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淒淒,太學院的一所孤院,燈燭搖曳,清風陣陣。香思輕輕問到:“嶽公子,到了嗎?”


    “嗯,這便是你的住處。”嶽清明帶著白色的麵具,神色淡然,又拿出時俊的錢袋來,拉起香思的手將錢袋放在他的手上道:“他們撕壞了你的衣服,算是他們的賠償,崇國公府那邊今後要多加小心,他們這回下得是春藥,下回是蒙汗藥,或者毒藥也不一定。”


    “好!隻是,這錢畢竟是偷得,我不能要。”香思道。


    嶽清明笑了笑:“好個堅毅的姑娘。”言罷換了自己的錢袋道:“你吃穿用度向來仔細,朝廷給的救濟也不多,這回莫要推辭,時將軍的錢改日我會還他。”


    香思不忍:“可是!”猛然抬頭發現院落空寂,巨樹靜立,嶽清明已不見了蹤影。香思看了嶽清明給她的錢袋,做工質樸,沒說什麽靠在門口,鼻子竟然不住,流出鮮血來,隨即咳嗽了一下,聲音嬌嫩,居然將一口鮮血吐在了門前的黃花上。她暗自垂淚,卻是神色淡然,想來身患重病很久了。她鋪開寒衾,將軟軟的身子蜷縮進去,柔媚的聲音不住顫抖,將蠟燭吹滅,一夜的喧囂歸於平靜,香思安靜的睡著了。


    次日雨後,臨安的銀杏和楓葉各自又加重了一層秋衣,晨光清澈太學院中數聲陣陣,見得教師中,焚著一壺清香,兩排三尺見方的書案,跪坐這兩排衣著風雅的書生學子,各持卷書,有序誦讀:“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呼延午正坐在後排林升的右側,與林升道:“誒,誒,賢弟!明明德是什麽意思!老哥我搞不懂啊!”


    林升不答,看著最後一排空空的座位,神色略有恍惚!呼延午素來不拘小節,他團了團紙團,嗖的一聲丟了過去砸醒了林升。


    “賢弟,你咋神情恍惚呢!昨晚睡得不好?”呼延午道。


    “沒,什麽事?”林升道。


    “我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是什麽意思!”呼延午讀書時半路出家,本就是武人雖然也通明六書,六藝,但隻在表麵,而不知其深。


    林升笑道,搖搖折扇,突然感覺寒涼道:“秋天不宜搖扇,哈哈,這大學之道在明明德,第一個明乃,彰明弘揚之意,二明乃仁心光明之意。原意便是《大學》這篇文章的道理,便是要弘揚,光明正義的道德與天下。”


    呼延午一拍大腿:“誒呀!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我漢人以仁德立世,我怎麽就沒想到呢?明德自然是要以正心為主啊!”


    “哈哈,對,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隻可惜,我朝文人從徽宗皇帝起便隻知其理,而不按其行啊!”林升搖搖頭。


    “嗨!想那秦檜也是飽學之人,這道理自然比我清楚!卻怎想得,他做起事來絲毫不顧聖人訓教!真是個奸佞小人!虧他還居然有個忠獻的諡號!”呼延午感歎秦檜,諸多罪狀,構陷嶽飛隻是其一,他做宰相之時朝政腐敗,貪贓枉法,禍國殃民,現今居然身死落得忠獻稱號,而嶽飛身死卻無人過問,如今諸多大臣仍然為秦檜口口辯護,真是令人心寒。


    旁邊坐著的一個學生也不由搭話:“可不是嘛,秦檜索性前幾年死了,他在的那會兒,他女兒丟了隻貓,差點把臨安府的貓都抓光!我家鄰居有一家母女養了隻貓,秦檜的女兒非要去搶,結果拿走貓,還把母親給打死了!然後秦府那個公子,誒呦喲!看上人家姑娘水靈,居然活活把人家姑娘奸.淫至死!說起這事啊!我家街坊看的是明明白白的!”


    劉小滿在斜前桌聽了這話不由回頭:“什麽!竟然有這樣的事情!我們這個皇帝也真是糊塗到家了!”


    呼延午點點頭:“嗯嗯,這話說的倒也不為過....”他抬頭看見湯碩正回頭看他們,心知他父親可是當朝宰相,話傳到湯思退的耳朵便不好辦了。隨機咳嗽了一聲:“咳咳咳。”


    劉小滿瞥了一眼湯碩道:“繡花枕頭!”


    同學們向屋外看去,陰沉的走廊裏,一個貌似花甲老人慢慢悠悠,謹慎的邁著四方步,拄著黑木拐杖,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他身高六尺背已然駝了,四肢瘦小,還有著一個圓滾滾的肚子,這個老人長得很醜,戴著極為厚重的眼鏡,一個大酒糟鼻子頭,嘴上沒什麽血色,幹的脫皮微微顫抖故作歎息,又似乎有什麽怨懟沒發泄一樣;雙眉厚重緊緊皺著天生的一張苦練,臉上的肉很胖雖長了些皺紋,可是皮膚保養的很好,又像是隻有三十幾歲模樣;胡子也隻嘴上飛起的兩撇。


    “好好看書!先生來了。”幾個學生私下裏道。


    先生上課穿著厚厚的深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生怕,別人看見他身上長得什麽不該長的東西。


    隻聽湯碩趕忙站起道:“先生來了。”眾人隨他起身向先生行揖禮,兩排學子施禮整齊規範,緩緩彎腰。


    漢人講究平等,自然要還禮,而老師對於學生有傳道授業解惑之恩,自然還禮稍輕,於是回叉手禮,字正腔圓的道:“同——學——們——好!”


    劉小滿暗自偷笑:“哈哈,朱夫子說話向來像皇宮裏傳話的公公。”


    呼延午和林升一旁偷著笑,林升道:“哈哈,拿腔拿調慣了。”


    朱夫子就是太學院的主講先生朱熹,字元晦大有才名,可惜雖然才華橫溢但是,心胸狹隘,為人太過斤斤計較,刻薄寡恩,且生來膽小,懦弱所以也隻能做老師這一可欺辱學生的行當;無奈他才學俊逸,雖然做事一定要爭臉奪麵,明哲保身,但礙於才學朝廷便隻能將他安排在這個太學院了。朱熹道:“哎呀,各位同學,昨晚臨安府鬧毛賊,哎呀,氣的我一夜未睡!”言罷箕踞在自己的蒲團上,故作憤慨,圓鼻子拱了拱花盆一般的眼鏡,一聲長歎。


    “嶽清明是江湖上有名的巨盜,什麽毛賊?我看他分明是嚇得一夜尿炕!”宋代女子雖不及盛唐,但是敢說,敢做一點不輸男子,劉小滿又是軍旅人家,受夠了這些迂腐的讀書人,便總能接些話來。


    林升看看朱熹鼻孔外翻好似頭豬,提起筆來,就手就將豬夫子畫的栩栩如生,本想作樂誰想,呼延午笑的更歡:“哈哈哈哈,尿炕!尿炕!”手不停的敲桌子。


    劉小滿在他的座位看著呼延午一並也笑了:“哈哈哈,豬夫子尿炕!”


    林升神色總是如他往常一般淡定中透出一分笑意,跟著將他話的豬夫子舉了起來,隨即又是哄堂大笑。


    朱熹對自己要求寬鬆,其他人都在端坐,唯獨他箕踞而坐,十分不符合禮數,自己遲到又把事情推給了,昨夜夜盜佳人的嶽清明;他見眾人發小氣的十分不悅:“笑什麽!不懂禮數!”


    湯碩是宰相湯思退的兒子,學了不少阿諛奉承,揣摩心意上頭的話,而湯思退當上宰相還是有些真才實學的,但是放在湯碩這裏也隻將阿諛奉承的功夫學了一半,他趕忙去豬夫子麵前道:“嘻嘻,夫子怎可和他們一般見識!”


    朱熹深知湯碩是當朝宰相的兒子,他為了仕途哪敢多說趕忙道:“庶子小兒,不懂禮數,你們看看人家湯碩!”


    “沒事,先生各位同窗自然不是有意的!”湯碩得了便宜賣了個乖。他心中暗自揣度道:“這些學生皇帝是定期要查看的學業的,這時候把他往下踩踩,將來皇上就會注意我了,像林升這等毫無根基的和呼延午這樣的武人也要踩。雖然踩他們更上一步的希望很小,但是萬一要是有機會呢?”


    聽見門外有一個人輕輕的敲門,眾人不由屏住呼吸,木門中進來一位黃杉少女,身姿纖柔,眉目如畫:“先生對不起,身體有些不適,遲到了。”眼眉輕低,施禮萬福。


    朱熹見了與眾人一塊,被這少女傾城容貌深深醉倒,不有流出口水。朱熹看似衰老,實則是平時思慮太多導致華發早生,他是建炎四年生人,至今不過三十歲,見得仙子便又有了巫山雲雨之思,隨即上前用手拉扯少女的紅酥手。


    湯碩暗笑他深知朱熹心胸狹隘,平時多想親近女學生卻多被拒絕,現在香思犯錯正是他落井下石的時候他趕忙道:“先生,思思姑娘昨晚可是被強人擄走了,今天竟然完好無損的回來,當真是一件喜事啊!遲到就遲到了吧”


    少女矜持,趕忙退後一步:“還請先生責罰”


    朱熹這才回過神來,立刻臉色嚴肅:“哼!香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晚和那毛賊做了什麽!我朱熹當了這麽多年的老師,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學生!遲到還振振有詞!想我朱熹為複文風興盛,承繼河洛之學,聖賢經典,二十多年披荊斬棘,曆經磨難!到頭來交出你這般不知廉恥,欺師滅祖的學生!”他眼鏡太厚,也看不清眼神,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生氣,還是假裝,隨手拿過那根堅硬如鐵的黑木拐杖,便不管不顧的像香思的身上,香思這丫頭性子剛烈,朱熹打了她幾下她本可躲避,卻硬是硬扛,但是無奈身體不好,啪啪兩聲便倒在地上,她頭上包著晚上嶽清明替她包紮的紗布,都被打掉,香思正好倒在林升的桌子邊上,林升順勢用手推翻了桌上墨,硯台翻騰下桌,一股腦全要濺在朱熹的身上,朱熹上去便要踹香思,見得墨灑,他素有潔癖哪敢上去,便有退回來了。


    呼延午速來俠義,打女生的事情怎能容忍聲如奔雷道:“夫子!思思姑娘事出有因,還!望!寬!恕!”他沒林升那般變通,見他掌拍桌案,毛筆居然震飛一尺,他左手橫扇手背一掌扇出,那毛筆若飛箭一般飛出窗外,釘在老楓樹上,而那楓樹卻紋絲不動。


    朱熹的巨耳乍起,好險嚇死,他知呼延午久在戰陣,金人無不披靡,哪裏敢和他分辨,立刻找個理由逃走,省的呼延午真發起性子來,將他一掌劈死。他顫顫巍巍說道:“氣氣氣,氣氣氣,氣死我了,這這這,這課沒法上了!”言罷可勁揮揮袖子,顫顫巍巍的拄著拐杖走了,剛出門楣拎起拐杖大步流星的跑了。


    湯碩見呼延午生氣,本想再說幾句話氣氣他,但是湯碩聽說,呼延午在蜀地曾經單騎持矛,衝入敵陣斬殺敵軍上將,梟首而還。便也不敢多動了。


    劉小滿雖然嘴上不喜歡香思,但是心地善良,見得香思倒地,不由的去扶她,香思眼眉雖皺,但是臉上強笑,行萬福禮去謝謝小滿:“多謝,小滿姑娘”又轉過頭來,去謝謝呼延午,唯獨眼神與林升避開,不去謝他。


    林升似乎也知道何事,眼神也從香思的身上移開和其他準備下學的學生,一一作別。其他學子多半天真,哪裏卻礙於香思名聲,便不去湊熱鬧了,聽得朱熹放學,趕忙收拾書卷就走了。


    劉小滿大大咧咧的一把擼起香思的袖子,露出晶瑩的肌膚來,看見上麵累累傷痕:“豬夫子好狠!!這麽好的女子怎麽能這麽打啊!”


    呼延午見她素臂輕柔整個人都看呆了,咽了口水。


    “劉姑娘,不妨事。”香思安靜的說。


    “什麽妨事不妨事的!打人就是不對,瞧著胳膊...多漂亮...我也很瘦咋就沒你瘦的這麽好看呢?”劉小滿叫了林升:“雲友!你說對嗎!”


    “啊?”林升回了一聲,一片驚愕,他少有這般神情的。


    “呼延大哥!你說是嗎?”劉小滿又問。


    “哈哈,思思姑娘的樣貌就連宮中妃子也比不了,你又怎麽相比?”呼延午道。


    “哼!人家明明就比宮中的妃子好看!”劉小滿不開心,卻耐心的查看香思的傷勢,猛然一驚:“守...宮...砂。”


    香思趕忙將袖子合上:“......”


    “你這丫頭咋這般能忍!”劉小滿不由道:“都說你早就被壞人給糟蹋了,沒想到你還是處女!”


    呼延午聽得:“小滿,我和林升兩個漢子在這呢!”


    “噢噢,沒事。丫頭,我看不慣這些人欺負你!我比你大兩歲,以後你就是我的妹妹了,誰要是欺負你肯定不行!我劉小滿的武功,在臨安那是出了名的.....”


    “三腳貓!”林升和呼延午聽得她吹噓不由的打斷。


    香思捂著嘴笑了,這一笑可謂會心,如桃花初綻,似煙雨朦朧:“如此就要多謝小滿姐姐的照顧了。”


    小滿笑了笑:“嘻嘻,跟我走,我那有活血藥。”言罷拉著香思就走。香思的眼睛不由的有看向林升,見他身形猛然一驚,而嶽朗一回頭來,那明月入懷的感覺卻又令香思不由遠去。


    呼延午看看二人神色便立刻對林升道:“雲友,上次送她你二人便不說話,這回又是!是怎麽回事?”


    “啊?有嗎?剛才不還是互相道別了嗎?”林升道。


    呼延午神色嚴肅:“好吧,總有感覺你們還有別的事情。”


    林升不言,卻聽見正門喧鬧和呼延午心領神會,去正門查看,太學院正門,正在主街,學生上學隨在書院之內,但是除了吃飯普遍出入正門,卻見得差役清路,百姓為之回避。


    劉小滿和香思滯留在門口觀望,還有幾個學生也一並在了。林升緩步走來,朝陽明媚,照在香思的身上,林升從身後看她,見玉頸流光,不由癡了。


    呼延午道:“小滿,什麽情況!”


    “金人使臣!又來拿吃拿喝,我大宋人人富足,交稅之後還有不少結餘,不想著金人一來,給他們進貢就要二十五萬兩銀子!絲綢,瓷器,茶葉什麽都要給,我們貿易少了多少錢就不知道了!”劉小滿道。


    “這金人,殺我子民占我山河,不知朝廷為何還要說什麽宋金團結,共同繁榮的話!”呼延午道。


    香思也不由說道:“我們每年他們錢糧,換來結果,不過就是他們的金人一言不合就屠城,限製言論,和隔三差五的侵擾。”


    林升道:“換來的是靖康之難,無數先賢典籍毀於一旦,古跡淹沒,但說王右軍的書法就不知道,被這些髡賊燒了多少。”


    呼延午聽到這裏安奈不住憤恨,不由的一掌劈在了太學院門口的石獅子上,一丈高的漢白玉大石獅,竟然被他一掌打得如煙塵一般。


    眾人震驚之餘,聞見一股刺鼻的臭味,像是許久不清洗的豬圈,卻聽得亂馬嘶鳴的聲音,雜亂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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