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工匠的店裏出來時,外頭的天已經黑了,餘小雙站在十字路口,神智有些混沌。


    離開前,老工匠三番四次地問她:“難道你真的不需要在我這裏打對戒指嗎?”


    餘小雙被他神神叨叨地問毛了,口氣不善地反問:你為什麽非要給我打啊!


    老工匠也不生氣,高深莫測地說著:“你跟你那位朋友完全相反,情運興旺,也是難得一遇的命格,不給你打太可惜了。”


    餘小雙:“……”


    老工匠見餘小雙為溫禮鬱鬱寡歡,還開解道:“世事無常更無情,人各有命,節哀。我隻想衷心地勸你一句,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該有的軌跡和終點,你為了別人已完成的旅途而過度傷懷,隻會錯失你的風景,所以……”


    餘小雙:“?”


    老工匠:“為自己打對戒指吧!”


    餘小雙:“……”


    ……


    餘小雙是第一次遇到這麽詭異的事,也不知道這老工匠的話到底該不該信,按理說,一個想求對戒指都難如登天的店鋪上趕著給她打戒指,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吧,可她怎麽就覺得堵得慌?


    是真的堵,堵得她都想吐了。


    餘小雙拍著胸口,走出了巷子。入夜後,街上變得異常熱鬧,各種各樣的小吃攤層出不窮。她瞄了一眼,火眼金睛地發現了臭豆腐,頓時饞了,她剛撲上前要買,鼻腔裏猛地湧進來另一種味道,呃逆的反應來得特別快,她幾乎是第一時間便跑開了,開始扶著路邊的大樹幹嘔。


    她轉頭尋了一圈,眼睛瞪得渾圓渾圓,勢必要找到氣味的來源。


    你妹,是誰那麽不道德,在美食區放臭魚幹!


    結果,她在臭豆腐旁邊發現了章魚小丸子……


    餘小雙站直身子,皺了皺眉。剛剛的……是章魚小丸子的味兒?可是她聞到的明明是臭魚幹啊!


    她咬咬牙,重新走過去,剛一靠近,章魚小丸子的鋪主突然在烘烤機上扇了扇風,氣味如洪水猛獸般朝餘小雙衝了過來,剛觸到她鼻尖,她便又跑開扶著樹幹嘔。


    餘小雙站在原地發怔,心底叫囂著:qaq好想吃臭豆腐……


    頓時有種章魚小丸子哥哥為了維護臭豆腐妹妹不被村長強搶的即視感。


    餘小雙也不知怎麽地,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就是非吃不可!


    於是人群中出現了隻一邊掐著鼻子一邊說來一份的呆呆。


    她一張嘴說話便會不小心聞到那邊的章魚小丸子味兒,所以她反複地重複著一個動作……


    “我要……嘔!多加……嘔!蘿卜幹……嘔!不要……嘔!辣……我去吐會兒,老板不要忘了做我的!”


    老板臉都黑了。


    百般折磨之下,餘小雙終於買到了心心念念的臭豆腐。她捧著臭豆腐,坐在路邊的椅子,剛拿出勺子舀一勺,還沒送進嘴裏,就被眼前突然亮起來的燈閃了眼。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端起碗擋住眼睛。過度的亮光之下她隻隱約看到有人下了車,朝她走過來,下一秒手裏的東西便被奪走了。


    “吃了涮羊肉我沒跟你計較,所以你覺得這種東西也無所謂了是麽?”


    冰冷的聲音從頭頂砸下來,十分駭人。


    “我錯了!”餘小雙立刻認錯,心裏那個悲痛欲絕,吃個臭豆腐都能被抓現行,還讓不讓人好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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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碗沒了,光線一下子射到她的臉上,她立刻用手捂住臉,死死地閉上眼。她現在可沒有勇氣麵對跟前那張臉,那張臉上的表情八成想把她大卸八塊了。


    林逍南歎了口氣,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帶到旁邊沒被車燈照到的地方。


    他看了看手裏的臭豆腐,忍不住壓低了眉眼,隨後轉身,動作利索地將臭豆腐扔進了垃圾桶。


    餘小雙聽到聲音,立馬睜開眼,表情頓時變得沮喪起來。她低聲嘟噥:“我想吃呀……”


    某人很堅決,“不準。”


    某呆懇求,“真的想吃呀!”


    某人巍然不動,“真的不準。”


    餘小雙最近長脾氣了,嘴一癟,不管不顧又想回去買一碗。但被林逍南一把攬住,扔回了車裏。


    林逍南開著車,瞥她一眼,“你這是認錯的態度麽?”


    “我知錯是知錯,但是不想改。”餘小雙低低嘁了一聲,“你去吃大魚大肉,還不讓我啃點小魚小蝦,太討厭了。”


    他笑了笑,“回家給你煮大魚大肉。”


    “親自煮麽?”他已經很久不下廚了……


    “嗯。”


    餘小雙也不是蹬鼻子上臉的人,見好就收了。“你怎麽找到我的?”


    “路過,剛好看到你擠在人群裏買東西。”那畫麵,實在有些滑稽。


    她想了想,也覺得不好意思,幸好媒體對她不是很上心,否則豈不是明天她估計就成熱搜第一了,外長夫人在唐人街搶購臭豆腐什麽的,好亮的標題。


    “你怎麽那麽早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天可能要跟他們玩通宵的。”


    “邵太太身子不適,提前散了。”


    這話不假,但是散場後,男人們有男人們的局。他們是有那個意思要通宵,景山會所的紫金廂都開好了,現在車隊估計正從楓林晚往景山跑吧,還說今晚要來些“特殊服務一條龍”。


    林老爺子剛走,林家勢力有些搖晃,是該好好鞏固人脈的時候,林逍南本不想掃他們的興,但一想到餘小雙為溫禮的事傷神傷心的模樣,便實在提不起興致來賠笑臉,於是便提前回來了,結果……不提也罷。


    回到家後,林逍南把餘小雙趕去洗澡,自己則負責開灶。晚上過了八點,實在不適合吃什麽太油膩太難消化的東西,還是下麵最好。他在冰箱裏翻了一圈,找到了前不久讓保姆準備的四喜館的生麵,幾個西紅柿,雞蛋,青椒以及半條殺幹淨了的鯽魚,於是便拿出來意意遼瞎耍鬮抖偈逼搪思依鐧拿懇桓黿鍬洹


    餘小雙洗澡出來後,鼻子動了動,臉色倏地煞白,又開始幹嘔。


    她是個馬大哈,從來不知道細心兩個字怎麽寫,所以對於如此熟悉的場景,她根本沒當回事,林逍南則不同,他幫她拍背的同時眼裏飄過各種神色。


    林逍南問:“來了麽?”


    “什麽來了麽?”


    “例假。”


    餘小雙搖頭。


    他蹙眉,看了看日曆上的時間,已經二十多號了。她雖然不是很準時,總上下跳幾天,但是也不至於推遲得那麽厲害。


    林逍南二話不說,拉起外套和車鑰匙,“走。”


    “去哪兒?”


    “醫院!你這遲鈍的呆瓜!”


    “……”


    ********


    餘小雙再度懷孕,算是這半年來林家唯一的一件值得慶賀的喜事。衝淡了不少因為林老爺子的逝世而時時籠罩著一大家子人的陰霾。


    餘小雙拿著孕檢的報告單,又拿出她珍藏了許久的上一個孩子八周時的b超照片,看了又看,本想裝一下淡定,但還是被心裏不斷澎湃洶湧的酸澀和激動攪和得哭成了傻逼。


    溫禮的軌跡到了終點,另一個生命便接著他的軌跡落進她沿途的風景裏,拂去了蔽日的陰雲,露出了明媚的天光。


    這大概是,上帝最近做過的最善良的一件事了……


    很快,餘小雙便恢複了以往的活力,當然,這是件好事,但是餘小雙懷孕後情緒起伏不定就叫人頭痛了,林逍南簡直是深受迫害。醫生說這是孕前焦慮,要好好照顧,否則容易留下隱患,搞不好會發展成抑鬱症。


    要說餘小雙到底有多讓人頭痛,這樣吧,舉一個最近發生的例子。在餘小飛和何宴知的婚禮上,餘小雙見新人送入洞房後,因為激動的情緒難以平複,當場埋在林逍南的懷裏大哭,還借機感恩戴德地對他喊:“嗚嗚,謝謝你活力四射的小蝌蚪,謝謝它們不嫌棄我!這次我一定把寶寶帶好,以後等寶寶出生,我一定先教他說爸爸!我發誓!”


    全場靜默。


    清明節時,他們去海橋墓園掃墓,餘小雙已經微微有些顯肚子了,林逍南這回非常謹慎,本來是不想帶她來的,她偏要跟來,嚷嚷著懷孕的喜事必須親自告訴爺爺和爸爸媽媽。林逍南擰不過,隻好隨她了。考慮到她最近對花粉有些過敏,他便沒帶花。


    然後,她又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打厚厚的冥幣,一副“寥寥心意請笑納”的表情。林逍南是黨員,自然是不相信鬼神迷信之說的,所以他從沒弄過這些,如今他看周圍也沒什麽人,便幫她給林老爺子,她爸爸媽媽以及譚真真都燒上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放在譚真真墓前的戒指,居然還在,他以為早應該風化了的。


    而此時,餘小雙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為她訂的戒指並不是出自唐人街的老工匠,是麽?”


    林逍南笑了笑,過了許久,才應道:“嗯。”


    當初他去找那個老工匠,老工匠隻看了他一眼便利落地拒絕了。他不甘心地追問原因,老工匠關門前悠悠道:“錯誤的緣,不會有果。”


    後來,他另外托人打了一枚,自欺欺人了多年。


    餘小雙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嘿嘿一笑,“現在你知道為什麽那個爺爺拒絕你了嗎?”


    他走到她跟前,將她輕輕擁在懷裏。


    “我愛你。”


    餘小雙反手抱住他,眼神往遠處一望,瞬間被視野中那一抹紫色抓住了注意力。


    那抹紫色,就出現在陳忠剛的墓前。她記得,林逍南今天沒有帶花來的,難不成……有別人來看陳忠剛了?


    她突然想起前段時間從墓園的看管阿姨那兒聽說的事,於是連忙從他懷裏退出來,告訴了他。


    林逍南很詫異,因為陳忠剛為了羅秋雁跟家裏斷絕了關係,根本不往來了,怎麽會還有除了他以外的人來看望陳忠剛?


    詭異的是,當他們去找那個看管阿姨時,那個阿姨似乎已經辭職離開了……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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