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老!楊閣老!”


    進來的是翰林院的編修王元正,跟楊慎是同年,這些時日楊廷和這邊事情多,跟著楊慎在這邊打雜做事。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楊廷和有些不滿地看著王元正。


    王元正是兒子楊慎給自己推薦的人,楊廷和說實話不是很喜歡王元正,覺得這人並不是很穩重,且小家小戶出身,這種人要成為一個合格的政客,需要好多年時間的曆練。


    隻是他內閣首輔楊閣老這裏可不是培養新人的學堂。


    不過當楊慎指出明武宗遊幸宣化、大同時,王元正作《五子之歌》諷刺朱厚照。


    (《五子之歌》本是太康的五個弟弟作的,禹的兒子啟作為夏朝君主開啟了“父傳子,家天下“的世襲君主製時代。然而繼承王位的兒子太康,就因為沒有德行,導致老百姓反感。太康貪圖享樂,在外打獵長期不歸,國都被後羿侵占。太康的五個弟弟和母親被趕到洛河邊,追述大禹的告戒而作,表達了五個人的悔意。)


    楊廷和看了那《五子之歌》,看王元正倒是順眼許多。


    “楊閣老,各位大人,皇上……新皇來了!已經……已經到了朝陽門,馬上就要過來了!”


    王元正顯然是跑過來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喊道。


    “什麽?新皇來了?”


    “不會吧!這才幾天的時間,新皇竟然那麽快就到了?”


    “就是,安陸州距離京城可是有3000地,先前我去武昌府那邊可是耗費了一月的時間,他們是怎麽過來的?”


    “你沒聽說吧,那新皇腦子……不……比較忠厚,我想是安陸州那邊潛邸的人說不定知道他們家王爺能當皇上,太太過於激動,估計也不顧新皇的身體,一路跑馬坐船過來的!”


    有人低頭神神秘秘地說道。


    “就是,我還聽說他們先前為了甘時間,有人竟然建議要不要讓新皇做在囚車裏,那樣不需要路引,也不會引人注意,跑得更快,不過皇上坐囚車,這主意可真夠損的!”


    有人低笑。


    “那……那新皇可真夠可憐的!”


    有人忍不住說道,但臉上卻沒有半點同情,相反倒是多了不少幸災樂禍。


    “各位,大家不要在這裏議論了,我們快點到午門口迎接新皇,剛才我聽人說,定國公他們已經帶著新皇在東華門轉了一圈,這會兒已經快到午門了,大家就不要去東華門那邊了!”


    楊廷和萬萬沒想到這朱厚熙竟然來得這麽快,比他預計的要快十好幾天的時間。


    本來這段時間,他正考慮如何將豹坊那邊解散拆除掉,不想新皇就已經到了。


    這迎接完皇上,豹坊必須快點拆掉。


    江彬在通州不回來,按照先皇先前的諭旨,江彬隻是被暫時懲罰在那裏,他的官職和待遇問題都沒有降。


    楊廷和本想招江彬進京後,讓他單獨進宮,好一舉將他拿下,不想那廝竟然藏在通州不回來。


    為今之計,隻能先將他們的老巢豹坊解決掉,以免他萬一借助先皇駕崩帶人回來。


    ……


    一眾人到達午門口的時候,看到除了一個大轎攆外,還站著密密麻麻士兵。


    楊廷和他們剛開始沒在意,因為按照張太後的旨意,派遣3000兵士前去迎接新皇。


    這事情楊廷和沒怎麽熱心,雖然他選中了朱厚熙做了皇上,但對所謂的皇上可沒那麽多好感和感情,派人去迎接這事,如果不是張太後提出來,他楊廷和可不管那麽多。


    隻是如今這士兵,竟然那麽多!這新皇帶的人可真不少!


    楊廷和原以為那麽多人除了3000張太後派遣之人,應該是新皇從安陸州帶過來的。


    從潛邸帶人過來其實也不足為奇,都是些普通護衛,不足為患!


    隻是當他看清楚圍繞在新皇轎攆身邊的除了定國公徐光祚和穀大用外,竟然還有一個他熟悉之人!


    江彬!


    江彬?


    這廝……這廝怎麽到上京了?


    竟然皇上馬上要進午門了,他們才知道江彬已經進城了!


    這武定侯到底是怎麽守的朝陽門?


    楊廷和覺得自己要爆了!


    可是還得領著眾官員先給新皇行禮。


    “江彬怎麽帶人過來了?你們怎麽沒送信?”


    行禮完畢,楊廷和擠到定國公徐光祚身邊問情況。


    “閣老,我們是半路碰到江彬的,他可能知道先皇駕崩了,就非要跟著我們一塊回來!他這一路一直跟在新皇身邊討好新皇,我看他……”


    徐光祚回稟道。


    “新皇是什麽態度?可曾跟他親近?”


    楊廷和急問道。


    “新皇……新皇倒是不曾,他對人一直很冷澹……”


    徐光祚想說有些搞不懂新皇,但這話不好說出,隻能說新皇確實性格有些冷。


    楊廷和看看坐在轎攆中,接受眾官行禮的新皇朱厚熙。


    長相還可以,隻是眼神澹澹的,確實有些冷,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眼神。


    呆愣愣的,似乎對周圍不怎麽關心,這點楊廷和倒是很滿意。


    這是在道觀待久了吧?


    楊廷和有些不確定。


    不過禮部官員正在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規定,行程序!


    他們原先估算的是新皇最少一月才能到達上京,國不可一日無主,時間越長,各種狀況越不確定。


    楊廷和雖然掌握著內閣朝堂的權利,但也隻是各方利益集中到一塊的暫時穩定,會不會出現什麽,他確實沒有自信能完全控製住!


    就比如朱辰豪內亂,他本來想著隻是小範圍給朱厚照一些震懾,誰能知道朱辰豪竟然差點打到南京去!


    如果不是王守仁,這大明天下會不會一分為二還真不敢確定!


    連劉六劉七領導的響馬亂都差點攻打到京城,還有什麽不可能呢?


    為避免引起更多不要的麻煩,夜長夢多,楊廷和跟禮部及朝廷官員商定,先皇遺旨已下,朱厚熙就是不變的皇上,他一進京,就直接進行登基儀式,早日登基,早日安穩朝堂。


    至於是否是吉日,還不是全憑人一句話的事情。


    果然拜完新皇,孫交直接出列,臣明今日是大吉之日,也是新皇登基的最佳時日,改日不如撞日,今日就為皇上舉辦登基儀式。


    楊廷和現在有些後悔,隻是如今這種情況,他就是首輔,也沒權利直接叫停,那麽多人看著他呢!


    等一切安定下來,再算後賬,至於江彬,回來也好,就怕他不回來,不能直接擒拿,百官隻要彈劾,他就不信能不把那幫人一網打盡!


    ……


    因為禮部尚書毛澄身體原因,滯留河南境內。


    禮部由左侍郎孫交出麵主持一係列儀式。


    先皇朱厚照如今靈柩還在乾清宮,還未發喪,登記儀式簡化了很多環節。


    禮部官員帶著秦邵換乘新轎攆,到保和殿降輿,先到中和殿升座,各級官員行禮。


    禮畢,官員各就位,禮部主事人孫交再奏請即皇帝位。


    護衛擁著秦邵禦太和殿,秦邵登上寶座即皇帝位,看著下麵密密麻麻的一眾群臣,盡管先前早已做過心理預設,但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按照一般的典例,接下來由中和韶樂樂隊演奏,但由於處在先皇喪期,規定音樂設而不作,隻午門上鳴鍾鼓。秦邵在帝位上又坐了片刻,階下三鳴鞭,在鳴讚官的口令下,群臣行三跪九叩禮。


    典禮中,百官行禮應奏丹陛大樂,因為先皇還在葬期,此時設而不作,群臣慶賀的表文也進而不宣。


    接下來是最重要環節,那就是頒布詔書。


    雖然先皇的遺旨已經下了,但頒布詔書的環節還是不能少。


    這就好比國人的婚禮,按照規製,新人領證就算結婚了成親了,但對於很多人來說,辦完婚禮才算真正結婚。


    頒布詔書是最隆重的儀式環節,目的是標明皇上是真命天子!


    大學士毛紀將詔書捧出,叫給禮部代尚書孫交,孫交捧詔書至階下,交禮部司官放在雲盤(裝飾有雲紋的木托盤)內。


    鑾儀衛,擎執黃蓋共同由中道出太和門,再鳴鞭,新皇還宮。


    文武百官分別由太和門兩旁的昭德門、貞度門隨詔書出午門,將詔書放在龍亭內,抬至天安門城樓上頒布。


    大學士等將“皇帝之寶”交回,貯於大內。


    這場由禮部、鑾儀衛和內務司共同辦理儀式到此就算完畢!


    登基儀式完畢後,秦邵換了喪服,去拜祭朱厚照的靈柩。


    因為是平輩,拜祭儀式很簡單。


    他剛結束。


    江彬就滿身白孝衣衝了進來,對著朱厚照的靈柩彭彭幾個大頭,頭上很快鼓包,而他悲愴哭泣聲響徹整個殿宇。


    完全將周圍哭喪的群臣壓了下去!


    “都督!都督!”


    “都督!”


    就見江彬的臉色蒼白,一聲低吼過後,直接厥了過去。


    他手下那些人很快有人衝了進來,直接將其抬了出去。


    那幫大臣還沒人來得及說這於禮不合,人已經被抬出去搶救了!


    江彬因太過於悲痛先皇駕崩哭暈了!


    人群議論紛紛,有人想說他不懂規矩,於禮不符,但人家都那樣至情至孝了,如果一味說,萬一有人說自己對先帝駕崩不悲傷,那不是被人拿住把柄?


    所以,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後,江彬的手下借助江彬哭暈直接將人帶回了豹坊,一眾人也順理成章再次駐紮在豹坊。


    第二日,就是朱厚照出葬的日子。


    禮部回稟說,這是吉日,新皇及時回京,這就是上天降下的旨意,要新皇送先皇一程。


    反正嘴長在他們身上,他們說好那就是好唄。


    其實是那幫人每個幾天的吊唁有些受不住了!


    如果要按照老規矩,埋葬一個君王,很多跪拜的人幾乎都要損傷一層皮。


    這古代葬禮的繁瑣,特別是注重孝道的大棒子,有不少在埋葬老人的過程中,有些身體不好的子孫後輩一命嗚呼也並非稀奇事兒!


    人已經沒了,折騰再多又如何!


    昨日見到朱厚照靈柩的那一刻,秦邵內心還是有些震撼的。


    雖然他也算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見過很多生死,但真輪到自己還算熟知的人,那種感覺總歸是不好受。


    那個意氣風發,想改變這大明朝局的男人,費盡心力,最終卻是這樣的下場。


    他僅僅31歲!


    僅僅31歲!


    秦邵閉了下眼睛,三十出頭,一個男人最好的年華!


    正德十六年四月十三日。


    正德帝朱厚照的靈柩被送去京郊皇陵,他在人間奮鬥的31年歲月隨著棺槨下葬正式結束。


    ……


    早上,秦邵是被一陣鳥兒的鳴叫聲叫醒的。


    “陛下,您醒了?”


    張左的聲音在門口傳來。


    “進來吧!”


    秦邵咳嗽了聲,張左很快帶人進來了。


    “朝堂那邊的怎麽樣?”


    秦邵邊洗漱邊問道。


    “內閣那邊送過來不少折子,我跟他們說陛下不遠千裏到了上京,這些時日太過於操勞,身體不適很舒服,暫時不能上朝,他們跟您先前預料的一樣,直接說陛下累了,內閣希望皇上可以休息三日再考慮上朝之事。”


    張左回稟道。


    嗬嗬,秦邵冷笑了兩聲。


    “先在宮裏設個祭壇,我是個修仙皇帝,總要讓他們覺得名副其實!”


    秦邵吩咐道。


    “是!”


    “你現在是司禮監的掌印,注意將宮中那些人……”


    “陛下放心!”


    張左篤信地應道。


    他師傅李謖當年在宮中也是多年,自從他被老王爺選中隨陛下進宮之後,師傅對他可是好長時間耳提麵命!


    這幾日他可是將帶來的人安排在各處,無論是禦膳房還是侍候陛下的,不能有一點疏漏。


    ……


    “少爺,天已經大亮,咱們快該回去了!”


    楊慎正在溫柔鄉夢遊,被小廝墨岩叫醒。


    “額,什麽時辰了?”


    “少爺,已經辰時了!快點回去吧,今日老爺如果不上朝的話,會發現我們出來,到時……”


    好了,別絮叨,快侍候我穿衣,我老爹今日應該不會上朝,那新皇上聽說是個嬌貴的主,這幾日歇朝,上什麽鳥朝,咱們快點回去!”


    楊慎慌亂地穿上衣服,也不理那溫柔鄉嬌滴滴的挽留,攜帶墨岩急匆匆地朝家奔去。


    “小報,小報,熱騰騰的《京華小報》出爐了!英明神武新皇登基,天下大定,民心安!繼嗣又繼統,一肩挑兩房!楊閣老大公子楊慎昨日留戀醉香閣秦綿綿,大戰三百回合不眠不休!快來看呀!快來瞧!”


    楊慎剛騎馬狂奔,就被一報童的聲音吸引,當場差點厥到。


    “少爺,快走吧!一會兒買報的人多了,剛好看到你,你到時候更是說不清了!”


    他想找那報童訓斥一二,墨岩大聲勸道。


    楊慎急忙調轉碼頭,準備離開。


    “哎呀!那不是楊閣老的公子嗎?這騎著馬,看著那方向不就是醉香閣嗎?一定從那裏出來的,我就說《京華小報》可信,絕對不會說瞎話!”


    有人哈哈大笑道。


    其他人也紛紛湧上去要看那楊慎。


    墨岩急忙拍了一下馬匹,迅速帶自己家少爺快速離開。


    遠處,有一人緊緊盯著楊慎急走的方向,眼神充滿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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