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草原寒風烈烈,胡兵劈頭蓋臉的裹著羊皮襖、羊皮帽子,手指還是凍得發紅。


    他狠狠抽了抽鼻子,抬手往臉上一搓,粘在胡子上的冰碴直往嘴裏落,胡兵趕忙“呸”的一聲吐掉黏在揉進口中的冰碴,臉上顯出憤憤不平的神色,低聲咒罵了幾句,隨後,躲回戰馬擋出的背風口。


    胡兵身邊的另一名年輕胡人忍不住笑出聲,打趣道:“單於都不留胡子,你留胡子逞什麽威風,這不就落了一口雪。”


    “閉上你的狗嘴巴!”被嘲笑的胡兵抬起蒲扇大掌,直接推了年輕的胡兵一把,壓低聲音道,“單於也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秦朝糧草從這裏過來,非讓咱們巴巴的等著。這都快半個月了,就這癟地方,別說糧草輜重,連隻兔子都看不見。咱們整天趴在風雪裏麵,腿都完了。”


    年輕的胡人戰士聽到他抱怨的話,反而揚起脖頸露出自豪的神色,微微揚起聲音說:“胡人四十三部族,咱們才是跟著單於出生入死的。那糧草的大事兒怎麽可能派遣那群梗著脖子跟單於抗的來?單於這是信重咱們呢。”


    留胡子的胡兵不耐煩的擺擺手,催道:“滾回你那邊去,還教訓起老子來了,你當我看不出單於什麽意思嗎?可今年這冬天凍死人,秦人要是再過十天不來,咱們兄弟都得交代在這裏。”


    年輕的胡兵納悶的開口:“這又怎麽了?天雖然冷點,可咱們自小在草原長大,什麽樣天沒遇過,更大風雪都能撐過去。”


    留胡子的胡兵一撇嘴,左右看了看,見沒人主意他們倆小聲嘀咕,才湊到年輕胡兵耳邊說:“你當單於為什麽讓咱們兄弟來劫秦人糧草,而不是占著親兵速度優勢一把火把糧草燒毀?咱們的糧食不夠吃了!”


    年輕胡兵倒抽了一口冷氣,猛然張大嘴,留胡子的胡兵趕緊對著他肚子打了一拳,用疼痛讓他閉上了嘴。


    年輕胡兵縮著脖子,低聲嘟噥:“這幾年風調雨順的,怎麽就糧草不夠用了。”


    “你真傻還是裝傻!”留胡子的胡兵又給了年輕胡兵一下子,不耐煩的解釋,“你家裏要是來了四十多口關係不好的親戚,你得天天牛羊肉的招待著,你也缺口糧。”


    年輕胡兵明白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厭煩的癟了癟嘴,卻沒說出其他話來。


    匈奴單於真正掌握著的這群展示心裏都很清楚,單於誌在揮軍南下,隻靠著他們匈奴戰士,數量遠遠不夠,因此對其他不服管教部族士兵心裏頭再厭煩,也不好公然開戰,還是得揣著明白裝糊塗。


    年輕戰士冷哼一聲,心想:你們都別得意,等到真的和秦人開戰了,以單於的才智,非把你們都派上前送死去!咱們這些最忠心的才有資格陪著單於爭天下呢!


    忽然噠噠的馬蹄聲伴隨著男人粗豪的吆喝從遠處傳來,匈奴戰士瞬間提起精神,雙眼綻出光芒,像是饑餓的狼群盯住獵物一樣注視著運送秦軍輜重糧草的牛車一點點向此移動。


    “走快點,都給我走快一點,耽誤了押送糧草的時間,罪責咱們誰都擔當不起。說你們呢,是不是都不要命了?!一個個都跟沒吃飽似的,你們什麽意思?快!快一點!!!”帶頭是名而立之年的強壯男人,身材高大魁梧,套著鎧甲騎在馬背上顯得威風凜凜,可當他一開口,本就縮瑟著身形運送糧草的士兵和民夫便將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顯然怕極了這位將領。


    年輕的胡兵嘲諷的撇了撇嘴,低聲說:“一群孬種。”


    不等他再說什麽,匈奴軍中已經子上而下傳來了開戰的號角,他再顧不得別的心思,迅速翻身上馬,隨著隊伍猛衝出去。


    “敵襲!”


    “敵――襲――!!!”


    在第一聲警醒的呼喊後,秦人押送糧草的隊伍裏竟然傳來了整齊而嘹亮的呼喊聲,胡兵忽覺此事有異,可人已經衝到了押送糧草的秦軍麵前,事情已然逝去轉機。


    “全都躲閃道車後去!”原本還罵罵咧咧沒個好臉色的領頭將軍忽然高喊一聲。


    “是!”原本還縮脖收肩一副畏縮氣質的民夫瞬間高聲齊呼,動作整齊劃一的迅速轉身從糧草堆裏抽出兵器,隨即飛快的躲到牛車後麵,他們直接推翻了牛車擋出胡兵飛射而來的箭矢。


    下一瞬,趕車的車夫竟然一下子解開了牛身上鎖鏈,猛然點著了它們身後搖搖晃晃的長尾。


    “呼啦”一聲,沁滿了油脂的牛尾燒起來,壯碩的公牛瞬間慌亂的朝著它們麵對的方向“哞哞”叫著狂奔而去!


    匈奴軍隊此番前來,絕大多數是騎兵,他們自小長於馬背上,各個弓馬嫻熟,可胡人禦馬的本事雖強,戰馬卻沒辦法跟秦朝精心飼養的戰馬相比――秦人建國前便是為周天子牧馬,秦國的戰馬本身並不比草原上的駿馬差――就根本不用替壯碩有力、底盤穩當的公牛了!


    幾息之間,陣容嚴謹的匈奴軍隊已經被燒傷而驚恐地四處亂撞的公牛完全衝散,潰不成軍,更有許多匈奴士兵摔下馬背直接被踩死踏傷。


    “強弩!”帶領秦軍的將軍眼中滑過利光,低聲吩咐,早已準備好的弩兵三列一隊,輪上拉弓上弦發射,沒多一會兒功夫已經將好不容易留在馬背上的剩餘匈奴兵殺傷殆盡。


    王賁滿意的點了點頭,頗為放鬆的呼出一口氣,指著血流成河的戰場擺擺手,下令道:“過去搜查一遍,不要留下活口回去報信。”


    秦軍未必嗜殺,可該做的事情從不會因為婦人之仁而放過。


    得到王賁的吩咐,手下將士立刻衝到死傷的匈奴士兵身邊,無論死活,一人在脖頸上送了一刀,以防萬一有人僥幸逃脫,壞了蒙恬上將軍的連環計。


    王賁騎著馬逛了一圈,搖搖頭低聲道:“看來特意向陛下領了這差事,也沒什麽可做的,上將軍一人本就可以辦好,我過來也就是錦上添花罷了。”


    語畢,心中無趣的王賁帶著打掃完了戰場的親軍將士轉身離去,那些偽裝做糧草輜重的沙袋便被推倒在了匈奴士兵的屍身上,也省得他們暴屍荒野。


    王賁與他父親王翦上將軍是滅國大戰的最大功臣,蒙恬自然不會懷疑王賁的能力,派出王賁的同時便已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派出在邊關跟隨自己多年的副將組建一支敢死隊,直奔匈奴大軍存放糧草的陰山草原而去。


    蒙恬心裏清楚,自己手中時時有國尉府傳遞來的消息,才沒讓中原的消息滯後,匈奴單於膽敢現在狠咬著大秦,恐怕正是因為六國遺民動蕩不安,四處作亂的滯後消息這些日子才傳入草原,讓他認為自己有了可乘之機。


    “真是可笑!”蒙恬冷冷的開口,微微眯起雙眸看向草原透藍的天空,心中道:大秦自立國便被稱為“虎狼之國”,又怎麽會怕草原上一群土裏刨食的野狗。


    幾個時辰後,蒙恬帳外響起傳訊兵激動的聲音:“上將軍,匈奴的糧草被燒光了。”


    “好!”饒是確定計策絕不會失敗,鎮守邊關十多年才迎來此番大戰的蒙恬仍舊激動非凡,他猛一拍大案,起身下令,“大軍直追匈奴軍,拿下狼居胥山和陰山草原,把胡人都趕出我大秦目之所及!”


    “得令!”


    秦軍在雁門關錘煉數年,早已積攢下深厚的戰意,全部將士這些年隻等著一場大戰,隻要能夠令他們能夠將胡人趕出秦境,不得侵擾邊疆,哪怕他們全部將性命留在這片荒原也在所不惜。


    秦朝大軍在邊疆殊死搏鬥,誓要令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與此同時,嬴政和扶蘇更是接到了一個萬分驚喜的消息。


    “你是說九原直道已經通了?老令,其中有什麽意外不成?”嬴政驚喜得險些站起來,但他仍舊雙眼發涼的看著坐在對麵的鄭國。


    鄭國摸著自己而下雪白的胡須嗬嗬笑了幾聲,聽到嬴政的問題頗為得意的仰頭道:“陛下有所不知,修築九原直道,老臣本以為要拖到十年後,沒想到趙地這幾年先是天災,隨後又有趙國遺族作亂,帶著豪強搶奪民田令百姓無處容身。一聽到為我大秦服勞役,一天供一頓飽飯,凡是有把子力氣的青壯都為了活命跑來了。”


    聽到這些話,嬴政原本含笑的麵色變得冷凝,透出一股殺意。


    鄭國也清楚始皇帝是個什麽脾氣,不等他發火已經接上之前的話,繼續說:“有了陛下派來的屠睢將軍,臣一麵帶著青壯修築直到,一麵尋來軍中文書吏,一個個給這些莫名其妙丟了耕地的民夫造冊登記,修完當地的直到便讓屠睢將軍過去收拾了遺族和豪強。屠睢將軍可不是好脾氣的人呐!”


    鄭國邊說邊笑,摸著胡須笑得舒暢。


    屠睢的急脾氣對待百越當地土著居民不利,可他砍瓜切菜般剁了豪強遺貴,卻讓被搶奪土地的民夫看到秦朝嚴苛律法的好處!


    當他們一路修建直到伸入邯鄲郡,作亂的人反而越來越少,甚至有了百姓跪在城門外喜迎的事情,何等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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