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心裏自有一本賬,他對離馭圃的了解,假設這些人十之八九,被突然現身的鏡川吞沒。那麽此時,靈位中殘魄加上被吞噬掉的修靈者,鏡川中至少多了數百個未曾煉化的鏡魄,無論鏡川是真是假,都是一筆豐美的飼料。


    “韓前輩,我有些害怕,不敢往前走了。”甘武月越走越慢,直接拖了後腿,“要是鏡川是假的,那麽就變成一個巨大的陷阱,我們豈非自投羅網!而且我們隻有三個人,力量懸殊實在太大,要不要再等等?萬一出現大批幸存者,號召在一起,有了對抗的實力,否則的話,這個鏡川的地界這麽廣闊,三個人,怎麽對付得了?”


    這種時候沒有任何矯情的必要,夕霜盯著甘武月看了片刻後問道:“大批的幸存者會在哪裏,你以為會在哪裏?”


    甘武月剛才還理直氣壯,一下子又結巴起來:“我隻是這樣一說,總不能這麽大的地方就剩我們三個活人。那概率也太小了。”


    “會有幸存者,可絕對不會是大批的。鏡川現身,隻是瞬間。除非像你一樣運氣好,沒有在它的範圍之內,也有修為特別高深的,也能躲避開。大部分修靈者,恐怕很難。”韓遂給了兩個選擇,“你可以留下來,不必擔心。我看這裏,除了偶爾經過的小獸類,其他就沒什麽不安全。當然,你要是願意跟著我們走,我們還能帶著你,不管遇到什麽困難,也一樣會護著你,盡力而為。”


    甘武月顯出掙紮的神情,似乎考慮這兩種可能,哪一種活下來的機會更大?站在原地,或是冒險前行。一旦停下腳步,四周安靜極了,連哪些細細索索的腳步聲,也一概聽不見。甘武月因為緊張,耳鳴到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突然情緒崩潰,放聲大哭道:“我不是膽小鬼,可我不相信家主,還有那些同門都死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夕霜歎了口氣,走過去,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家主應該還在,隻是暫時聯係不上。”甘武月用力抹了抹眼睛,抬起頭來,期盼地看著夕霜,好像她說什麽就會成真一樣:“你確定家主還活著,白師兄他們也活著!”


    “我不能確定,誰也不能確定,可我想他們都活著。”夕霜能理解甘武月的情緒變化,畢竟從小在甘家長大和身邊的同門,有了深厚的感情,和她這個才回到甘家沒多久的人相比,果然是不太一樣,“走到鏡川邊,才能查出真相,如果他們被鏡川吞噬,還有挽救的餘地。”


    甘武月用力想了想:“好像是有一招可以下水,支撐不少時間的,我以前用過一次。家主修為那麽高,應該能堅持很久,即便沉到鏡川之地,隻要我們盡力打撈,他們也有生還的機會。”感她越說越激動,把臉胡亂地一抹:“走走,還留這做什麽?趕緊啊,趕緊去鏡川了!”


    結果,甘武月比誰都跑得快,一溜煙地衝在前麵,天不怕地不怕。韓遂衝著夕霜一笑道:“你還真是一家之長的風範,這麽快就把她給勸好了。”


    夕霜聳了聳肩膀:“我說的全是真話,真心話,感同身受,她能夠理解。救人肯定是首要任務,見一個救一個,我絕對不會打退堂鼓。”


    “如果要救的人是謝懷宇呢:韓遂還真是給她出了一道難題。


    “我說的是救人,謝懷宇不在這個範圍內。要是謝懷宇,我可以假裝看不見,不救!”夕霜實話實說,對這個人恨不得,親手把他連根鏟除,怎麽還會主動出手相救。她絕對不是見什麽救什麽的爛好人,這其中,肯定還是會有所選擇的。也就是到了這時候,夕霜才開口問道:“蘇盞茶和你一起離開的,她人呢?”


    “她不見了,蘇盞茶不見了。”韓遂沒有要隱瞞夕霜的意思,隻是因為某些原因,不願意主動提及,“我和她一起從甘家離開打算前往天秀鎮,進入深坑,查清楚那些靈位到底是怎麽可以束縛住已經死去的修靈者,留下的殘魄。一進坑底,她就不見了。我想著上一次,她絞盡腦汁把我們騙到天秀鎮,還記得嗎?隻以為她故伎重演,正打算結印封住她的去路,挖出她的行蹤,看看她到底是存在什麽心思,你就出事了,我連忙趕過來。再後來,就是我們一起麵對的,也不用在逐一敘述了。”


    “不可能,你從甘家離開有段時間,我才來跟著離開的。這中間,怎麽沒有時間差!”夕霜眼角餘光,看到甘武月正豎起耳朵,聽兩人對話,覺著有第三個人在場,說話還真是不方便,“反正我覺著,時間相隔沒那麽近。”


    “真和假,遠和近,到現在你還糾結這些嗎?”韓遂輕輕歎了口氣道,“你應該有所發現,蘇盞茶的態度始終在變化,有時候算友善,有時候就心存惡意。她早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阿茶了,中間的數百年,她假死不見了蹤影。期間發生了什麽,隻聽她一麵之詞。如今想來,多半也不是真的。”


    “可她把你帶到坑底,也不是要害你,除非她事先知道,鏡川會提前現身,可你不也一樣能夠脫身出來,還是沒有受傷,那她費盡周折是為了什麽?”夕霜始終秉著一個道理,無論好事壞事,總要有個目的。沒有目的,何苦浪費時間精力。這個蘇盞茶近來行事詭異古怪,讓人琢磨不透。更不知,其心中所想,到底圖個什麽?


    “我落到坑底,靈位中有些殘魄突然浮現上來。你說過尉遲酒留在靈位中的殘魄,就幫助過你。你很清楚,他有一定的意識,並非完全喪失自我的孤魂野鬼。我當時看著幾團殘魄,慢慢升空,快要我胸口高低。中間核心閃爍,仿佛是有話要對我說,我就在想,難道這幾塊靈位上鎖定的殘魄也是我的故人嗎?像尉遲酒那樣,雖然沒有太多的交集,至少是相識的,隻有相識的人,才能喚出殘破。”可惜韓遂當時被蘇盞茶再一次欺騙,心中憤憤然,沒有過多去研究殘魄,反而一心想把蘇盞茶給抓出來,抓到了這個人,就能問出真相。


    可時間不允許他順藤摸瓜,排查線索,他察覺到夕霜遇到了麻煩,立刻從坑底脫身而出。出了天秀鎮,韓遂正在遁形趕路,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他體內抽走了大部分的靈力。要不是韓遂的修為高深,應變能力又快,勉強維持最後一次靈力,躍出了鏡川現身的地界,他應該也被埋在了裏麵,到時候生死可就說不好了。


    “你知道,我遇到險境。”夕霜很快捕捉到了重點,“你偷偷留了什麽在我身邊嗎?”


    “留了一點兒,感覺到你有危險,我就會知道,否則我實在不放心。”韓遂低頭笑了笑道,“我這個不放心,結果救了我自己的命,要不是趕著過來援助你,我應該還在坑底研究那些殘魄。”


    這一環扣著一環,看起來毫無關聯,又好像冥冥之中有著什麽把這東一塊西一塊的拚湊到了一起,串在了同一根線上。


    “蘇盞茶把你帶到了天秀鎮的深坑中,自己卻不見蹤影。這個深坑,範圍有限,你們落下的,時間又很短,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我實在想不出,她能躲到哪去?”夕霜腦海中靈光一現,除非有人在接應她。“她下去的時候,那人就把她帶走了。隨後,你開始研究靈位中的殘魄,沒準他們就在近距離等著你研究出來的線索。隻是你為什麽蒙蔽了視線,看不見他們的存在。”


    能和蘇盞茶裏外呼應,前後接應的人會是誰?答案呼之欲出,夕霜雖然問了韓遂,實則心中早就知道,除了肅鳶,還真沒有第二個人選。當時肅鳶應該也在深坑之地,隱藏地非常巧妙,專等著兩人一旦落地,立刻把蘇盞茶轉移開,留下韓遂。令得韓遂沿著他們設計好的路線為他們驅使,隻要韓遂查出殘魄出現的手法,沒準那兩人又會重新出現。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鏡川轟隆領現身,打碎了蘇盞茶的如意算盤。夕霜這一連串的想法可算得上合情合理,連韓遂聽了都忍不住想為她鼓掌:“我以為蘇盞茶逃跑了,那深坑坑底有令人無法抗爭的怪獸,她引我下去,不過是多一個犧牲品,我沒有想到有人接應她,更沒想到,他們就藏匿在我身旁。隻是我的眼睛被蒙蔽看不清而已,我離開深坑,他們倆人多半要查看我的去向也跟著出來,要是沒有猜錯,他們倆人還活著。”


    甘武月怯生生地舉起手來道:“韓前輩,你說會不會有人知道鏡川要出現了,哪怕它是一條假鏡川,可總有些線索會透露出來。”


    “要我說,蘇盞茶就該知道,唯一欠缺的是,她不能確定具體的時間範圍,鏡川出現的速度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否則她不會選那個時候,帶你去天秀鎮的深坑。”夕霜分析得頭頭是道的,“你念著數百年前的感情,明知道她騙了你一次,又一次依然會上當,好人總是鬥不過壞人,是因為好人肯定壞人沒有那麽壞。”


    韓遂本來在苦笑,被夕霜說得別管過臉,不肯正麵回應夕霜。他內心深處很清楚蘇盞茶在利用他,可他依然對其心軟了。要是因為這樣,讓夕霜受到了傷害,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夕霜跑到他背後小聲嘀咕道:“雖說是在同一個人手上栽了一次又一次跟頭,你別不好意思,隻能說那人對你太過於了解,懂得你的性格,算到你的行事態度。這不是你的錯,是有人利用了你的善意,做了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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