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明知故問道:“蘇前輩沒有和你在一起嗎?你們兩個不是焦不離秤不離砣的嗎?”


    這一句冷嘲熱諷,讓對方的臉上頓時掛不住,肅鳶甩了甩衣袖,冷哼道:“好心沒好報,我真不應該過來提醒你們這一句。”


    “川水一直漲一直漲,我們隻能和它賽跑。”夕霜低頭看看自己的雙腿,沒有靈力,不過和凡人一般,靠兩條腿,能走多遠?別看還確山近在眼前的樣子,夕霜早就過衡量兩者之間的距離,怕是她和韓遂兩個人三天三夜不合眼也走不到。難道要扔下這裏的所有,走那麽遠的路前往還確山,夕霜心理衡量,發現這絕對不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要是三天之內鏡川暴漲,豈非他們沒有走到還確山已經沒有任何的機會。這一路上會發生什麽,還不好說,眼前鏡川在不停地再擴展中,才是千真萬確的。肅鳶看著夕霜的眼神,知道她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建議,不滿地皺起眉頭說道:“我都是為了你好,去了那裏可以保全性命,無論鏡川是否會徹底將寂望平原吞沒,將整個修煉界吞沒,還確山自有一方水土,哪怕是變成一座孤島,也能自給自足。我不會害你的,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夕霜皺了皺鼻子,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不相信你,我不去是衡量得失後,做出的決定。如果到了還確山能夠保全性命,你為什麽不去,你就不想活下去嗎?”


    肅鳶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和夕霜理論,這丫頭簡直一張嘴,伶牙俐齒能氣死人,有些話還不能當麵和她解釋清楚。肅鳶難得感覺到憋屈,還是在自己親生閨女的手裏,他轉向韓遂生硬地說道:“她不聽話,不懂事,你總應該知道我說的沒錯了吧。你帶著她快去還確山不要留在這裏,這裏已經是一灘死局。”


    “如果這裏是一灘死局,那麽除了孤島還確山,其他的都會死。你覺得隻剩下我和她兩個人,在還確山會過得開心嗎?”韓遂雙手往胸前一抱姿態更隨意放鬆,就是那種把生死早就看穿的態度,“我活了七百多年了,七百多年看遍了山山水水。要是這場浩劫躲不過去,那也是天數,沒道理,苟延殘喘的,悶悶不樂的,永遠地活著。”


    肅鳶眼看著氣到頭頂要冒青煙,這一個兩個不聽勸的,就不適合他來說這個說客,隻會白白浪費時間。可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夕霜就死了,死在鏡川裏。鏡川收了這麽多魂魄,多夕霜一個嗎?絕對不會。可他想夕霜活著,好好地活下去,所以他背過身去,用力地吸幾口氣,平複了情緒,這才轉過來道:“如果還確山有一線生機,你們過去的話,是可以助力的。我暫時無法脫身,否則應該我親自過去一次。”


    韓遂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在肅鳶語重心長的麵前,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你剛才說,你脫不開身,所以無法離開。”


    “對,我留在這裏控製一下鏡川的擴張速度,總要有人留下來的,也總要有人提供時間,給其他同伴。你們可能是擔心三天走不到還確山,到時候鏡川一旦覆滅,這中間的辛苦全成了白費。我可以答應你們傾盡全力也會支撐過三天讓你們平安到達還確山,這樣總行了吧。”肅鳶一退再退,顯得有些委曲求全。


    肅鳶要是維持一貫的冷淡態度,夕霜反而覺得會更自然一些。這一心要把他們兩個往還確山送,總覺得有些問題。她三番兩次的懷疑態度,讓肅鳶明顯有些心灰意冷的樣子,衝著他們擺了擺手道:“話已至此,能說的都說了。你們去也好,不去也好,都是命數。正如鏡川本該九百九十九年出現一次,可它一定要提前,僅憑修靈者之力,根本無法阻攔。”


    “它在尋找鏡川之星,我見到了,見到有人偷走了它,並且吞入腹中,這個人是誰?”夕霜明顯有些咄咄逼人,“你知道的,你知道是這個人是誰!”


    肅鳶就像是第一次見到夕霜,看了她良久,忽然低頭笑道:“你在懷疑什麽?我知道你不是懷疑我,你見到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我,那你在懷疑什麽,懷疑蘇盞茶身體裏的另一個鏡魄嗎,那個人是誰?你知道嗎!”


    夕霜不僅僅是聲音發抖,雙手緊緊握住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我當然知道,蘇盞茶身體裏的另一個鏡魄是我娘,是我以為早早去世的娘親。你們都瞞著我,這些年來,我過得什麽生活,你們有考慮過嗎?”


    肅鳶沉默了,也等於是默認了夕霜的話,安靜聽著夕霜的控訴,看著她的眼淚順著臉龐往下淌,他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和你娘親長得真像,太像了。”


    “不用虛情假意這來這一套,你和她一直在一起,隻是瞞著我。我以為我的爹娘兩個人,一個失蹤一個死。結果呢,你們兩個卻始終在一起,你看著我的臉有什麽用?她也在,她就在這裏。”夕霜不耐煩地伸出右手向前揮了揮,要把肅鳶的視線打開。


    “誰告訴你我們一直在一起的?”肅鳶非但沒有轉移開視線,反而看得她更緊,“你知道我們多久沒見過,多久沒有真正地見過。她是寄宿在蘇盞茶的身體裏不錯,可你知道她有多痛苦,這樣的生存方式,每一刻都是煎熬。”肅鳶咬緊了後槽牙,腮幫子的位置微微突起,顯然是用盡了力氣,“你就這樣看待你娘,你恨我沒關係,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她!”


    “我以為我娘死了這麽多年,被甘望梅害死,留下我一個人在天秀鎮,無依無靠,還有成天提心吊膽的,提防著有人來追殺我。雖然後來我知道有些事情是誤會,可你們當初為什麽不把這個誤會解開?為什麽讓我十多年,就這樣錯以為了。”夕霜剛要邁前一步,韓遂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離開原位。她肩膀抽動得非常厲害,勉強忍住不讓自己嚎啕大哭。有些事情,一旦回頭,看來隻覺得黑暗中,不知哪一天才能看見光。雖然已經熬過來了,依舊不堪回想,“你們完全可以告訴我……”


    “夠了!”肅鳶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完全告訴你什麽,告訴你,我們要去做什麽?你應該做什麽?那時候你才多大,告訴你能聽明白嗎?告訴你,你娘為了這件任務,不惜忍受永遠永遠的煎熬,你還會讓她去嗎?”肅鳶的笑容越來越苦澀,仿佛是對甘望竹這些年來的經曆感同身受,“她不會說的,她不會告訴你的,她寧願在你麵前假死,讓你以為她安心離去,再也沒有其他的不安。這就是當時,她能夠給你的,最好好的一個假象。”


    “她人在哪裏,我要見她,見我娘親。”夕霜幾度哽咽,差點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她在鏡川川底,她在那裏。”肅鳶上前抓住了夕霜的胳膊,把她往鏡川的方向拉扯。韓遂哪裏容得他衝著夕霜發脾氣,硬是不放手,兩個男人之間的角力賽。夕霜卡在中間,手臂疼肩膀疼不可進退,這兩人還實力相當,難分勝負了。


    “你拖著她做什麽,她不是要看她娘親嗎,我帶她去看,你又插手做什麽!”肅鳶重重地一甩手,把夕霜的手臂甩開,“我說了讓你們去做的正事,你們不聽,就在這裏胡攪蠻纏浪費時間,怎麽會有你們這樣不講道理的人!”


    “你說誰不講道理,你不把緣由告訴她,這些年來她一個人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總要有個發泄點吧。她不過是嘴上說說都不行了嗎。你們要做大事,很好,能做大事的必然不是凡人,可就連生命中最珍貴的也可以拋棄嗎?如果我見到了甘望竹,也想問她一句,值得嗎!”韓遂顯然不願意放開夕霜,肅鳶固然對夕霜沒有惡意,也不會害她,可韓遂多少要放個心眼,以備不測。


    “你們一個比一個會說,我沒有時間和你們糾纏。還確山是塊寶地,我已經告訴你們了,隻要是還能行走的,往那兒走,能留下小命。”肅鳶衝著韓遂揚了揚下巴,目光藐視,“我倒是忘了,韓前輩七百多歲的高齡,不能算是小命。你對夕霜到底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讓她對我們心生怨恨,這是一個前輩高手應該做的事情?”


    “你別說他壞話,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是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和娘親的關係,你為什麽針對他!”夕霜上前突然重重地推了肅鳶一把,肅鳶顯然沒想到他她動手,向後退了半步,很快站穩了腳。夕霜還在怒氣衝衝的,“他怎麽說怎麽做都是我願意聽願意跟著去做的,他至少比你們要強些,不會讓我始終蒙在鼓裏。我是個傻子,以前就是個小傻子,現在是個大傻子,你說我娘在鏡川川底,做什麽?和甘家一起陪葬嗎?那她這些年所謂的煎熬又是為了什麽?於情於理一點也說不通!”


    “她隻是躍入鏡川川底去看一看情況,你想到哪去了?我說了她是去找死嗎?”肅鳶下了狠勁,重新抓住了夕霜的手臂。韓遂生怕夕霜當真受傷,最終還是鬆開了手。夕霜被拖拉著,一路踉踉蹌蹌一直到了鏡川的麵前。


    她一低頭,鏡川川水清澈見底,可以看到裏麵躺著的所有修煉者的麵容,就在不遠處一道水線劃出一個弧形,有人在裏麵遊水。肅鳶指著那個方向道:“見到了嗎,見到蘇盞茶了嗎?或者你說,見到你娘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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