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之中,太虛觀的弟子都在屋子裏麵烤著炭火,感受著燕京初冬時節的天氣。


    蕭雨柔靠在火邊兒坐了一會兒,有些昏昏欲睡,幹脆悄悄溜了出去,準備透透氣。


    外麵冷月星輝,樹下寒潭錦鯉,路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行人。


    之前徐慕靈說過關於魔宗那三種顏色的瓦的門道,可蕭雨柔根本就沒用心聽,他溜達溜達著,不知不覺就到了魔宗的深處。


    穿過一條長街,蕭雨柔拐進了一個院子,院子裏麵開闊,難得的讓人覺得心裏舒服一些。


    院子門口開著紅白兩色的朱槿,這種花也被稱作扶桑花,最怕冷了,此時此刻,這些朱槿已經有些衰敗之意,盡管顏色依舊鮮豔,卻不顯的多麽的水靈了。


    往裏麵走去,有著一大片葡萄藤架,架子後麵有一口井,井後麵的院牆下麵,種著一顆梅花樹。


    此時寒梅還未盛開,花骨朵卻有了蠢蠢欲動的意味。


    蕭雨柔走的累了,幹脆坐在井邊,望著那含苞待放的梅花,她整個人被月華包圍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你怎麽在這兒?”身後冷不丁響起了一個聲音,嚇了蕭雨柔一跳。


    她回過頭去,薛冬亦帶著淺淺的笑容,站在葡萄秧下,說不出是驚喜還是無奈。


    這是薛冬亦的院子,蕭雨柔麵對著的那株寒梅,就是整個院子裏麵,薛冬亦最喜歡的一個去處,薛冬亦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去梅花樹下站上一會兒。


    那時候董色也知道薛冬亦的習慣,經常翻了牆直接爬到有著寒梅的那麵牆上,坐在牆頭打趣薛冬亦。


    “沒事情幹,隨便走走,走累了就坐在這裏歇一下,不可以麽?”蕭雨柔問的很單純,沒有質問的意思,也沒有往日的刁蠻,她不知道是為什麽,總是對薛冬亦討厭不起來。


    也許是當初薛冬亦收留她時那心疼的眼神,又或者是薛冬亦放縱她,讓她足不出戶,每天在小樓裏麵睡到中午的時候遷就。


    “這是我的院子,要進屋子休息麽?”薛冬亦提議道。


    蕭雨柔搖了搖頭,抬眸看了眼月亮,溫柔的月光將蕭雨柔修長的睫毛照的更加的迷人。


    蕭雨柔也挺喜歡這個院子的,裏麵植物要多一些,能看到的天空也要更廣闊一些,總不至於叫人憋的難受胸悶。


    “今年開陽一脈怎麽就來了你一個人,羅師姐呢?”薛冬亦好似忘了紫桑別院中的不愉快,問起羅詩蘭的時候,就像是在問候朋友。


    蕭雨柔這時候可沒有心思和薛冬亦鬥嘴,淡淡的道:“羅師姐還在觀裏麵。”


    “那你是和誰一起來的?”薛冬亦明顯也知道太虛觀的規矩。


    “和我師兄。”


    “那你師兄呢?”


    “他不要我了,不知道跑去了哪裏。”蕭雨柔真的不願意說話,薛冬亦問一句,她才答一句,但連蕭雨柔自己都沒發現,她這幾句話,終歸還是比往日說的話要多了一些。


    薛冬亦聽到“他不要我了”那一句話之後,居然莫名的有些心疼,隨後有感覺有些恥辱,蕭雨柔在自己的婚禮上和白舒等人大鬧了一場,自己非但不怪蕭雨柔,反而還有些可憐她。


    “他不是連命都不要了,也要帶你走麽?怎麽會不要你了?”薛冬亦問的一針見血,把蕭雨柔問的愣住了。


    薛冬亦下意識的踱著步子,靠近了蕭雨柔。


    蕭雨柔沒有注意到薛冬亦的動作,她還在仔細思考薛冬亦剛剛說的那句話。


    是啊,白舒可以為了自己不要命,怎麽會不要自己了呢?


    蕭雨柔出離的委屈,她能接受別人一開始就對自己冷漠,卻不能接受曾經對自己很好的那個人,對自己沒有以前那麽好了。


    這種落差會讓人發瘋。


    “我可以坐在這裏麽?”薛冬亦指了指井沿,說出了這句話,打斷了蕭雨柔的思緒。


    “不可以!”蕭雨柔立刻不高興了:“你上次想殺我師兄,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蕭雨柔言下之意似乎是薛冬亦對白舒不好,她就不能和薛冬亦有稍微靠近一些的接觸。


    盡管這是薛冬亦的院子,但他還是沒有和蕭雨柔計較,哦了一聲,就走到了一邊,忽然翻身跳上了牆,一言不發的坐在牆頭,不知道想什麽去了。


    兩個人都在想事情,誰也沒有說話,直到蕭雨柔想事情想的累了,停止了思考。


    “喂,你為什麽要坐到牆上去?”蕭雨柔抬眼望著薛冬亦,呼來喝去的道。


    薛冬亦一點也不生氣,他對蕭雨柔有著莫名其妙的包容,他懷念道:“以前小姐總是喜歡坐在這裏,我忽然想上來看看,坐在這上麵是什麽感覺。”


    “那你現在知道了麽,是什麽感覺?”蕭雨柔有些好奇。


    良久,薛冬亦才從嘴裏擠出了兩個字:“孤獨。”


    他說道:“坐在這上麵,能吹到更冷的風,看到更遠的地方,也會感覺到在下麵感受不到的那種孤獨。”


    高處不勝寒,薛冬亦有些明白了當年董色的一些想法,董義澤和呂長楓都太忙了,所以董色才會來找自己,薛冬亦隻要被董色找到,至少也要陪她說上幾句話,讓她顯得不是那麽的孤獨。


    蕭雨柔不明白為什麽坐在牆頭的感覺是孤獨,她仔細想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說的小姐是誰,我怎麽沒看到,她為什麽不來接待我們?”


    薛冬亦有些驚訝:“你不知道麽?那天和你師兄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就是小姐。”


    “你說董色!”蕭雨柔一下子站了起來,有些回過了味兒來,那天的確有很多人管董色叫小姐,可蕭雨柔的心思全都在白舒身上,並沒有怎麽在意。


    “是啊,小姐曾經是我們魔宗的小公主,可惜現在不是了。”薛冬亦微微有些遺憾,董色在的時候,孟克之見到董色,都要避讓幾分,哪裏像現在,孟克之一人獨大。


    猛然聽到“魔宗的小公主”這句話,蕭雨柔忽然想起了明月峽山洞中那個異靈者對白舒說的話:


    “你是魔宗的人!”


    那時候白舒對蕭雨柔說他不是魔宗的人,並請求蕭雨柔不要將那件事情說出去,蕭雨柔信任白舒,自始至終都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情。


    此時此刻,蕭雨柔又想起了這件事情,不過她隻是想想,不能多問,也不敢多問。  “你怎麽了?”見蕭雨柔不說話了,薛冬亦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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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雨柔有些猶豫,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你能跟我說說董色的事情麽?”


    薛冬亦愣了一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磚牆道:“你上來坐一會兒,我就告訴你。”薛冬亦說著伸出了一隻手,就像那天在婚宴上,蕭雨柔伸出手讓白舒牽她走一樣。


    蕭雨柔猶豫了一下,還是想知道董色的事情,也想知道坐在那上麵究竟是什麽感覺,她也縱身起跳,抓住了薛冬亦的手,一下子翻上了牆頭。


    蕭雨柔上來的一瞬間,薛冬亦忽然感覺不到孤獨了。


    “喂,快告訴我董色的事情啊!”蕭雨柔見薛冬亦愣神,連忙催促道。


    薛冬亦笑了笑,開始給蕭雨柔講以前董色的事情,從她小時候的怯懦,一直講到後來橫行無忌的霸道。


    蕭雨柔也第一次知道了,曾經有一個叫做呂長楓的男人,改變了董色,她也知道了,董色究竟有多麽的優秀。


    “小姐看上的男人,你怕是搶不到嘍。”薛冬亦看蕭雨柔若有所思的樣子,忽然有些幸災樂禍。


    蕭雨柔狠狠的瞪了薛冬亦一眼道:“要你管,我也不差。”她話雖然這麽說了,卻也不是很有底氣。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兩人看過去,正好看到白露和蒹葭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薛少爺,您也在?”白露有些詫異。


    薛冬亦看了白露一眼,奇道:“怎麽,聽你這意思,好像不是來找我的。”


    白露笑笑,解釋道:“給蕭姑娘送點湯喝,誰想到她在您的院子裏,倒教我們姐妹好找。”


    蕭雨柔從牆頭跳了下來,說道:“我不想喝湯,多謝了。”她說著就要離開。


    白露卻拉住了蕭雨柔,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蕭雨柔聽過之後,半信半疑的站住了腳步,就坐在井邊兒上,打開了食盒。


    食盒中的魚湯還熱著,湯勺和碗筷就放在旁邊,說也巧了,白露和蒹葭剛好給蕭雨柔準備了兩副碗筷。


    “東西我們姐妹送到了,蕭姑娘嚐嚐吧,新打上來的魚,味道可鮮著呢。”白露最後說完這麽一句,就和蒹葭一起離開了。


    蕭雨柔將碗筷擺好,回身看了薛冬亦一眼道:“算了,東西挺多的,你也下來吃一點吧。”


    薛冬亦不可置信的跳了下來,也坐在了井邊,和蕭雨柔一起就這月光喝著魚湯。


    魚湯還是溫熱的,如白露所言一般無二,味道鮮美,讓人食指大動。


    “誰送來的湯?”薛冬亦這回是真的奇怪了,白露和蒹葭是苗厲的人,沒有道理會為別人跑腿啊,可苗厲又怎麽可能會給蕭半山的女兒送魚湯喝,世人都知道,苗厲和蕭半山是宿敵,從來就沒有對付過。


    “偏不告訴你。”蕭雨柔心中忽然有些久違的溫暖,久違到這感覺讓她有些想哭。


    沒有人知道蕭雨柔有多渴望得到白舒的關懷,不管是一句話還是托人送來的一碗湯,蕭雨柔都求之不得。


    在喝完湯之後,蕭雨柔出了院子,薛冬亦進了屋子,兩人沒有再做過多的交流,夜色也漸漸變的濃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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