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才勉強把自己的一身狼狽的真相掩蓋住。


    老夫人是信了,滿目感動的望著自己的大孫子。而寧貴妃和蘇杭卻不信蘇閔行這哄人的鬼話,寧貴妃美豔絕倫的臉上,眉頭緊皺,卻沒有出聲。


    老夫人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用蒼老的手,慈愛的撫摸著他的頭頂。


    “起來吧,旻行有心了。”


    “是,祖母。”


    蘇閔行一身好皮囊隨了他母親,肌膚潤白如玉,眼眸如星。可這現在卻鼻青臉腫,讓人不忍直視。蘇杭讓兒子回庭院裏呆著,派管家給他請大夫去了。


    蘇閔行被侍從扶著回了院子,他坐在窗邊,眼睛望著窗外出神。連侍從遞茶給他,他也渾然不知。


    “少爺可是口渴了,喝口茶吧。”


    寧遠雙手將茶奉上,蘇閔行卻仍是望著窗外一動不動。


    他又重複了一遍,“少爺,喝茶。”


    他仍在出神。


    “少爺,喝茶!”寧遠加大了音量。


    蘇閔行回過頭,皺著眉頭,“你這小子,想嚇死爺啊!毛手毛躁,就不知道溫柔些,嗓音這麽大爺的耳朵都被你吼聾了。”話完,還十分嫌棄的看了寧元一眼。


    寧遠漲紅著臉為自己辯解道,小聲道:“這可不能怪屬下,屬下喚了你好多聲呢,也不知少爺在想什麽,想的如此入神。”


    這句話不知戳中了蘇閔行心中何事,他心中一陣慌亂。眼神飄忽,接過寧遠的茶,小抿了一口。


    滿口芬芳,茶香撲鼻


    這是江南今年新產的毛峰,江南的毛峰產量不高,千金難求。這是父親還沒被降職時,皇上賞賜的。


    他剛才腦海中浮現的全是今日那女子的麵容,和她那被風卷起的衣袍。她揮劍時的利落幹淨,她身上那肅殺的氣勢,和她向自己伸出的嫩白如玉的手。


    每每想起他便心跳如雷,嘴角忍不住上揚。


    可他又想起當時自己狼狽的模樣,一顆火熱的心涼了大半,跌入黑暗的穀底。


    望著茶杯裏漂浮的茶葉,也不知哪來的氣。將手一翻,茶杯摔落下來。砰的一聲,茶水伴著瓷杯碎片濺得到處都是,染濕了他剛換的衣袍。


    漂亮的眼眸裏含著氣,對寧遠道:“你去幫我查一下今日那個女子。


    “哪個女子?”寧遠不解道。


    “就是,算了。不查了。”想到寧遠沒見過那人,再多說也是白費口舌。


    寧遠聽的一頭霧水,隻抓住重點。少爺要他去查一位女子!他看向蘇閔行的眼神有些吃驚:“少爺有意中人了?”


    “沒有。”


    “可是少爺你剛才讓我去查一女子的。”


    蘇閔行聲音裏染了些怒火,耳根發燙,他大聲道:“閉嘴!”


    瞟了眼少爺擰緊的眉頭,見他是真的生氣了,寧遠訕訕的閉緊了自己的嘴巴。


    寧貴妃帶著禦醫進屋,她看見地上的茶杯碎片,邁出的步子停了下來。眉頭一皺,對屋外的婢女吩咐道:“春蘭,秋竹,進屋把地上收拾一下。”


    “是。”


    倆個婢女低著頭進屋,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了。


    蘇閔行見寧貴妃來了,站起身來,揚了揚衣袍。低頭行禮道:“姨母。”


    寧貴妃對他點頭,讓他坐下。


    她美豔的臉上帶著笑容,儀態端莊的坐在一旁,對身後的禦醫叮囑道:“劉禦醫,還勞煩你看看閔行的傷。”說完又不放心的添了一句:“他臉上的傷可不能留下傷疤,有什麽好的藥材盡管用上。醫治好閔行,少不了你的好處。”


    她對一旁的貼身宮女使了個眼色,栗兒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玫紅色荷包。上前一步,塞到了劉禦醫手裏,小聲道:“幫娘娘做事,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劉禦醫結果荷包,在手中掂了掂。一張老眼眯著,露出笑容。“微臣定會盡力。”


    劉禦醫讓蘇閔行將手伸出來,把脈之後,從醫箱中拿出一瓶藥膏,彎腰雙手將藥膏將藥膏遞給寧貴妃。“蘇少爺的傷都是些皮外傷,未傷到筋骨。並無大概,這瓶藥膏抹在傷口上,十天便能痊愈,不會留疤。”


    栗兒伸手接過,當下便遞給了蘇閔行的侍從。


    寧貴妃溫婉一笑,像天山上的雪蓮一般,清麗華貴。“有勞劉禦醫了,栗兒送劉禦醫出府。”


    “是。”


    栗兒送劉禦醫出去之後,寧貴妃對蘇閔行身後的侍從道:“你也出去吧。”


    寧遠猶豫的看向蘇閔行,見他點頭,他便退了出去。


    蘇閔行麵色沉靜,眼角微微上挑。


    寧貴妃歎了口氣,美目一瞪,厲聲說道:“說吧,你這一身傷是怎麽來的,可別用你哄老夫人的破借口來騙我。”說完又用手輕輕觸摸他臉上的傷口,眼裏帶著心疼。


    蘇閔行神情倔強,卻是不肯開口。


    寧貴妃拿他沒辦法,長歎一口氣道:“罷了,這事暫且不提。閔行,這些日子蘇家突生巨變。你父親被連降三級,失了皇寵。我雖為皇妃,可這朝堂上的事情,我卻是說不上話的。這次風波,皇上未遷怒與我,可對我的恩寵已大不如前。閔行,你是蘇家的獨苗,這蘇家的天是要由你來頂著的。”


    說到激動之處,寧貴妃眼裏含著怒氣,緊緊捏著手裏的繡帕。“就今日我派人去請劉禦醫來為你醫治,那劉禦醫不過是在皇後麵前得了勢的小人。卻也敢給我臉色看,我派人去請他好幾次他才來!”


    “閔行從官吧,我托人在朝堂上給你找了個差事。好好做,前途無量。”


    蘇閔行閉著眼,神情是少有的嚴肅。他嗓音低沉帶著些沙啞:“姨母,大哥和二哥被你和父親逼著從官。大哥死於朝堂明爭暗鬥中,二哥出征,戰死沙場。我的倆位兄長都死在了官場上,我隻要一看見官袍,就會想起上麵沾染著的我兄長的血!”


    寧貴妃聽他提起他的倆位兄長,她身子一顫,如鯁在喉。她臉色發白道:“我不逼你,這事從長計議。我把官位給你留著,等過段時間,你會明白我和你父親的苦心的。”


    “貴妃,時辰差不多了,該回宮了。”


    栗兒送走劉禦醫後站在門外,此時小聲的提示著寧貴妃時辰。


    寧貴妃站起來,一身玫紅色宮裝顯得女子更加雍容華貴。出門前,她回頭看了蘇閔行一眼,眼神裏包含了悲戚更多的是對蘇閔行的失望。身為蘇家的獨子,卻毫無家主的擔當。


    蘇閔行坐在桌前,沉著臉久不言語。他的倆位哥哥在世之時,乃是朝中重臣,手握二十萬兵權,蘇家在京城可謂是一枝獨秀。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仔細想來,倆位兄長的死,真的是偶然嗎?倆位哥哥死後,蘇家從雲端跌落。如今父親隻是連降三級,卻是保住了性命。


    若是蘇家再想在官場上爭一爭,下場隻有死路一條!


    如此簡單的道理父親想也是明白的,可是明白又怎麽樣?父親看著蘇家日漸衰落,真的能無動於衷嗎?


    蘇閔行抬起手,重重往桌上捶了一拳。指節發青也不知,他雙眸通紅。蘇家有難,而他全無權無勢,什麽也做不了。


    一股無力感漫步全身,凍的他四肢發麻。他緩緩閉上眼。對門外的寧遠道:“進來為我上藥。”


    “是。”


    霄雲覓回府後一直沒出去過,連續好幾日如此。期間有次,她看見旻奕站在門口,用深邃的眼神望著她。


    卻隻是望著她,卻無任何越僭之舉,霄雲覓也未上前打招呼。


    霄雲覓上輩子都是忙忙碌碌的,一閑下來倒是不習慣。她站在小池錢,看著池子裏自己的倒影,素手扶上額頭上的抹額。輕輕摘下,額頭上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兄長怕她額頭上留疤,通過旻世子去皇宮裏求了禦藥。


    那藥很珍貴,兄長求了藥自己也舍不得用,將藥留給了她。霄雲覓滿心感動,又一次體會到來自親人的溫暖。她不是一個人了,她有了兄長有了家。


    那藥的藥效果然奇佳,她傷口處並未留疤。


    霄雲覓抓起一旁的魚食,往水麵撒去。水麵鱗光閃閃,一群紅色的錦鯉浮上水麵奪食。


    她嘴邊帶著笑,對身後的寧恣吩咐道:“帶上銀子,我們上街去轉轉。”


    她可不像尋常的閨閣女子,要她整日悶在庭院內怕是要悶瘋。


    街上熱鬧非凡,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倆邊有很多擺攤的小販,賣著各式各樣的東西。


    少女一身翠綠衣衫,衣衫上繡著幾朵白色的杏花。發上的銀色發簪上鑲嵌的五色瑪瑙在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彩,她眉如高山遠黛,悠然一笑眼眸微眯,使周圍的以前都黯然失色。


    寧恣站在她身後,一身黑衣,腰上懸著一把劍。


    霄雲覓走到一家店鋪前停下了腳步,店裏人來人往。她抬頭望了眼著牌匾上的鑒寶齋三字,低頭便走了進去。


    這是一家賣古董字畫的電,裏麵有前朝的瓷瓶和一些不常見的字畫玉雕。


    霄雲覓饒有興趣的在裏麵轉了轉,抬眼一晃,架子上的一把寶劍,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那把劍通體銀色,劍鞘上刻著雲紋,劍柄處鑲了一塊上好的藍玉。


    隻是一眼,霄雲覓整個人愣住,如寒風淩冽吹過一般,遍體冰涼。臉上卻帶著一絲下意識的驚喜,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顫抖。


    是鳴雲!是鳴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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