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雲曉夢再刻意講究言談舉止再講究大家風範,此時一聽曲陵南這話,也禁不住笑容微微一僵。


    這一刻她禁不住揣測,這位呆頭呆腦的瓊華派小弟子何以如此有恃無恐,當著眾人的麵便大放厥詞?


    一個練氣期五層弟子而已。


    雲曉夢心裏越發持重,她修仙天賦不算多高,人情往來卻極為通達,自幼長在四大門派中最講求實力為尊的禹餘城內,耳聞目睹,早多了修士之心思詭譎,狡詐多變,也練就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她聰明好學,永遠知曉如何運用已有優勢獲得最大利益,又生性多疑,輕易不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多年來兢兢業業,也令她比同齡人更早到達練氣期十層,放眼玄武大陸各大門派,這等修為,於練氣期小弟子中已然是佼佼者。


    然無人比雲曉夢更明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所帶來的實惠。她在禹餘城中,一不是左元宗嫡係子弟,二沒有天賦卓著到舉足輕重,她有的,不外是青春貌美,不外是野心勃勃。


    這次比試對她而言尤為關鍵,雲曉夢有心要在這比試場上大放異彩,謀個前程,因而來瓊華比試之前,早早便花了許多靈石,托人將各大門派小弟子中的精英人物打探了一圈。


    此時玄武大陸修真人才無法與千年前相較,四大門派中近些年入門的練氣期十層以上弟子隻寥寥數人。其間,清微門之杜如風,大赤城之朱涇寬,同門中城主嫡係兩名左家子弟,瓊華之裴明,這幾人與她實力不相上下,且各有所長,不容小覷。


    然此番似乎連老天都站在她一邊。鳳毛麟角的精英弟子中,清微門弟子杜如風衝階在即,閉關修煉;瓊華派弟子裴明犯了門規,被掌教師尊罰了禁閉。


    一下去掉兩位最具實力的對手,雲曉夢真是做夢都會笑醒。


    那位大赤城的天才弟子朱涇寬倒是來了,她冷眼旁觀了幾日,發覺此子雖天生金係單靈根,然自幼便被門派中諸長輩寵得肆意妄為,不知天高地厚,又恰是少年人最憐香惜玉的年紀,看到她,連耳朵都變紅。自來對待這種名門中的青澀後生,雲曉夢最有經驗,閉著眼都能出招拿下,就如瓊華派主峰掌事大弟子畢璩,再被師門寄予厚望又如何?


    自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修士也不外如是。


    剩下唯二麻煩的,反倒是同門中兩位左姓弟子,然大家本同根而生,正所謂知根知底,左家人自有其不傳秘技,然而她雲曉夢亦有自己的保命法寶。


    真拚起命起來,孰勝孰負,還未可知。


    她算來算去,卻沒想到要考慮眼前這個短腿短手的小姑娘。


    雲曉夢忽而想起,這個小姑娘乃文始真人親傳弟子,文始真人是什麽人,那可是玄武大陸千年來首位年未及百,修為便直逼金丹大圓滿的修士。


    這樣的人,不可能選個庸才做弟子。


    可她以神識試探過這個女娃,初初一探之下以為是金、木二靈根資質,可再一探,卻原來在這明顯的二靈根之外,還有一道不甚明了的土靈根。


    這分明是個三靈根的平庸資質。


    那文始真人何以收她為徒?


    雲曉夢左右打量,忽而想起,這女娃莫非身懷異寶?


    這等事並不算稀奇,資質平庸的低階修士向高階修士獻上寶物,師傅為顯不以大欺小,白白占了對方便宜,往往會將此人收入門下,做個閑散弟子。


    她越想越覺著曲陵南定是這般情形,不然,何以瓊華弟子素來最講君子端方,措辭俊邁,怎會莫名收了個一團孩子氣的女娃做徒弟?


    瓊華門人對外一貫的窮講究,聲譽顏麵樣樣不可失,這女娃練氣期五層修為便有恃無恐敢下場,她師傅,她太師傅,定然暗地裏給她塞了什麽寶貝。


    雲曉夢霎時轉過這許多念頭,須臾之間,已拿定主意如何應對這個小姑娘。隻見她微微一笑,柔聲道:“瓊華奇技,想必師妹修之甚深,曉夢原該退避三舍,避其鋒芒。然我身為禹餘城弟子,便是本領再不濟,也須得迎難而上,不辱師門。”


    她這番話說得謙遜得體,又以師門為重,再度博得場上眾人心中讚許。


    雲曉夢美目流轉,話鋒一變,道:“隻是我到底比師妹早修煉數年,如今忝列練氣期高階弟子,用法器相搏,恐對師妹不公。不若這樣,你我二人此番比試,皆不用師門法器符籙等物,隻憑各自法訣相爭,師妹看可好?”


    她話語輕柔,又帶商量,說出的意思聽起來不僅不失公允,簡直大大地讓對方占了便宜。似她這般處事,便是玉蟾真人對禹餘城眾弟子無甚好感,一聽之下也不禁暗暗點頭,心忖左元宗老奸巨猾,沒想到門下弟子卻中正仁厚。禹餘城左元清長老更是覺得臉上有光,哈哈低笑,言不由衷地謙虛一番。


    可隻有雲曉夢自己知曉,大家都不用法器,那輸贏就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了。她笑容加深,愈發親和,等著瞧對麵的小丫頭片子慌張失措,隻要她一張嘴拒絕,她這邊便有千萬句好話等著把對方堵回去。


    然而曲陵南卻大大咧咧屁事沒有,奇怪地問:“啊,你真的確定要把你那條帶子收起來不用?”


    “正是。”雲曉夢道,“師妹,你也無需驅使法器,咱們隻是切磋,點到為止即可。”


    曲陵南不明白怎的有人笨到可以抄家夥揍人卻不用,不過這雲曉夢做事說話處處拐著彎兒繞得老遠,她也懶得琢磨其用意如何,反正日後頭疼的人是畢師兄,與她無關。曲陵南當下點頭道:“成,你說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話音未落,已縱身一躍,縱雲梯身法嫻熟之極,嗖嗖幾聲頃刻撲到雲曉夢跟前,揮起拳頭就朝她鼻子揍去。


    打人不打臉算啥意思?小姑娘可沒管這些無用的屁話,她隻知道,雲曉夢愛惜容貌,這張臉就是她擺在明麵上的弱點。


    弱點這麽明晃晃的擺跟前,不好好揍這,還打哪?


    對方可是練氣期十層修為,跟她客氣就是找死。


    因而她一上來就全力以赴,一連三拳,拳拳對準雲曉夢挺俏的鼻尖。


    雲曉夢大驚之下,慌忙一連退了數步,腳下踉蹌,全無章法可言。她左手一揚,靈力激起,一陣疾風咒撲麵而去。曲陵南放手一搏,根本不避不讓,待風刃及麵首,眼睛睜大,掌心大包大攬,駁火術使出,流光火球瞬間將片片風刃溶於其內。曲陵南揚起眉毛,衝雲曉夢微微一笑,一使勁,諾大的火球直直衝她推去,三昧真火非同小可,強大的威逼之下,便是禹餘城長老親臨,此刻也不會以肉身接火,而是以寶器煉化。雲曉夢此前太過托大,定下不用法器的約定,此刻才後悔不迭,她再聰穎,也不過練氣期十層弟子,何嚐見過這等陣仗,頃刻之間花容失色。


    “師妹不可!”場外傳來畢璩疾呼之聲。


    曲陵南猛然想起這女子可是畢師兄定下來的道侶,不可真打得太慘,不然師兄要難過。她眉頭一皺,縱雲梯一跳三躍,撲往那團火光,手掌伸出,硬生生將那火球黏在掌心,靈力催動之下,企圖將之重新煉化,納回體內。


    這一下風雲突變,早瞧得場上眾人色變。禹餘城長老左元清更是臉色發青,冷哼道:“貴派弟子還真是藏龍臥虎,小小練氣期五層,竟然使得出三昧真火,我等怎的從未聽說有這般奇事?”


    玉蟾真人嗬嗬一笑,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左長老,你我還需多學多看哪。”


    “一派胡言!”左元清一拍桌子站起罵道,“你以築基期以上弟子冒充練氣期參賽,還要臉不要?瓊華派千年清譽,也不過投機取巧一流,算什麽本事!”


    “你奶奶的胡扯什麽!”玉蟾真人早憋了一口氣了,當下跳起來罵,“你自己孤陋寡聞就不要大驚小怪,怎的,誰規定練氣期弟子不能使出三昧真火?我師侄就是天賦異稟,就是天縱奇材,你管得著麽你?不樂意咱們比劃比劃。”


    “玉蟾師弟快快動手,跟她打,怕個鳥啊,別看她是女的就手軟!”雲埔童子不知何時坐著個蒲團飄進來,一見有打架可看,立即起哄架秧子,當下拍手道,“這老女修膽敢辱我瓊華,該打。”


    “欺人太甚!”左元清一雙吊梢眉豎起,手指飛快一疊,一股淩厲劍意淩空而來,玉蟾真人也不是吃素的,袖袍獵獵生風,瞬間鼓起,大喝一聲,排山倒海的氣勢頃刻間將那股劍意消磨殆盡。


    兩人隻交手一招,便知雙方實力不相上下,真打下去不僅難看,且難從對方手裏討得好去。他二人翻臉,在場清微門、大赤城的兩位高階修士自然不能看著不管,當即上前將二人攔下,左元清原就比玉蟾人情通達,因而順勢借驢下坡收了手。玉蟾真人雖一臉悻悻,然也非不通世故之人,想起師尊的雷霆之怒,這一架還是不打為妙。


    他們倆不動手,卻聽雲埔童子哎呀一聲尖叫,“不好,那漂亮娘們搞偷襲!小師侄要糟,哎呀小師侄此番簡直要大大的糟糕!”


    玉蟾真人一聽,忙看向場上,卻隻錯眼不見一揮,場上比試的兩位弟子情形已然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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