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皇帝自登基以後,便非常喜歡去平戰台。因為這裏地勢高,幾乎可以將整個京城收入眼底。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讓他覺得有無限豪情自胸中並發。景和皇帝常想,太祖當年修建平戰台時,是否就是基於讓後代帝王都有這樣廣闊的心胸,從而生出無限的擴張野心,讓整個大商帝國都在不斷的擴展中前行呢?


    每次登上平戰台,他便有這樣的疑問。他喜歡這種感覺,在繼承帝位之初,第一次登上平戰台時,他覺得自己會在這個位子上創下不壓於列祖列宗的偉業。然而登基已經十七年了,他卻隻能做一個守成君王,一時間卻又感覺到無比了挫敗。自烈宗皇帝之後,大商便停止了對外擴張。雖然對周邊諸國依舊強硬,但是這個幕氣沉沉的帝國,已經失去了大商初創時的野心,也失去了祖輩的驕傲……


    北元年年犯邊,而帝國卻隻能守住長城以南的江山,自烈宗之後,便再也沒有過北進草原的事情發生。對於景和皇帝乃至烈宗之後曆代大商帝王來說,這都是深深的悲哀。


    景和皇帝常常想,是曆代先皇失去了野心嗎?不!失去野心的並不是皇帝,而是那些屍位素餐的大臣以及如同囊蟲一樣的宗族勳貴!看看他們為自己立的年號,景和。春明景和,細雨無聲。這便是他們對朕的要求?


    站在平戰平上,覽看整個京華煙雲,青樓楚館夜夜聲歌,大宅小院幕氣沉沉。景和皇帝忍不住哀歎一聲,對伺候在身後的蕭敬道:“蕭敬啊,朕手上可用之人太少哪。”


    蕭敬知道,這隻是皇帝的一時感慨,並不需要他說什麽。對於在潛坻便伺候陛下的他來說,這個時候也不需要拍馬,因為陛下不喜歡。


    然而緊接著,皇帝的一句話卻將他嚇了一跳:“朕的時間……也不多了。”


    蕭敬無來由地心中一悲,笑容有些難看地道:“陛下春秋正盛……”


    皇帝將他的話打斷:“自我大商立國至今,除太祖外,任何一個座上這把椅子的人都不曾活過五十歲……唉~!你覺得朕如何能夠脫逃?這或許就是上蒼對大商曆代皇帝安排的宿命。”


    蕭敬趕緊道:“陛下多慮了,前些年不是讓沈大俠去查了嗎?而今李尋歡也接了這副擔子,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皇帝歎氣,歎息聲中有著深深的無奈與悲憤,道:“鐵中棠,雲錚查不出來,楚留香,胡鐵花他們查不出來,陸小鳳,西門吹雪,花滿樓,司空摘星這樣的一時人傑也查不出來。聽殿前司秘探最近送回的消息說,沈浪有意退隱,泛舟出海,這一去又不知是何年何月,或許也如那些前輩一般,自此便會了無音訊。唉!別說這些人,就連我大商一代帝王,神宗‘夜帝’窮盡一生都沒有半點線索,最後亦如想調查這件事情的人一般,消失的幹幹淨淨,好像從來不曾到過這個世界。李尋歡……他雖然武功蓋世,心思縝密,隻怕到頭來也是徒勞。即便……即便他能查出,朕隻怕也等不到那天。”


    蕭敬忽然跪倒在地,聲音帶著顫抖:“陛下,不如,不如叫奴婢帶著神軍衛去查……”


    景和皇帝擺了擺手,道:“你起來,朕不想大商再有英宗舊事發生。”


    蕭敬一時無語,默默從地上站起來。


    景和皇帝目光遠眺,忽然看見青龍坊有一處宅坻燈光異常明亮,便道:“那裏,是李推之家?”


    蕭敬順著皇帝的目光望去,笑了笑道:“正是淨安侯府。”


    景和皇帝也笑了道:“李推之,剛烈之人哪。太子不是聽說李家小三醒了,總嚷嚷要去看他嗎?明日便叫太子去吧。小少年兩個自小便相處的很好。李樂三四歲時,一進宮便追著太子跑,想來他兩個將來定然君臣相得。”


    蕭敬笑著點了點頭,道:“萬歲說的是極,李家滿門剛烈君子,家學必然是不會錯的,李三郎將來定然又是個忠臣,能臣,直臣,就如李推之那般。太子爺的性子也是寬厚仁德的,將來他兩個相處,定然相得益彰。”


    他哪裏知道,現在的李樂已經完全和他以前認識的李樂不同了。


    皇帝點了點頭,道:“臣子們都覺得,於福安郡王的處置對李家略有不公,你覺得呢?”


    蕭敬道:“陛下龍禦天裁,那些臣子們曉得什麽。”


    景和皇帝哈哈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目光忽然變得銳利,喃喃自語道:“董家啊……”


    ……


    第二天清晨,李樂起了個大早。見青娥青梅還沒來伺候,也不去叫她們。隨意拿了根束帶將披散的長發盤在腦後,結了個馬尾,自己從衣櫃裏拿出一身短打扮的衣服穿上,便出門去,延著府裏的亭台過道慢跑。一邊跑步,一邊想著,昨天晚上那樣的派隊挺熱鬧的,以後沒事的時候應該多搞幾次,不然那些無聊的日子可就沒法子過了。而且成年以後,應該可以搞個“成人派隊”的,到時候那些光著屁股的大波妹子……嘿嘿嘿……這樣想著,李樂不自主地笑了起來,然後暗自發誓,要努力長大……


    李尋歡這個時候早已經起床,在自己的院子裏練氣吐納已畢。便施施然地走出了院門,打算去大哥那裏借本書聊以消遣。沒過一會兒就看到籲籲帶喘的李樂向自己這邊跑來,微笑著等著他,等李樂到了近前,就問道:“小弟這是做什麽?”


    李樂不再跑了,雙拳握在胸口處,一蹦一跳地說道:“覺得身體太弱,想鍛煉一下。”


    李尋歡見他跳的怪異,皺著眉頭想了想,笑了一下,道:“小弟是想練武?”


    聽了這話,李樂有些不明白。自己隻是想隨便鍛練一下,他從哪裏看出來自己想練武的?


    李尋歡見他有些迷茫,便笑著道:“看你跳步方式有些不同,這種步法看起來在與人格鬥中極易閃避。若是出奇不意,轉為進攻應該是很有效果的。”停了一下,又道:“這個步法很是奇特,為兄對如今江湖上各門各派的武功都有所涉獵,這樣的步法卻是不曾見過的。是小弟自己想出來的?”


    李樂想了想,這樣的跳步方法是上輩子閑的蛋疼和一個拳手朋友學的。當時隻是隨便練兩下,哪裏想過這麽多。麵對李尋歡的發問,他也隻是微微一笑,並沒多做解釋。


    李尋歡見他笑,便當是默認了。於是又道:“以前隻當小弟書讀得不錯,不想原來小弟練武的資質也是上佳的。”說著話,溺愛地摸了摸李樂的頭,接著又道:“現在先不忙著練,小心練差了路,將來可是不好了。等明天清明過後,給先祖父親母親孝敬回來,二哥親自教你。”


    李樂揚起頭,裝出一副天真的笑容,很是肯定的嗯了一聲,答應了。


    開玩笑,在這個無聊的世界,沒有電視,沒有網絡,連個電影院都沒有。除了武功這種高極貨之外,其他的東西哪裏還能引起他的興趣?上輩子除了在電影電視劇裏見過那些高來高去,完全無視地球引力的俠客之外,就從來沒見過活的。這個世界就不同了,他身邊就有這麽一位——自從昨晚見過李尋歡舞劍之後,他就下定決心,不管是偷學還是耍賴,總得從李尋歡這裏學些武功的。沒想到今天趕巧,李尋歡主動提出來要教他的,那是再好不過。


    再說,這麽無聊日子,除了練武還能幹什麽?於是繼搞派隊之後,李樂排遣無聊的方法又多了一種——練武。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李樂見時間差不多,就回去吃早飯了。


    早飯已經準備好,青梅青娥伺候著他吃完,又將殘羹剩飯收拾幹淨。見外麵是個豔陽天,李樂便帶著書本,與她倆往梅林小榭去了。自從上次去過梅林小榭之後,李樂就覺得那裏的的環境很舒服,所以,早上想讀書的時候,就想起了那裏。


    手裏捧著本書,坐在躺椅上,旁邊的石桌上放著一些幹果點心,方便他隨手抓拿。青梅站在身後隨時準備伺候,青娥在邊上侍弄泥爐。等著爐子上的水開了好泡茶。


    讀書讀的出神,就忘了身邊的事情。當正讀到新起一章“詩曰:夜色如酒醺人醉,豔侶恩愛巫山會。芙蓉帳內魚~比~目,鴛鴦枕上鸞鳳顛……(注1)”的精彩回目的時候,後麵響起一聲厲喝,嚇得李樂一個哆嗦:


    “整天讀這些下流東西,能有什麽長進?李家以後還要靠你得狀元呢,你這樣子有什麽出息!”就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


    是林詩音,這個鬼女人!走路一點動驚都沒有,嚇(he)老子一跳。將書丟在石桌上,煩燥地搖了搖手,道:“表姐啊,哪有你這樣的?不能先打個招呼嗎?差點把我嚇死!我可是剛剛病體初愈,你要是把我嚇的再睡過去,可就玩兒大了。”


    林詩音氣道:“你讀這些醃臢書還有理啦?”


    李樂道:“書這東西,自來到這個世上就是叫人讀的,世界萬物皆有學問,哪裏分什麽高低貴賤。表姐,你的思想覺悟很低哦~!”


    林詩音拿起石桌上的書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道:“就這些淫詞爛調的哪裏來的學問,不好好去讀聖賢書,在這裏油嘴滑舌的,我看就是欠收拾。”


    李樂高聲反駁:“淫詞爛字就不是學問了?蘇東坡都寫過‘一樹梨花壓海棠’呢,那還是大學問家呢。李清照還寫‘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呢,這可都是前朝大家,哪兒來的下流醃臢的說法了?表姐啊,我不得不說你了。你整天腦子裏想的都是些什麽東西啊!”


    李樂心想,李清照的那句“桃花深徑一通津”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要是說出來臊都把你臊死,還敢再這兒bb?再說啦,閑著也是閑著,看兩本豔情小說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林詩音快被他氣瘋了,她覺得李樂這是在質疑她的人品問題了。氣得聲音都顫了,問道:“你說我腦子裏想的什麽?說你兩句你還不服?”


    李樂樂了,道:“有個故事,講完之後你就知道你腦子裏想的是什麽了。說,有個官員,去廟裏敬香,拜完佛祖之後與廟裏的老僧相談,問:‘大師,在你眼裏我是什麽。’老僧說:‘大官人是佛。’,那官兒很高興,於是又問老僧:‘你知道你在我眼裏是什麽嗎?’,老僧搖頭說不知。官兒就笑著說:‘你是屎。’然後自以為得計,回到家中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妻子,他妻子卻說,你以為你贏了,其實你輸了。官兒問:‘為何?’他妻子就說:‘老僧說,你在他眼裏是佛,那就表示世間萬物在他眼裏都是佛,都有佛性,而他的心都是光明的,偉大的,博愛的,如同上帝一樣……’呃!跑題了。咱們接著說。官兒的妻子又說:‘而在你眼裏,老和尚是屎,那麽就代表,你的眼中隻有屎,心裏都是那些肮髒的,下賤的,惡心的,淫@穢的。’那官兒想了想覺得老婆,呃,妻子說得好有道理,於是虛心受教(注2)。那麽問題來了,表姐,在你眼裏,我,還有這些書,到底是什麽呢?”


    林詩音已經被他氣瘋了,啊地亂叫一聲,在李樂額頭上用手指狠狠地戳了幾下,帶著阿喜氣哼哼地走了。走的時候連書都沒撂下,可見是氣的不輕。


    李樂揉了揉發疼的腦門,惱火地想到,想借書看就明說嘛,還整的一套一套的,最看不起你們這樣的啦。見林詩音走遠,煩亂地甩了一下胳膊:“切!神精病!”


    青梅看著李樂已經兩眼放光了,很崇拜地說了一句:“小公子好有學問啊……!”


    到底青娥懂事的多,輕輕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叫她不要多嘴。


    李樂見帶出來的書已經被林詩音收走,就對青梅說:“去,到屋裏再拿本書來。嗯,要趙管事那裏借來的。”


    ……


    注1:出自《新白娘子傳奇》裏,小青和那個公子滾床單的時候,裏麵的唱詞。


    注2:好多年前在某雜誌上看到的,不記得出自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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