捫心自問,雲飛自從學習“基本修行知識二十講”,就沒有安心聽過一堂課。由於始終是荊卿在左、文欣欣在右的陣容,而且兩人常用一種奇異的神色偶爾互視一眼,卻從不說一句話,被夾在其中的他真的是左右為難、異常難受。


    不過實話說來,“基本修行知識二十講”對於他來說,的確是一門相當有用的課程。從紅塵中的修行起源“燕山之戰”講起,到三教成立,國都建立“修行管理處(修管處)”、確立“台土製度”,修行此時被大教、國都、修行世家壟斷。直至近些年隨著“修行下移”的趨勢,以“玉門”、“棋門”為代表的中小型組織成立、修行者的職業分工日益精細,更多人拋棄了“成仙”的修行古法,開始在人世間尋找出路,修者與凡人的聯係愈發密切。


    文欣欣很安靜的聽著,不時動筆記錄,一副“好學生”的模樣;相比而言,荊卿則要不耐煩得多,課程開始還沒到十分鍾,她就開始打嗬欠,時不常小聲對他嘀咕兩句:


    “你能‘過五感不忘’,是否也能‘一心多用’?”


    但是不用雲飛回答,看到那人眼睛一眨不眨、神色嚴肅的看著講師,她就已經明白了。荊卿慵懶的往椅背上仰去,將書本展開,靠在胸前。


    “我這種純輔助的人啊,‘分心’可是基本功呢……”


    “攻者,守者,觀測者,輔助者,全能者。攻者分為近強攻、遠強攻、近散攻、遠散攻、定位攻,守者分為……”授課老師的語速飛快,雲飛雖不用像文欣欣一樣走筆龍蛇,潦草的速記,卻也得豎起耳朵,認真聆聽。


    “魏傾璿是全能者,那麽你是不是與他一樣呢?不過讓一隻藥屬性的玉靈做全能應該很強人所難吧?”荊卿一邊將書翻得飛快,一邊聽著講解,一邊對雲飛說道。


    “守者分為單向守、群守……”


    “單向受,群受……”荊卿不知道捕捉到了講師口中的哪一個槽點,暗自竊笑了兩聲。


    “如果組成一個五人團隊的話,觀測者便是其中的靈魂,主要負責協調、組織眾人的關係、尋找攻守關鍵點,因此需要最有經驗的人擔任。”


    “輔助者分為加成、治療、聲援、詛咒等等,由於分類眾多,我們之後用兩節課的時間詳細贅述。”


    “雲飛,不要聽這人嘮叨了,我們逃課去玩吧。”半個小時後,荊卿已經坐不住凳子了,她慫恿道。


    雲飛兩眼緊盯著台上的講師,伸出一隻手來按在她的頭上,那樣子就像是阻止一隻不聽話的貓兒往人腿上攀爬一樣。葉闌曾說他的修行需要詳細而專門的指導,而這個“基本修行知識二十講”便是千裏之堤的第一塊磚瓦。


    “你是璿靈魂體,為什麽會剛


    剛開始修行呢?魏傾璿那家夥可是在六七歲的時候就打通任督二脈了。”


    “閉嘴。”雲飛按在她腦袋上的手輕輕拍了拍。


    荊卿很不樂意的甩頭,抖掉他的手。等到半個小時後雲飛再轉頭來看時,發現她已經毫無顧忌的睡著了。


    “醒來了,丫頭。”散課的時候,大家都一窩蜂的湧了出去,紛紛坐上纜車趕往炊飲峰“搶飯”,雲飛反手拍了拍荊卿睡得通紅的臉蛋,喚道。


    那女子被叫了兩遍,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掃到他們的時候,她忽然驚懼的一個激靈,不知用了什麽方法一下子從座位中滑了出去,瞬間出現在百米之外。


    雲飛驚詫的看著她,文欣欣的嘴巴無意識的張得大大的。


    “啊,嚇我一跳。”像一隻受驚的貓一樣警惕盯著他們的荊卿緩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笑道。她踏了一步,立刻出現在雲飛身邊,抱起他的胳膊來。


    “吃飯啦!去吃什麽?我都要餓死啦!”


    也就是在那一次,雲飛才明白“逃難”兩個字對於原本性格大咧咧的荊卿來說意味著什麽。九天十地是修行的發源地,屹立於紅塵之外且不屑於紅塵,然而它們的後嗣卻要逃難於此,受到紅塵的庇護——這是繼“未名教無人有心成仙”之後,又一個絕妙的諷刺。


    炊飲峰一到中午下課便人滿為患,這個在莫夜行口中做飯“看心情”的山峰實際上卻是相當兢兢業業,即便是在大年三十、教中隻剩下零星幾人的時候也會準時飄起炊煙。


    雲飛與荊卿、文欣欣圍繞一個小桌子而坐。文欣欣是第一次單獨與雲飛吃飯,顯得有些矜持與緊張,全程含著頭,眼睛緊盯著自己碗裏,好像飯菜的色香味讓她溺在其中不能自拔一樣。然而荊卿則是齊天的女兒,因此大方的多,她雖食不言,但狡黠的眼睛卻到處亂轉,一下子就盯到了雲飛碗裏炸的金黃的雞柳。


    “嗯,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她也不說想要,隻是嘖嘖讚許著。


    文欣欣抬頭掃視她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去,她不太喜歡這種不矜持的女生,總覺得不太莊重。


    “我……我這裏也,也有雞,雞柳,你要是……不,不嫌棄的話……”不知道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文欣欣忽然吞吞吐吐的說。


    “好呀。”荊卿飛快的回答,彎起眼睛甜甜的笑了一下,如同清澈的池塘中兀自綻開的一朵淺粉睡蓮,即便是同為女子的文欣欣看了,都不由得愣了一愣。


    “你一直都避免與我說話,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呢!我叫荊卿,是冼沙峰的弟子,你叫文欣欣對吧?看,我們這樣便認識了啊!”


    這時文欣欣才知道,原來荊卿的“不矜持”,並非是麵對


    雲飛一個人的。


    如果下午文欣欣同樣跟著雲飛一起上課的話她便會發現,荊卿已經懶洋洋的“早退”了,而雲飛也好不容易能落得個耳邊清淨。下午的第一節課是“伴生科學”,講的主要是伴生物的各種類型以及其特點、利弊;第二節課是魏傾璿推薦給他的“修行生理課”,授課老師叫周吟遊,也就是眾人口中聞名遐邇的“老淫頭”,實際上周吟遊並不老,是個胡子刮得幹淨的中年大叔,玩世不恭的調笑語氣讓在場的男學員們很受用。


    他首先以“性”的話題開場,贏得了不少聽眾的耳朵,接著才慢慢轉入正題,主要介紹人體的特征以及修者身體的使用方式。這時雲飛才隱隱窺到魏傾璿推薦他這門課的真正用意:他的伴生緣是一滴血液,移到不同的地方可以造就不同部位的極致,而在周吟遊的課程中,恰恰有“血液與機體”這一專題,內容可以精確到具體哪根血管補給哪根頭發,從而能使雲飛在“極致化”時更有針對性,不浪費資源與力氣。


    下午的課程很快結束,雲飛吃罷晚餐,按照與玉念奴的約定回到玉峰。兩人已經站在纜車的停靠處等他了,還有一個人坐在車裏探出頭來——正是花湛。


    “這是要去哪兒嗎?”他跳上還在不斷晃悠的纜車。


    “去帶你見第二位‘老師’。”花湛打開車門,死皮賴臉的請玉念奴坐在他旁邊。


    “靈修峰的老師——或者說是‘長老’。”花湛說著,動用神力推動纜車,一人多高的鐵家夥沿著索道,飛快駛過群山。


    靈修峰是一百零八峰中高度僅次於主峰的一座山,飛湍瀑流皆有,集“奇”“險”“峻”“秀”於一體,景致甚好。不過如果說有美中不足的一點便是,這裏過於空曠,雖然瀑布喧豗、林木茂盛,卻罕有人煙。幾人沿著林中卵石小路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正好在太陽薄於西山的時候,透過色彩漸暗的枝葉,看到了山坡前、曲水邊的一座高腳的竹樓。


    四人從山坡上下來,來到竹樓院落的正門前。正門有兩人多高,漆成朱紅色,旁邊還有兩扇到人胸口處的腰門。腰門旁邊爬滿了藤蘿花的柵欄將竹樓與院落圍的嚴嚴實實,淡紫色的絛狀花枝微微垂下。


    玉念奴捅了捅花湛,朝他使了個眼色,花湛垂手走到正門前,恭敬地敲了敲。


    低沉的悶響一直傳到很遠的地方。


    “老師和靈修長老的關係很好,因此在老師抱病期間,靈修長老會代替他給你們上晚課。不過畢竟是八大長老之一,禮節上是絲毫不可怠慢的。”玉念奴立在腰門邊,朝裏麵張望著。


    “老師好像不在家呢,真是的,每次來都讓人一陣好找。”花湛敲了一會兒


    ,見裏麵沒人應聲,便搖著頭,抱怨著往他們這邊走過來。


    “說不定是去北山了呢,嘿嘿嘿,晚出早歸嗎……”花湛忽然一臉賊意的笑了起來,毫無底線的調侃自家老師。


    忽然,一聲“砰”的悶響之後,他們聽見花湛誇張的“嗷”的叫了一聲。雖然日色漸昏暗,但他們仍然能看到玉念奴的這位模樣俊朗的“師兄”抱著屁股蹦了一下。


    “哎呀,老師,我不是在開玩笑呢嗎!”花湛又往遠處蹦了兩蹦,轉過身來低頭看著那個踢他屁股的男人——準確的說是“男孩”。


    那男孩子比雲飛矮兩個頭,就連四人中身高最低的文欣欣都不如。他穿一身天青色的長衫,背著手,抬起下巴,略帶挑剔的審視著他們。


    他絕不是個身材矮小的成年人。那張臉很稚嫩,帶些嬰兒肥,眼眸清亮,是孩子不經世事的雙眼。但是在審視身邊四個“巨人”的時候,從他的身上,雲飛卻能感覺到一種類似於海嘯發生之前的隱隱威壓之感。


    這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絕對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孩子就能掌控的!雲飛懷疑的目光凝結成一點,心中暗自思量:這個人,就是未名教的八長老——靈修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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