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池為了省錢沒有選擇打車回政府,上班以來整日坐辦公室,感受好久不曾運動了,正好借此機會溜達著回去,權且當成鍛煉。走了約莫一頓飯光景,遠遠地就瞧見縣政府門口聚著一群人,正舉著白底黑字的條幅。近前一看,那條幅寫著:“無良村霸賤賣土地”,古池感覺似曾相識。保安們分列兩隊站在門旁,防止有過激群眾衝擊政府。盛明正拿著手機滔滔不絕地說著。正好有些時日未見了,古池過去招呼道:“明哥,辛苦啊!這上訪的又是哪家?”盛明道:“還能是哪家?這些人都是橋西村的。”古池恍然大悟,難怪看著有些眼熟,還以為這些人已經消停,竟又跑來上訪。盛明倒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中國有句老話,虱子多了不怕癢。盛明每日接待這種人,估計心裏早就生出趼子,已經感覺不到麻煩。“你這是上哪了?”盛明問。古池本想如實相告裱字的事,卻覺得場合不太對,就含糊說出去買東西了。


    這時,圍觀群眾有人高呼“打倒無良村霸”“還我土地”,聲音此起彼伏,一浪蓋過一浪。古池原本對這些人心懷同情,但自上次無故被誣陷後,那絲憐憫早已蕩然無存。現在聽見眾人呼聲,他就覺得刺耳難耐,不忍再作久留,高聲道:“明哥,那你先忙吧,我先回辦公室了。”盛明點點頭,不動聲色地看著那群呼聲嘹亮的群眾。


    古池疾步離去,先去的雒海文那裏,把見李老師的事說了說。爾後,往三樓督查室走。雒海文辦公室在二樓東,古池回去正好路過綜合股,睨了一下裏麵,皮方二人都在,皮逑正在劈裏啪啦敲打著鍵盤。他佯裝不經意,從門口匆匆而過,生怕見麵帶來尷尬。


    剛到辦公室,任藝行就說:“古池,剛才你不在,有兩個電話打來找你的。”古池很是疑惑,知道他辦公電話的人並不多,問:“知道是誰嗎?”任藝行道:“隻說是找你的,別的倒沒說。”古池本想查電話來電,奈何督查室電話兼熱線功能,每日來電不斷,根本就沒法確定是哪個號碼。正滿腹狐疑,手機響了。接通後,那頭竟是李東坡,古池有些意外。李東坡笑道:“可算找到你了,上午一直給你打電話,想看看你最近忙不,辦公室的人都說你不在。”古池這才知道那兩個電話原是他打的,說:“剛才出去辦了點事,李兄找我有何指教?”電話那頭笑起來,道:“池兄言過呀,談何指教,我哪有那水平。沒啥重要的事,就是想問你晚上有沒空,沒事的話叫上梵汐汐和甄子賢一塊兒待會吧!大家也有些時日沒見了。”古池有些意外,都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不知其請客之意為何,心想莫非是對上次提供縣長講話稿的事表示感謝?便問:“東坡兄,這是有啥事嗎?”此言一出,他有些後悔了。好似在說,人家若是無事就不能一起吃飯似的,如此這般豈不等於告訴他人,自己是不好接近的。自我孤立可是大忌,古池時刻不忘提醒自己。


    李東坡笑道:“瞧你說的,好像沒事就不能吃飯似的。大家平日工作忙,就是想抽空聚聚交流下感情嘛。”古池道:“今晚恐怕不行,有要事要辦,實在不好意思。”李東坡道:“沒事兒,既然有事要辦,那就先忙你的,咱們找個時間再聚。”兩人接著聊了幾句閑話。古池對李東坡的印象不壞,覺得此人行事果斷,處事亦為老練,日後在工作崗位上想必也會如魚得水。因為晚上要赴會相親,他迫不得已隻能駁掉李東坡的盛意之邀。


    掛了電話,督查室重新恢複一平寧靜,唯有電腦裏的散熱風扇呼呼轉著。古池望著窗外的泡桐樹愣神,秋日時節到了,樹葉已經開始發黃。一隻陌生的鳥兒在枝頭跳來跳去,不知受到什麽驚嚇,忽然撲棱一聲飛走了。一個人靜下來,古池想起那篇下鄉督查報告。皮逑果然再未打電話,古池慶幸自己落個清靜,終於不用再咬文嚼字地浪費時間。他隨手翻起桌上一份報紙,看到一則新聞:在埃及城市裏,隨處可見一些建築上不封頂、下麵住人的奇觀,背後原因令人啼笑皆非。原來埃及官方規定建築封頂後售房必須繳稅,當地人們就想出此法,上演著一幕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鬧劇。文章下麵還配著一張圖片,果然如文中所言。若在平時看到此類文章,古池怕是要笑出聲來,現在卻感覺不出幽默。他想到西山鄉的危舊房改造,有些村明顯存在同樣問題,表麵上看部分老舊房得到了修繕,實際上卻是村幹部枉顧私情,最令人心驚的是領導們的熟視無睹。古池想報紙刊登此類新聞,無非是想譏笑一下外國的亂象,事實上我們是“燈下黑”,沒有看到自身缺點,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這一日過得清靜,皮逑果真沒再打電話,古池也有股倔勁,心想不找我更好,省得惹來麻煩。下午,宋月仙又叮囑一番,基本是些男孩子凡事要主動之類的話,古池嗯嗯應允。天色倏忽就暗下來。晚上,古池在宿舍稍微捯飭了一下,洗了頭,換了衣,全身看起來幹淨利落。宋月仙說的那家店離縣政府不遠,沒走幾步道就到了,其實薊雲縣城本就這麽大,再遠也遠不到哪裏去。古池進了飲品店,直接上到二樓,尋一間較為偏僻的位置坐下來。為了彌補昨日未準時赴約的歉意,他特意早來半個小時,給女孩手機發送了一個短信,心懷忐忑地坐等著。


    不多時,一位女孩走過來,模樣俊秀甜美,羞澀地問:“你是古池嗎?”古池稍顯緊張地站立起來,道:“你好,你是?”女孩笑道:“我叫殳惠,月仙姐讓我過來的。”古池連忙伸手讓坐,道:“我就是古池,昨日實在不好意思,絕非有意讓你久等,主要是單位臨時有事未能走開,一時忙得糊塗,也忘了告訴你一聲。”女孩性格比較開朗,對於昨晚之事倒未顯出耿耿於懷的樣子,笑道:“不妨事,公務員工作比較忙,可以理解。”話雖如此,古池心裏仍就十分歉疚,問:“你點份喝的吧,這裏的環境我也不太熟悉,不知哪種飲品受歡迎。”他起身喊了幾聲服務員,一位穿著工作服的小姑娘走上前來。殳惠隻要了一杯檸檬水。古池覺得有些簡單,怕她初見客氣,又點了兩份點心。


    女侍一走,雙方陷入沉默,房間裏回蕩著舒緩的旋律,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古池很想打破彼此間的沉寂,一時卻又找不出合適的話來,隻好連啜了幾口麵前的茶水。他與女孩處對象的經驗少得可憐,以致不敢正視女孩的臉,倒是對方顯得大方許多,開口道聽月仙姐說,你家是南方的?古池心頭一緊,以為對方有啥地域歧視,回答道也不算是南方,隻是相對薊雲偏南一些而已,畢竟還是在淮河以北。女孩咯咯一笑說那不還是南方麽,對於我們來說,黃河以南地區就叫南方。古池唔了一聲道那就是了。女孩說有想過以後回去嗎?古池搖搖頭道哪裏都一樣,男子漢誌在四方,何必單戀家鄉一個地方。女孩問他平時有啥愛好。古池一時無語。女孩誤以為他不方便說,古池卻說興趣太多不知從何說起。


    須臾,服務員端著飲品和點心上來,兩人邊吃邊聊著。突然,殳惠睜大眼睛問:“我不是正式工,你介意麽?”古池聞後一驚,差點被入口飲料嗆到,笑道:“怎麽說起這個話題,我根本未曾考慮過,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是否正式工好像不太重要吧。”“真的?”殳惠似乎有些不信。古池道:“所謂正式工無非就是一個編製問題,現在體製內一壇死水,不入也罷,也就少不更事的大學生會熱衷於考公。”話說著,他覺得有些不妥,自己迢迢來此,本身就是衝著公職來的,現在又把考公說得不值一文,顯然是自相矛盾。又道:“其實,一名公務員工資也就那麽一點,唯一的好處就是穩定吧,所謂正式工,所謂吃財政飯,也就是那麽回事。”殳惠低頭攪著飲料,側耳聽著,沒有說話。


    古池發現談話有些過於嚴肅,兩人畢竟隻是初見,便轉移話題道:“你的殳姓倒挺少見,是與作家老舍原名同一個‘舒’嗎?”殳惠一愣,沒明白過來啥意思。古池補充道:“老舍原名舒慶春,你倆同姓吧?”殳惠笑道:“我是上幾下又的‘殳’,好多人第一次見都不認識這個字哩。”古池恍然大悟,才知道自己弄錯了,兩者隻是同音不同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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