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扶著兩個人的手吃力的站起來,在太皇太後的靈前跪了半天,一向是養尊處優的太後膝蓋有些發麻了。慈寧宮的正殿門窗都卸下來了,裏麵一會是很陰冷的。她剛轉身就聽見身邊萬貞兒一聲輕呼,順著看過去赫然發現周選侍竟然挺著肚子也跪在人群裏麵!臉色難看,整個人搖搖欲墜的。還有兩個月她就要生了,太後忙著對著萬貞兒道:“快點把周選侍扶起來,這個時候萬一出事怎麽辦呢?皇後呢,哀家不是說過叫周選侍避一避麽?”莫非是皇後要借刀殺人麽?


    萬貞兒忙著上前和周選侍身邊的丫頭一起把她攙扶起來,周小紅見著萬貞兒,抓著她的手一緊,眼圈有些紅紅的。“周選侍,太後叫你過去呢。”萬貞兒別的沒說,扶著她就要離開靈堂。太皇太後的靈柩停在慈寧宮的正殿上,整個大殿裏麵繚繞著香燭紙馬和無數的油燈,燒金箔紙的氣味,對於一個孕婦來說的確是很危險的。


    聽著太後叫她,周小紅倒是沒表示依舊要留下來,她吃力的扶著萬貞兒的手蹣跚的站起來,忽然一陣不滿的噴氣聲,原來是跪在她身邊的萬順娘正盯著周小紅呢。萬貞兒正眼也不看她,隻是扶著周選侍走了。太後在偏殿休息呢,見著周選侍進來她忙著道:“你身子沉重,不要請安了。你這個樣子哀家還能安麽?快點坐下來。”太後擔心的看著周選侍搖搖欲墜的樣子,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捆在床上等著孩子出生。


    萬貞兒帶著宮婢們拿來軟墊子,又是鋪陳坐榻的,一群人圍著她一會就把周選侍安頓的舒服了。喝了一點溫熱的牛奶,周小紅的臉色明顯的好起來。太後看著她的臉色稍微放心些,她依舊是很堅持的叫人:“把太醫宣來給周選侍診脈。你這個孩子如何這樣不聽話呢。還是皇後叫你過去的?”


    皇後自從成婚這些日子以來,行事都是按著規矩一點的毛病都沒有,而且皇後對著太後很孝順,晨昏定省,還經常來陪著太後說話。她怎麽會叫周選侍也出來為太皇太後守靈呢?莫非是皇後當著她的麵一套,背後又是另一套?太後的眉頭微微蹙起來,周選侍忙著說:“皇後娘娘很體恤臣妾,已經叫臣妾不要來了。”


    “既然如此你也就好好地養著,哀家知道以前在太皇太後身邊感情深厚和別人不同,隻是你現在的身子,不該如此不知輕重的出來。你的小心太皇太後是知道的,心意到了就好了,何苦要這些虛禮呢?”太後看看周小紅欲言又止的神色,忽然想到什麽,問道:“是誰在你跟前說了什麽?”


    聽著太後的話,萬貞兒忽然想起萬順娘那一聲輕哼,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些什麽。周小紅也不好說什麽,隻是低著頭含含糊糊的說:“奴婢深受太皇太後的恩德不能回報萬一,現在太皇太後仙逝,我也隻能盡盡心意。太後教訓的是,一切都是奴婢不知輕重不省事,以後不敢了。”萬順娘倒是沒直接說什麽,隻是她每天在慈寧宮哭靈的時候言三語四的,諷刺著周小紅依仗著自己的肚子,就不把規矩放在眼裏了。還不懷好意的說:“若是她生不出來和皇子,以前那些派頭算是白搭了。”周小紅雖然現在沒了以前的直白,可是內心依舊是要強的,她不能容忍被人指指點點的說閑話。


    太後見著周小紅總是有些心事的樣子,也不好再逼問了,她轉臉對著萬貞兒道:“你送她回去,好好地看著周選侍,以後周選侍宮中有什麽事情,你多看著些。有事情立刻來報。”就是不心疼媳婦,太後也還惦記著孫子呢。在周選侍肚子裏的蛋孵出來之前,太後把周小紅當成了易碎品。


    萬貞兒答應著,叫人傳來軟轎,抬著周小紅回去了。在路上周小紅看著自己轎子邊上的萬貞兒想說什麽。萬貞兒看著身邊的這些人,給她個安心的眼神,一直把她送到了承乾宮裏麵。太後派去服侍的嬤嬤們早就是擔心的站在殿門跟前等著她回來呢。見著是萬貞兒親自把周選侍送回來的,這些嬤嬤都是鬆一口氣。她們生怕太後怪罪下來,上趕著叫萬貞兒姑娘,一個勁的解釋著:“都是住在長春宮的萬選侍不好,這些日子指桑罵槐,暗諷小主持寵而嬌,說了好些的難聽話,小主是個仔細的人,平常人家說個什麽都是內心裏麵翻來覆去的過上好幾遍。被萬選侍一說,也不好一點不去。生怕人家說她是當初太皇太後宮裏出來的。現在連著最後一程也不送了。”


    “你們都是積年的老嬤嬤了,因為辦事老成,太後才叫你們過來服侍的。有些事情你們也該拿出來自己的氣勢來,這些閑話是怎麽的穿的盡人皆知的?你們約束奴婢們也是你們本分。太後本來是生氣的,說要開發你們出去的。好在周選侍不爭這些,她替你們遮掩了。你們也張長記性,再也不能這樣懈怠了。以後若是有誰還敢造次,你們隻管選打出去,再來回太後和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和太後的一番好心生被你們的奴婢給敗壞了!”萬貞兒把這些嬤嬤敲打一番。


    嬤嬤們見著萬貞兒發話,句句都說到了她們的痛處也不敢爭辯了。萬貞兒一轉臉又變了神色:“你們知道敢個厲害就是了,還不謝謝周選侍在太後跟前保你們的恩典呢?以後要盡心服侍,周選侍也不會虧待你們的。”先給一棍子又是一個甜棗,這些嬤嬤被萬貞兒拿捏得團團轉了。


    她們忙著都跪下來對著周小紅表忠心,周小紅也是個聰明的,隻是懷孕了難免是瞻前顧後,比別人更在意看法,因此才被萬順娘給抓住了短處。她忙著叫這些嬤嬤起來:“你們服侍的盡心,這次事情也不全怪你們,你們也要謝謝萬姐姐的。她在太後跟前周旋,要不然也沒這樣的好過去。”說著這些嬤嬤們又來謝萬貞兒


    “老姐姐們,隻求這你們上心些,大家就都好叻”萬貞兒起身扶起來為首的嬤嬤,把她們打發出去了。等著身邊的人都出去,周小紅才露出來一副疲憊的樣子,她靠在枕頭上無奈的摸著肚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太後和皇後對著我沒話說的,隻是別――”想著別的嬪妃那些嫉妒算計的眼神,被她們背後的嘀咕,周小紅作為孕婦總是不能控製情緒,眼看著有傷心起來了。


    這個樣可不妙啊你,萬貞兒勸了她一會:“你想那些做什麽呢,這個承乾宮現在你一個人住著,每天歡喜了和身邊的人說說話,那些合得來的嬪禦們來了大家坐坐,不想見人了,隻是說累了。誰還能真的計較了。他們吃醋是他們的事情,誰也不是瞎子,你何苦為了那些風言風語累壞了自己還要連累孩子呢。你今天聽見了,太後叫我經常看著你呢,以後有什麽直接叫人和我說就是。我能排解的一定幫你分憂。”


    被開解一番,周小紅心情好多了,她拉著萬貞兒說了好些話,說起來自己懷孕的種種真是一臉的幸福小女人神色。萬貞兒看著周小紅的樣子忽然羨慕起來,男人不靠譜,孩子卻是可愛的。要是能有個自己的孩子該多好啊。


    羨慕的看著周小紅摸著肚子的幸福樣子,萬貞兒很想知道孕婦的肚子摸起來是什麽感覺。


    似乎發現了萬貞兒的眼神,周小紅倒是大方的叫她摸摸看。萬貞兒有些不敢伸手,這個好像太脆弱了,萬一給模壞了怎麽辦呢?掙紮的看著周小紅的肚子,她咽咽口水:“還是算了,小皇子金貴的很,要是給摸壞了怎麽辦呢?”周小紅捂著嘴忍不住笑起來:“你真是個傻子,哪有摸摸就壞了的。”


    手心底下是脈動心跳聲,萬貞兒的感覺就像是拿著個將要孵化的雞蛋,一層肚皮是隔不住新生命的脈動的。被肚子裏的孩子踢一腳,萬貞兒忍不住驚呼起來:“太神奇了,她整天都是這樣麽?”


    “也不是,他在累了或者心情好的時候就會動的厲害些。嬤嬤們說孩子很健康。”周小紅一臉的幸福微笑,溫潤的看著肚子。萬貞兒忽然想起什麽,問道:“皇上可是經常來看你?”


    提起來皇帝,周小紅的笑意沒了,她有些猶豫的說:“皇上倒是時常來坐坐,隻是每次都是離開我遠遠的,也不敢和我太靠近了。每次略坐坐就走了。”朱祁鎮看著周小紅簡直就像是對這個活火山,一副預備著隨時跑出去的樣子。你把她當成是老虎啊還是紙糊的啊!


    聽著她抱怨,萬貞兒恨鐵不成鋼的抓過來她教訓一番,男人根本不知道你懷孕生孩子多辛苦,他不過是剛當爹沒有心理準備和經驗罷了。你不能疏遠他啊,那樣的話不成了熊孩子朱祁鎮眼裏的生蛋雞麽?你要叫他對孩子有感情啊,叫他參與進來啊,應該這樣……。不對著丈夫撒嬌的孕婦不是合格的孕婦,反正皇後似乎隻喜歡做個賢良的皇後,那麽可愛的妻子這個位子就給喜歡的人吧。


    這樣也行!周小紅臉上紅紅的看著萬貞兒,語氣裏全是不確定:“這樣可以麽?”


    “可以,你隻管放心。皇後娘娘倒是整天端莊呢,可是皇上真的就因為皇後娘娘的端莊賢淑,不理會別人了?”萬貞兒拍著胸脯對著她打包票。男人都是犯賤,你太端莊了又嫌棄沒風情了。


    太後在太皇太後的葬禮之後忽然病倒了,而且她的病來勢洶洶,看起來凶險無比,這下不僅皇帝連著大臣都被驚動了。太皇太後這位牛人走了,太後怎麽也忽然病了。雖然太後在政務上差了太皇太後不是一星半點的,可是她倒是占著太後的名分,是皇帝名正言順的生母和先帝的皇後啊。


    說句難聽的話,這個時候皇帝出點什麽事情,太後就能出來主持局麵,若是太後真的也――看著王振越發的權勢喧天,大臣們都有些心裏沒底了。皇帝還沒子嗣呢,聽說後宮有人懷孕了,但是生出來是男是女還不知道。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也不頂事啊。


    自己的老娘病了,還病的很厲害,朱祁鎮也是慌了手腳了。看著皇帝焦急的眼神,在一邊照顧太後的萬貞兒忍不住感慨著其實朱祁鎮小同學就本質來說是個不錯的孩子,就是從小沒受過一點苦,根本不知道人世險惡罷了。朱瞻基筒子是個好皇帝,可惜他子嗣不旺,加上半私生子朱祁鈺一共就是兩個兒子,兩個公主,後宮的嬪妃不少,奈何命該如此。因此朱祁鎮一生下來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後來他彪悍的老媽,如今的孫太後幹掉了皇後,朱祁鎮的太子位子坐的那個四平八穩的。結果朱瞻基是個短命的,朱祁鎮九歲登基,在太皇太後和顧命大臣的保護下也是一帆風順,真是命好的沒話說。老子留下來一個繁榮世界,大臣們都是富有經驗的老油條,還有個很牛的奶奶罩著,既沒有□□倒黴太子的悲摧三十年,更無兄弟們虎視眈眈的九龍奪嫡。朱祁鎮就是一朵不諳世事險惡的小白花,溫室的小草莓!


    因此在萬貞兒看來朱祁鎮小同學,你還需要磨練啊!


    皇帝看著躺在床上的老娘,眼淚巴巴的,皇後是個孝順的媳婦她幾乎是處理完了後宮的事情就過來侍奉太後。見著丈夫一臉的哀傷,皇後忍不住上前安慰皇帝:“陛下,太醫說太後隻是上了年紀,前頭太皇太後的事情太後難免是過於傷心,隻要好好調養就好了。陛下這個樣子叫太後看見豈不是更難受呢?”


    你老媽隻是傷心憂思過度病了,你還眼淚巴巴的,這不是給你老娘添堵麽?誰知朱祁鎮倒抽搭一下,對著皇後說:“母後身體有恙,我做兒子哪能不擔心,想起來母親的養育之恩,朕恨不得代替母親生病。”說著朱祁鎮又要掉金豆子。


    看著躺在床上正睡的昏沉沉的太後,她仿佛聽見了兒子的哭聲,神色越發的不安了,看著昏迷的中的太後喘不上氣的樣子。萬貞兒恨不得上前抽朱祁鎮一巴掌,你個倒黴孩子,沒看見大家都為了太後的病熬得不成樣子了,你還添亂!你媽還沒死呢,哭個屁啊!


    皇後一邊勸皇帝一邊擔心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太後,方嬤嬤也急了,萬貞兒咬著牙上前對著皇帝道:“皇上,太後這個時候剛吃了藥,一時半會怕是不能醒了。奴婢記著太醫說太後的病是從憂思上來的,在養病的時候不能見哭聲更不能聽見煩心事。皇上一向是侍母至孝的,如何在這個節骨眼上在太後的病榻前做小兒女態。太後一向是罪信佛祖的,皇上弱勢的擔心太後的病,不如去萬壽寺祈福,這樣太後的病也能好的快點。算著日子,周選侍也該快生了,沒準小皇子出生,就能否極泰來。”


    朱祁鎮聽著萬貞兒的話一下子覺得有了主心骨了。立刻是止住哭聲,拉著皇後:“皇後和朕一起去為母後燒香祈福。”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皇帝很不得現在就出宮燒香去。


    沒了皇帝添亂幫倒忙,寧壽宮太後身邊的人都鬆口氣,太後有什麽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太後的病倒是慢慢的有了點起色,這天萬貞兒正在喂太後喝藥,太後看著萬貞兒的臉靠著枕頭感慨著:“哀家一病,你們倒是受累了。貞兒眼看著又成了尖下巴了。等著哀家病好了,準許你出宮看看家人。”


    這個也可以?方嬤嬤見著萬貞兒愣著,在一邊笑著說:“你還不謝恩,娘娘是要升你的職位,以後你就是五品的尚儀了,做了尚儀就能得恩典出宮見家人,可以團聚半日。這樣天大的恩典,你還愣著不敢進謝謝娘娘麽?”


    可以出去溜達,萬貞兒心裏樂開花了,她立刻是一個頭磕下去。能夠出宮的欣喜還沒過去,隻見周選侍身邊的內侍過來:“周選侍好像要生了。”


    太後眼神一亮,對著萬貞兒:“你快些去看著,哀家這裏自有人服侍的。”


    隨著一聲響亮的哭聲,在經曆了太皇太後的葬禮和太後的重病之後,紫禁城總算是迎來一件喜事,朱祁鎮有了第一個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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