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風波


    “備馬!”慕容厲喝了一聲,下人趕緊將馬牽到府門口。香香追出去,慕容厲已經打馬而去。香香扶著府門口的石獅子,丫頭碧珠趕緊上前扶住她:“夫人,沒事的沒事的,夫人不要擔心。”


    香香任由她挽扶著回府,好歹是王府的妾室,這樣站在府門口拋頭露麵,成何體統?


    然而她也不肯回洗劍閣,她就一直等在耳房旁邊。


    慕容厲趕到太尉府,周老夫人正抱著萱萱哄著呢。奶媽與娘親都不在身邊,孩子哭得厲害。府裏的奶媽也哄了好一陣,周夫人怕出什麽事,這才親自過來。


    慕容厲上前,見孩子已經換過了尿片,伸手接過來抱在手裏。他抱孩子更不擅長,孩子哭得更厲害,聲音都啞了。


    慕容厲這才後悔沒有把香香一並帶過來。


    這時候也顧不得了,他抱了孩子出了周府,快馬趕回巽王府。


    香香老遠就聽到孩子的哭聲,再顧不得別的,奔出府門。慕容厲下馬,隨手把孩子遞給她。香香接過孩子,再沒有看他,轉身進了王府。


    他不愛她,也不愛孩子。


    也是,她早該絕了那一點虛妄的幻想。她隻是一個侍妾,隻要安安份份地就好。愛,那是一種多麽奢侈的東西。


    他那樣的天潢貴胄,唯一心之所係,也不過那一點白月光。


    她是什麽人,出身、才藝,她有什麽?相逢於亂軍之中,留在身邊侍候的下人罷了。


    孩子哭得厲害,奶娘過來喂了奶,吃了不一會兒又嘔出來。香香抱著她繞著洗劍池走來走去地哄,好不容易總算是睡著了。然而一停下來就醒,醒來繼續哭。


    香香隻好一直繞著湖邊走來走去。夜間的涼風徐徐地吹著,她輕聲哼唱令支一帶的小調。


    慕容厲站在院門口,看了一陣,沒進去。


    夜色慢慢濃了,奶媽終於過來,把孩子接了過去。碧珠猶豫著說:“夫人,王爺已經在聽風苑歇下了。”


    香香點頭,也不問什麽,命人打了水沐浴梳洗。


    到半夜,小萱萱發燒,奶媽一邊命人請大夫,一邊派人來報。香香披衣起身,丫頭們也忙著抓藥,大晚上藥堂都關了,但是王府要用藥,當然還是隨便哪裏都叫得開的。


    管玨去了趟對門街的藥堂,很快老板就親自把藥送了過來。


    待藥熬好,小萱萱怎麽也不肯喝。香香用小銀勺沾一點,輕輕抹在她嘴唇上。讓藥就這麽一點一點洇進去。萱萱隻是哭,折騰了大半夜,人困馬乏,倒是終於安靜下來。


    反正慕容厲也不過來,香香就讓孩子跟著自己睡。一整夜打著扇子,天色漸亮。


    慕容厲醒來時,習慣性地伸手,床邊空無一人,這才想起來自己在聽風苑。這裏的陳設,九年來沒有變過。


    他一起身,外麵的仆人就進來,服侍他更衣。慕容厲含了濃茶漱口,問:“郡主怎麽樣了?”


    仆人欠欠身,恭敬地說:“昨夜高燒不退,已經看過大夫,也吃了藥。”


    慕容厲微怔,怎麽這麽容易就生病?!


    他起身去到洗劍閣,香香也已經起床,正抱著小萱萱喂藥。仍然是極緩慢地洇進去。慕容厲進來,諸人連忙下跪行禮。他揮揮手,示意起來。走到香香身邊,本想抱抱孩子,香香沒有鬆手。


    他微怔,跟女人搶孩子也不像話,就隻是拍了拍繈褓中的小人兒,問:“大夫怎麽說?”


    香香低聲說:“退燒了,也不嘔奶了。”


    慕容厲點點頭,不說話了,轉頭離開。


    早朝之上,燕王果然是問了玉喉關駐守將領的事,慕容厲與慕容謙、周抑統一口徑,提了人選。散朝之後,慕容博緊走幾步,跟在慕容厲身後,低聲問:“父王不想派你出戰西靖了?”


    慕容厲沉默,良久問:“誰對你最有用?”


    慕容博一怔,慕容厲語氣不好:“別讓我問第二次!”婆婆媽媽,你女人啊!


    慕容博說:“老五,我不需要犧牲你去交換什麽,我們是親兄弟!”


    慕容厲說:“你想讓我去問母妃?”燕王有意削他兵權,雖然跟太子親厚的慕容謙也被削弱,但是太子手裏掌握著左、右營的禁軍,司隸校尉是王後的堂弟,射聲校尉是王後的親弟弟。


    整個晉陽城幾乎都在太子和王後手中。


    慕容博沉默良久,終於說:“薜家。”


    薜家三朝為相,門生故吏遍布大燕。雖然鋒芒不顯,卻是樹大根深。


    慕容厲回到王府,直接對管玨說:“你去薜紹成府上,看他哪個女兒適齡未嫁。”


    “啊?”管玨雖然是最知道他的心,卻也茫然了――什麽意思?


    慕容厲丟下一句話:“本王要娶個王妃。”


    管玨呆了一呆,良久跪下:“恭喜王爺,小人這就下去準備。”


    慕容厲麵上並沒有絲毫值得誰賀喜的意思,他隻是說:“速去。”


    管玨去到薜府,發現薜紹成的女兒們都已經老得能當慕容厲的娘了。管玨瀑布汗,最後問到其長孫女倒是正好年方十六,仍待字閨中。


    回來跟慕容厲一說,慕容厲連姑娘的名字也沒問,隻是說:“報給宗正,需要準備些什麽,你看著辦。”


    管玨行禮:“是。”


    那一天,香香帶了小萱萱在府裏曬太陽,看見管玨在掛紅綾、紅燈籠。她問身邊的碧珠:“府裏有什麽喜事嗎?”王爺生辰?


    碧珠猶豫,欲言又止。香香倒是有些好奇,半天,碧珠輕聲說:“王爺……要娶正妃了,聽說是文定侯薜紹成薜大人的長孫女。”


    香香一怔,許久微笑了一下:“哦。倒是沒聽人說起過。”


    碧珠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誰會在她麵前說起這些呢。


    香香注意到那個眼神,略帶了些同情,更多的是無奈。她低下頭,去逗萱萱。這樣熱的天,也隻有這假山之下,流水涓涓,降了不少暑氣。


    其實又有什麽必要告訴她呢,這王府一切她都不需要了解。她隻需要服侍好慕容厲,直到……直到慕容厲不再想要她服侍為止。


    地位兩個字與她無關,也許,與她們母女都無關。


    晚間,慕容厲仍然在洗劍閣歇息。


    香香拿小花鋤,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壇李子酒。給慕容厲打了一壺,慕容厲嚐了一口,隻覺得不夠味,當然不夠味。她又不釀燒刀子。


    再一品,又覺得跟甜湯差不多,轉眼一壺下去,跟沒喝一樣。他說:“再來一壺。”


    香香拿出幾碟幹果給他下酒,幹果炒得很香。慕容厲倒不覺得邊吃幹果邊喝小酒很掉價,其實不管有沒有品味,滋味是真不錯。


    高雅本就是活受罪,穿著一身朝服和穿棉織浴袍,誰更舒適?左手剔牙右手摳腳的日子這輩子是過不上了,還不興喝點小酒吃點炒幹果啊?


    香香坐在桌旁,一針一線繡著萱萱的小衣服,孩子長得快,衣服也換得快。雖然現在還是夏天,秋、冬的衣服卻需要早作準備。


    慕容厲看她,隻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安靜。在她身邊,適合想事情。


    但慕容厲也沒有多少需要思考的事。誰擋路,踹開,踹不開,打扁,踩過去。


    有什麽好想的。需要用腦子的是他大哥!


    慕容博確實正在用腦子,現在太子羽翼漸豐,依王後的為人,一旦太子登基,他跟慕容厲絕討不了好。


    父王的反應有點奇怪,突然提出調換邊關將領,韓續、周卓、嚴青,都是慕容厲的心腹,把他們換回來,是什麽意思?


    是為了……讓太子順利登基,進行皇權交替?


    父王是個非常慈愛的父親,斷不會為了太子棄自己與五弟不顧。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倉促做此決定?


    他這樣做,到底是有意為太子鏟除路障,還是出了什麽事……向自己和五弟示警?


    慕容博心事重重,一夜沒睡。


    第二天,燕王沒有臨朝。


    慕容厲從宮裏回到王府,就發現王府四周有不少陌生的麵孔。他目光一掃,這些人立刻若無其事地擺攤吆喝。


    慕容厲下馬,走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身邊,一腳踹過去!那人完全沒反應過來,當即風箏一樣飛出老遠,一口血噴在地上。


    其餘人一驚,登時圍住他,卻誰也不敢動手。


    他們猶豫,慕容厲可毫不猶豫。他抓起地下的人,往下一扔,再抬膝一頂。隻聽哢嚓一聲,這個人噴出一口血來,頭一歪,氣絕當場。


    然後他毫不停留,立刻抓住另一個,這個人扮作賣麻湯的,身上有切麻湯的刀。慕容厲這一過去,可就操刀在手了!


    一刀下去,直接給這個人開了膛。


    說時遲,其實也不過就一眨眼的功夫。周圍真正的百姓、攤販都嚇懵了。慕容厲刀尖滴血,沉聲說:“不相幹的全部滾!”


    一瞬間,無關人士走得幹幹淨淨。慕容厲手中刀幾個起落,又是三顆人頭落地!這些人原是太子派來監視王府動向的,本也不是庸手。但哪料到他說殺就殺,連個青紅皂白也不問。一時都沒回過神來。


    就這一愣神,五個人已經命喪九泉!


    幾個人這才想要動手,然而終歸是落了下風。慕容厲這種人,是逮著一絲兒優勢就能壓倒性勝利的。他們剛準備動手,又有兩個人已經倒下。


    剩餘五個一聲怒喝,齊齊撲了上來。慕容厲拚著挨了一下子,一刀橫拖,四個當場被割喉。還有一個愣愣地看同伴一下子噴起四股血泉,差點尿了褲子,轉頭就跑!


    慕容厲手中刀飛擲出去,正中他背心。


    一場戰鬥,不過兩個照麵。他都打完了,府裏的侍衛這才趕出來。見一地不下十具屍體,頓時頭發都豎起來了。我的爺!這不是戰時,這是太平時候啊!


    王爺您當街殺了十個人……


    侍衛長趙武都要哭了:“王、王、王爺,他們犯了啥事啊?”


    慕容厲覺得肩膀有點異樣,挨了那一下子,也不輕。他皺皺眉頭,我管他們犯了什麽事?敢在老子府門口探頭探腦,就該死!難道非要他們一刀砍老子脖子上,才算犯事啊?冷哼:“自己問去!”


    趙武這回是真哭了!我要問也得他們能答應啊!再轉身一看,慕容厲已經進府了。


    他是不管的――什麽事都要本王搞定,要你何用。


    趙武報官,稱府上來了十來個匪徒,欲打家劫舍,被我家王爺一舉擊殺!


    晉陽賊曹掾秦大人麵對案卷和屍首,沉默地看他――跑到你家府上打家劫舍?!你他媽說這話自己不虧心啊!


    想了想,不,這種瞎話咱不能編,會被罵成昏官的啊!


    要不,判個自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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