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色撐著傘,歎氣道:“你追我做什麽?”


    白舒轉過身來站在傘下看著董色,他比董色高一些,董色要將傘舉高,才能完全遮住白舒,董色看著一言不發的白舒,微微歎氣,踮起腳尖來,仔細的幫白舒拍打掉了他肩頭的積雪。


    雪打在傘麵上發出了沙沙的聲音,白舒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躲著我做什麽?”


    董色聽到白舒的聲音,眼睛有些發紅,她吸了吸鼻子道:“本姑娘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怎麽能說是躲著你呢。”


    白舒一把拉過董色的手,她的手冰涼卻柔軟。


    “你現在哪兒也去不了了,跟我去找苗叔吧。”


    董色微微搖頭,目光中帶著痛苦,她道:“沒有用的,我應該是撐不住了,我低估了千葉百靈子的威力。”


    白舒此時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放不下董色了,因為淩問兒之前也說過相似的話,白舒絕對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兩次。


    “我帶你去找苗叔,他一定有辦法。”白舒緊握著董色的手,又補充道:“你不許跑,跟著我。”


    白舒說完就要拉著董色去三裏巷,董色卻叫住了白舒道:“鷺兒還在我那裏,咱們接了鷺兒,再過去吧。”


    白舒不知道為什麽董色忽然不排斥見別人了,但看到董色願意和自己走,白舒也微微放下了心來,兩人牽著手,同撐著一把傘,沿著湖邊並肩走著。


    傘下麵的一方天地,是風雪進不來的。


    董色用腳尖踢著雪花,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竟顯得心情有些好。


    白舒直到此刻看到董色的笑容,牽著董色的手,才有了一種心安的感覺,茫茫風雪中,白舒開口問道:“這些日子你住在哪裏?”


    董色眨著眼睛道:“住在我娘的房子裏麵,那房子位置偏僻,隻有我和我爹知道。”


    “你自己一個人麽?”白舒問道。


    董色忽然偏頭對白舒展顏一笑道:“還有鷺兒陪著我,雪鷺澤水而棲,它也喜歡這裏。”


    白舒眼中的情緒一閃而逝,他猶豫良久還是問道:“你不是躲著我麽,可你為什麽最後還是出來了。”


    董色的眼神有些躲閃,她的聲音緩慢而溫暖:“我今天準備回來的時候看到你往朱雀廣場去了,就跟在你後麵走了幾步。”


    董色笑著道:“沒想到你一回頭就看見我了,我逃跑的本事你又不是沒見過,你當然是不可能追上我的。”


    董色舉著傘的手有些累了,白舒順手接過董色的傘,撐在董色的頭上,為她擋住風雪,靜靜地等著她的解釋。


    “我本來以為你追不上我就不會追了,卻沒想到你甩掉了兩個小尾巴之後,還傻站在湖邊,一站就是半天。”  董色微微低頭道:“我在後麵看了你半天,你身上落滿了積雪,我怕你凍壞了,一時沒忍住,就出來見你了。”


    白舒和董色一樣,脆弱且敏感,抓住一絲溫暖之後,就都會格外的珍惜。


    所以白舒望著董色的側臉,問她道:“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董色抬起頭來奇怪的看了白舒一眼道:“怕你凍著了,給你撐一把傘,算對你好麽?”


    白舒仔細的想了想,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算!”


    董色的腳步慢了下來,邊想邊道:“你對我好,我才對你好。”


    這句話理所當然,很有道理,讓人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白舒愣了一下道:“那你不許跑了,你再跑我就不對你好了。”


    董色輕輕搖頭道:“跑不動了,我能感覺到自己時間不多了,不然也不會出來見你的。”


    白舒剛要開口說話,董色卻用一根冰涼的手指堵在了白舒的唇上。


    “這段日子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經常想起你來,也許是我一個人待慣了,太久沒受到照顧了吧。”董色的笑容有些悲涼,一頭短發所展露出的倔強完全被柔弱取代,她回憶道:“你問我這世間會不會有一場金風玉露,一見如故的相逢。”


    白舒點了點頭。


    “我也告訴你,肯定有的。”


    董色望著白舒道:“那我們的相逢,算不算金風玉露,一見如故。”


    白舒認真的想了想,他發現自己真的是喜歡董色的性子,而董色也的確對自己的胃口,白舒便堅定的點了點頭,認同了董色的說法。


    董色笑的愈發美麗動人了:“你願意陪我胡鬧,遷就我,照顧我,而且我能看的出來,你是真的懂我。”


    “我說的話,做的事情,我的表情,你都能看懂。”


    “所以我才會忍不住的想起你來,因為這麽多年以來,從沒有人像你一樣懂我,我們一路走來,我和你有著說不完的話,但你總是說著說著就沉默了,我也知道,你為什麽沉默。”


    白舒沉默是因為他不是一個擅長安慰別人的人,尤其是,他不擅長安慰董色這種聰明到足以一眼戳破任何安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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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色突然握緊了白舒的手,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道:“我發現我有點兒喜歡上你了。”


    “本來我是不想跟你說的,但是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不告訴你,我覺得好可惜。”


    白舒在這一刻突然想起了之前董色說過的一些話。


    在去往野馬坡的路上,在那個山洞裏,董色曾經說過“我想就算楓師兄沒有加害於我,我也不會嫁給他的,因為這麽多年了,他始終不懂我。”


    但今天董色說白舒是這麽多年以來,最懂她的人,那是否意味著,她願意嫁給他呢?


    董色在到燕京的前幾日,身子最脆弱的時候,也曾說過“我要是能早點兒遇到你就好了。”可那時候董色說完這句話就昏過去了,白舒也沒有多想過,現在回想起來,白舒才明白董色的意思。


    二人在雪中站住了腳步,白舒握著傘的手有些僵硬,他想了很久,才道:“我知道我自己沒有什麽優點,根本不值得被別人喜歡,而你現在又正是身體不好,缺少關心的時候,所以你現在對我說的這些話,都有可能隻是一時衝動說出來的。”


    白舒頓了頓終於柔聲道:“等你身子好了,再來想這些事情,好麽?”


    董色突然伸手摸到白舒的脖子上麵,她的指尖輕輕拂過了那兩瓣月牙兒似的牙印,她抿著嘴唇,半響才道:“從小到大優秀的人我見多了,但他們待我,都沒有你待我好。”


    “我現在就想放縱一次,不管怎麽樣,我已經告訴你了,沒什麽可遺憾的了。”


    董色說完,輕輕掙脫開了白舒牽著她的手,漫步進了雪中。


    “我想再淋一場雪。”


    白舒愣了一下,才默默的跟在董色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踏雪追著去了。


    白舒心裏清楚,董色未必真的喜歡自己,怪隻怪她身子最脆弱的這段時間,白舒對她不離不棄,而她的感情在這段日子,最是敏感細膩。


    兩人沿著湖邊又走了一段距離,終於來到湖邊的一座小木屋前,雪鷺正在屋子旁的樹上,縮著腳睡覺。


    白舒站在樹下,輕喚了一聲鷺兒,雪鷺睜開眼睛,一下子歡快的飛到了白舒的身邊,鳴叫個不停。


    白舒摸了摸雪鷺的羽毛,熟悉的感覺頓生。


    白舒跟著董色推開了屋子的門,屋子不大,但各種家具,一應俱全,屋子裏麵掛著一副畫像,畫中是一個皎若秋月的女子,一身淡淡的清冷氣息,眉眼像極了董色。


    這應該就是董色的娘親莫寒了。


    董色拉著白舒過去,在畫像前站定道:“娘,這是白舒,前段日子都是他在照顧我,我要先跟他走,離開您一段時間了,您在下麵等著我,我很快就會去見您了。”


    董色這番話說完,眼睛已經紅了。


    “走吧。”


    這次輪到白舒幫董色掃幹淨肩頭的積雪了,兩人一鷺撐著傘按原路返回。


    一路上兩人都對剛才的事情閉口不提,董色反而講起了她小時候和她爹來這湖邊玩耍的事情。


    白舒明白,當一個少女提前開始回憶人生的時候,她內心真實的想法往往是自己已經對現在的生活失去了希望。


    白舒此刻心裏也沒有把握,苗厲能有什麽辦法。


    但董色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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