順著鏡輝落下,腳下沒站穩,單膝跪在了地上。他伸手一摸,聲音有些不穩:“這底下全是靈位,全是曾經死在天秀鎮的人,難道說剛才引導我們的,也是其中的不滅鏡魄?”


    “你說對了。”夕霜衝著他晃了晃手中的靈位“記得小珍嗎?這是小珍的親生父親。韓遂告訴我,他們是同輩中人,尉遲酒也曾經非常了不得的人物,卻隱姓埋名,隱藏起了實力,最後死在天秀鎮。放眼望去這些靈位,雖然每個名字都那麽陌生,誰又能知道,生前都是不可一世的高手。我不相信,天秀鎮就這樣完了,天秀鎮所有的人都死了。謝懷宇沒有這樣的本事,肯定,還有其他的原因。”


    謝安在抬頭向上看,不知這樣一路掉下來,離外頭到底有多遠?頭上不見一絲光,腳底這踩著的都是死人的靈位。他明白韓遂為什麽沒有選擇帶夕霜到這裏來,太危險,太未知,不確定的因素全在眼前。


    可夕霜不是別人,即便知道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會退縮。這會兒夕霜沒有拋下尉遲酒的靈位,反而握得很緊,義無反顧地向著麵前唯一的一條道向前走。誰也不知道,會走到哪裏,可她完全沒有產生要退縮的信念。


    “謝安在你殿後,我走前。”夕霜的日月花枝鏡始終懸在她的頭頂上方,照出眼前的路,而甘望梅送給她的另一麵竹鏡,不知被她藏在哪裏。謝安在左看右看,很是好奇,甘家人是不是都有這樣的天賦,可以在身體承載兩塊本命鏡,甘望梅可以,夕霜也可以。


    夕霜要把日月花枝鏡的鏡輝照到更亮,很快發現做不到,四周仿佛不停地在吸收光源。哪怕她調轉了靈力,讓日月花枝鏡周轉到最圓滿的狀態,可最多照射出來的也不過五六步的距離。要知道,這種狀態在外麵是可以鋪滿整個甘家院落的範圍。


    這地方非常古怪,夕霜心中警鍾長鳴,甚至沒有去看左右兩麵,看了隻會讓自己更加不安,更加心驚。她必須要找到線索,無論是韓遂,還是謝懷宇。運氣好的話,會先一步遇上韓遂,運氣不好的話,就像此時此刻。


    謝安在猛地撲上來,把夕霜沒頭沒腦地連帶著三隻靈物全部撲倒在地上,後背的灼熱讓他差點忍不住喊了出來。同時,夕霜也感覺到了溫度,仿佛是烈焰貼著低空掠過,要不是剛才,謝安在及時一撲,恐怕她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


    明明是夕霜走在前麵,也保持了最高的警惕,謝安在卻僅憑本能感覺到了謝懷宇的現身。藏匿了這麽久,一旦現身絕對不會好言好語的說話,上來就是殺招。果然和他預想的一樣,謝懷宇的本命鏡鏡輝早就煉化到和普通修煉者完全不同,竟會發出的極端高溫,可以燒死中招的修煉者。哪怕是夕霜這樣修為有成,也必然是重傷。夕霜有些後怕,那股灼熱感維持了很久,她扒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怕會因此而連累了謝安在。


    夕霜在心裏暗暗咒罵,這個謝懷宇到底練成了多少邪術?怎麽能做到這麽久也不停下來!按理說,這樣的烈焰之下,四周應該被照得通火通明一般。可收起了日月花枝鏡,作出防範姿態的夕霜,隻感覺到四周依然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安在的嘴唇幾乎就貼在他的耳朵邊上壓著嗓子道:“你別看了,我也什麽都看不見,可我知道他就在那裏,不會認錯人的,三隻靈物沒事吧。”


    夕霜想過要把金瑤和水魄收回到體內,可發現四肢被謝安在按得死緊,實在是動彈不了。謝安在的聲音微微發抖:“很快就過去了,再等一等。”夕霜意識到,他應該是受傷了,為了在第一時間把她撲倒在地,謝娜在又始終趴在她的上方,被灼傷的幾率非常大。她打定主意一旦烈焰過後,立刻用鏡輝為他療傷。


    謝娜在大概是與她離得近,一下子就猜透了她的想法:“這點傷不算什麽,隻是我猜不出他下一步會怎麽做?”


    這一句話勾起了夕霜的好奇,謝懷宇藏匿了這麽久,暴露了行蹤以後,又知道一擊未中沒能徹底把他們殺死,下一步他會怎麽做!繼續放大招殺人滅口嗎?夕霜暗暗搖了搖頭,不是她太小看謝懷宇,而是在這一樣灼熱的鏡勢過後,再想出一招更為厲害的招數,體內的靈氣跟不上就做不到。這樣一想,他們需要的就是趁著這個時間差,然後奮力反撲!


    夕霜一旦察覺到烈焰的溫度降下來,輕輕一振肩膀,謝安在從她的背上滾落到地。她立刻挺身而起,向著攻擊所在的方向,反殺過去。日月花枝鏡哪裏是藏頭藏尾的小人做派,鏡勢同時打開,失去了剛才的禁錮,一下子把眼前所有能照到的全部照得一片通透明亮。夕霜看到了不遠處的謝懷宇。不,雙方應該之間還有些距離,隻是因為過於明亮,讓謝懷宇猝不及防之下,無處遁形,才照得纖毫畢現。


    也就是因為這樣,夕霜倒抽了一口氣,半趴在那裏的謝安在還沒有恢複元氣,站不起身,聽到了夕霜的動靜。勉強控製心緒問道:“他是不是變成了怪物?”這個怪物已經不僅僅是指謝懷宇內心的扭曲,對權力的渴望,而是他整個外形已經不是正常的範疇之內。


    夕霜不清楚看到的謝懷宇,到底是什麽樣子,因為他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著,調整著,無法穩定下來,時而看起來還正常些,時而扭曲的五官、手腳都不在應該有的位置上。她隻多看了幾眼,覺得有些反胃。可謝安在又堅持問了一次她看到了什麽?夕霜想了想道:“他何止是變成了怪物,他已經無法對自己的外形有所控製,這才是最糟糕的。”


    要是有一天,謝懷宇大腦也被控製的話,這裏會不會變成整片的修羅場?夕霜似乎有一點點明白,謝懷宇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幅鬼樣子?留下的那些殘渣結界被吸收進他的身體變成不安定的因素,而他本身的修為壓製不住這種變化,所以時不時地會呈現出讓人無法接受的形態。這也就是,謝懷宇不願意麵對謝安在的原因所在,他一心想要變回原來正常的樣子,隻有變回正常的樣子,他才能得到兒子的認可和援手。


    時間越長,謝懷宇覺得一個人孤掌難鳴力不從心,要是謝安在留在身邊,那麽父子兩人一起修為進階是多麽美妙的事。可偏偏謝安在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中間似乎隔著千山萬水跨不過來。隻是因為他曾經想要占據兒子的驅殼,拋棄這副失控的外形。


    夕霜心裏發毛,隻想著要離這人遠些再遠些,應該是她僵直的後背,暴露她內心的想法,謝安在緩過氣,爬起身很快走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連頭也不回的,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邊走邊低聲對夕霜道:“不要轉頭,他不會追上來的,你沒發現他要是想主動攻擊我們的話,早就出手了,就像以前那樣。我根本不會認為他是對我手下留情,他隻是做不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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