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夕霜不會遁形,哪怕是去鏡泊湖來回全靠雙腿行走,一旦有了捷徑,由奢入儉難。這一條路,看著不長,走起來,卻像沒有盡頭。韓遂的步子始終又平又穩,時不時還停下來,等一等身後兩人。


    甘武月彎下腰捶著膝蓋:“我從九歲,有了本命鏡,學會遁形後,再也沒走過這麽長的路。突然覺得修靈修靈,怎麽還越修越回去,不如一個凡人了。”


    這話好像是替夕霜說了出來,修靈,修出了本命鏡,手持三大寶劍之一的日月花枝鏡,居然在體力上不如她蟄伏在天秀鎮的時候。她獨自來往於天秀鎮和鏡泊湖,收集了許多材料,背負在身上,也沒有喊過一聲苦。如今生死攸關,這兩條腿,還不給力了。


    韓遂轉身過來安慰兩人道:“走走就習慣了,所以以後即便能遁形了,不是太遠的路,也嚐試著多走走。有些本能是身體的,你堅持了,就不會忘記。比如說,現在!”


    他的語氣一沉,右手直接飛出,夕霜驚駭地發現有一道黑影正朝著他們三人撲過來,被韓遂的衣袖直接擊中,力道之大對方根本沒有抵抗的能力,擊飛出去老遠,摔在地上發出受傷的獸鳴。


    “這不是人。”甘武月一開口,先把自己給嚇住了,腿肚子不住地哆嗦,不是人就更可怕,誰知道是什麽!


    夕霜的第一個念頭,偷襲他們的是靈物。可韓遂說得清清楚楚,有飼主的靈物被收回到飼主體內,她雖然感應不到水魄和金瑤,但至少還活著。像寧思劍這樣無主的,直接就灰飛煙滅,那麽偷襲他們的,就不可能是靈物。她的膽子比甘武月要大一些,可這會兒心裏沒有底,幸好韓遂不會讓她們去冒險,示意兩人留在原地,大步地向前走去,彎身從半人高的草叢中,拎出了一隻什麽,很快又折返回來。


    甘武月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韓前輩,這是什麽?”


    夕霜遲疑著問道:“這是一隻什麽獸類?我以前不曾見過。”


    “這是一隻麅子,你們沒見過也是正常。秀嶺街沒有這樣的獸類,凡人的山中倒是經常可見,不算是猛獸一類,平時雜食為主。”韓遂一鬆手,把到手的獵物給放走了。


    甘武月的手指指著那隻飛快向前跑著的麅子:“韓前輩,你怎麽把它給放了?它要是再偷襲我們怎麽辦!”


    “麅子不會吃人,它剛才應該是受了驚嚇,本能驅使才會撲過來。有點不對勁啊……”韓遂同樣在看著麅子逃離的方向,從來沒有出現過在修靈界中的獸類,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要知道凡人界和這裏差了太遙遠的距離,哪怕說是一隻猛獸也走不到這裏。除非,除非是地界邊緣出現了跳躍點,這隻麅子無意中觸發到了那個點,被轉移到了這裏。


    獸類的觸感敏銳,在陌生的情況下,警惕性特別高,所以才會在他們三人走過時,猛地撲了出來。可它為什麽會往那裏逃?哪怕分不清具體的方向,韓遂也很清楚,那裏正是他們要前往的鏡川出現的位置。不論麅子會不會認清方向,按照本能來說,應該是往深山的位置去,而絕對不該是前往鏡川。


    他急聲問道:“你們兩人剛才休息得怎麽樣,能不能走得快些?我怕耽誤了時間,情況會變得更加糟糕!”


    夕霜振作起精神來:“我沒事,還可以走很遠的路,咬咬牙都過去了。”


    甘武月又怕又氣,本來想說不用管她,你們先走,她隨後就上來,可剛才一隻小獸都能把自己嚇成那樣,萬一再出現什麽猛獸,她這會兒是去了操控本命鏡的能力,還真的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女子。不行,手裏頭,應該有個什麽可以防身才好!


    韓遂進一步說道:“這裏有兩根樹杈看著趁手,你們每人拿一根,萬一有突發情況,也好當個兵器。”比起嬌滴滴的甘武月,夕霜打小在天秀鎮磨練,反而沒有那麽依賴本命鏡的能力,稍微適應一下就恢複到過去的狀態。她把樹杈切成適合自己的長短,囫圇轉了兩個圈,要是剛才那種體型的麅子撲上來,她也有自信,努力把其揮出去,至少不會被咬傷。韓遂讚許地看著夕霜的樣子,吃過苦的就是不一樣。反而甘家弟子在離馭圃一派高高在上,變得養尊處優。目標明確,三人一行繼續前行,再沒有遇到突發的情況,也沒有遇到其他的活人。甘武月本來還信心滿滿,想著自己能力不算出眾,好歹撈回條小命,同門中那些勝人一籌的應該也能活下來,家主、白師兄不可能說沒就沒了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走出老長一段路,毫無活人的氣息。甘武月的腦袋都快垂到胸口。別真被她說中,以後甘家隻剩她和夕霜兩人,那多沒意思。


    “小心!”夕霜手中的樹枝打橫伸過來,把正要接近甘武月腳邊的小動物一把挑起。拎起尾巴,送到眼前,甘武月看它長得小,倒是不怎麽害怕。夕霜隻看了一眼就確定,這是一隻田鼠,而且身材肥碩,看樣子平時沒少偷吃。


    甘武月依舊不認得,問了夕霜,才明白田鼠長在田埂中,以吃糧食為主,那它為什麽要跑到自己腳邊,看樣子還準備咬上一口。


    “田鼠也並非是修靈界所有,你怎麽認得?”韓遂返身回來,直接問道。


    “以前我在花家見過一本冊子,那冊子上畫了不少的小動物,據說,都來自凡人界,其中就有這個。田鼠長得又有辨識度,不可能認不出來。”夕霜見那田鼠吱吱吱吱叫個不停,一甩手,學著韓遂的樣子把它給放了。


    韓遂的動作更快,指尖向著田鼠身上輕輕一彈,田鼠背上留下了銀色的痕跡。雖說眼前憑借的隻有鏡川影子反射的光芒,有些黯淡,可無論這隻田鼠奔跑起來的速度有多快,背脊上的熒光一點,看得分外清楚,再也不會迷失方向。


    和他們猜的一樣,田鼠同樣向著鏡川方向而去,難道說進川,所有獸類最終的歸宿。


    “不知道在路上,還會遇到什麽?”夕霜經曆了兩次,少了一分害怕,多了一點好奇,你“剛才說,凡人界和修靈界之間的分界點,可能被打破,也可能出現了傳送點。否則,它們什麽跑到我麵前,既然那邊可以過來,那這邊也能過去。”


    韓遂的臉色微微一變,修煉界的人,特別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修靈者,要是通過傳輸點到了凡人界,那會是怎麽樣?凡人不會修靈,最多也就是身手了得,那修靈者一旦過去稱王稱霸,豈非再容易不過。


    這個嚴峻的問題,韓遂以前沒有去想過。要是假設成真,凡人界內恐怕怕是又有一番動蕩。


    “我怎麽聽說修靈者不能在凡人界動用靈力,也可能是能動用的力量非常小,隻有這樣一點。”這時候,甘武月倒是說出了不同的建議。她用手指比劃了一點點的樣子,畢竟是甘家弟子,也算是見多識廣,“你們別看著我,我在家主的書房中也見過一本冊子寫著,偶爾會出現天地之間煉化的傳輸點,有獸類或者其他什麽,通過傳輸點,出現在對方的地界中。這修煉者卻不能通過傳輸點被傳輸,有人不信邪三番五次要嚐試,非但沒有成功,還被傳輸點報複了相應的懲罰。”


    “修靈者,要想前往凡人界,的確不能通過傳輸點,也不能通過法術遁形這一類,隻能憑借雙腿行走到兩地分界處。那裏有一條河,渡過河,修靈者褪去所有的法力,變得和平凡人相差無幾,這時候若隻是要兜兜轉轉一圈,看看不同的風景,那麽完全沒有問題。要是想用法術逞強行凶,那是萬萬辦不到的。”韓遂親身經曆說得頭頭是道,這應該是天地之之間應有的平衡法則,否則,哪裏還保得住凡人間的寧靜平和。他剛才沒有細想,虛驚一場。


    夕霜聽完兩人的對話,籲出一口氣來:“聽你們這樣一說,我才有些放心,否則修煉者一過去,大殺四方,也是有可能的。到時候,誰才能攔截得住?”


    田鼠很是機靈,跑得速度又快,在半人高的草叢中像一道弧線。三人不敢馬虎,始終保持相同的距離跟隨在其後。走得近了,夕霜耳畔聽到了稀稀疏疏的聲音,不知道有多少小獸,正在向著鏡川的方向趕過去。是鏡川在召喚它們,夕霜腦中冒出這個念頭,不說這些獸類是否能認清東西南北的方向,這樣行動統一必定有一個籌劃者在。


    鏡川召喚它們,召喚它們到身邊,所以無論傳傳送到了在哪裏,無論遠近,它們都迫不及待的趕往同一個方向。她武月時不時發出一點細碎的尖叫,應該是有獸類從她的腳背爬了過去。她始終不敢低頭,韓遂說過這些獸類都並非是食肉獸,多半是吃草或者雜食,隻要不打擾它們趕路的勁頭,就絕對不會遇到被偷襲的問題。


    夕霜壯著膽子向左右兩邊草叢中張望,飛快問韓遂道:“你說它們著急跑向鏡川獻祭,我們三個混在裏麵,也快要變成獻祭者。”


    韓遂嘴角輕挑,冷笑一聲道:“獻祭還算是好聽的,若隻是需要不同的魂魄來煉化這條假的鏡川呢?我們正好過去一探究竟,看它有沒有本事把我們也一起吞了。”


    “韓前輩,你認定成是假的了嗎?”甘武月一下子認真起來,“如果是假的,地域範圍這麽廣闊,已經吞食了不少修煉者,肯定是為了壯大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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