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劍宗人以氣養劍一樣,當一把劍沁滿了靈氣久了,劍本身的品質就會得到提升,薛冬亦自然也用靈氣溫養過自己的刀。


    他的刀本是凡鐵,卻在自己的溫養下成了一柄令人膽寒的好刀,可朽木終究是難以雕琢,泥塑也禁不起風吹雨打,薛冬亦更沒想到,這柄刀會在白舒手中爛成碎片。


    從本質上講薛冬亦是重感情的,這把刀陪伴薛冬亦走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當他看到這把刀片片碎裂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送走了一位老朋友。


    從此將再也沒有拎著刀砍人頭那種令人愉悅的時光了。


    薛冬亦還沒回過神來,白舒的千劍陣就追了過來,誰也沒想到,白舒在不用劍的情況下,還是用出了千劍陣。


    當年孟克之麵對這一招,先是用燭龍功法吞噬,然後是躲在了冬陽湖厚厚的堅冰之下。


    沒人吸收的了劍靈氣,薛冬亦更是無處可躲,但他是魔宗的人,他可以把自己藏起來。


    薛冬亦身上蒙上了一層黑霧,然後他緩緩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在別人看來,千劍陣似乎是將要失去目標了,可白舒卻笑了。


    當年孟克之在眾人麵前隱匿了身型,可他在純均麵前卻還是無處遁形,白舒跟著純均和承影學的這一招,他也算是行家,而且白舒還有羅詩蘭教給他的堪靈之法,別人找不到薛冬亦的位置,卻不代表白舒不可以。


    於是千劍陣如影隨形,不管薛冬亦怎麽樣隱藏自己,又是如何移動,他都沒法擺脫千劍陣的追殺,薛冬亦很快又被迫現身,飛也似的躲閃著。


    隨後,整個騰霄廣場上的靈氣都活躍了起來,如同奔流一樣湧向了薛冬亦的身體,在薛冬亦身前形成了厚厚的靈氣屏障,他試圖用靈氣阻擋千劍陣,可那厚厚的靈氣層卻在呼吸間被千劍陣割成了碎片。


    孟克之就是世間那個最擅長戰鬥的人,他麵對千劍陣的辦法都是逃,薛冬亦又能想出什麽樣的辦法呢?


    與此同時黑暗籠罩了整個青龍台,白舒的各種感官瞬間失去了應有的作用,白舒遇到過很多次瞑晦幻境了,從最開始的驚恐,到現在的坦然,白舒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站在台下仰望這些人的旁觀者了。


    如今白舒真真正正參與了進來,甚至白舒自己,都會薛冬亦用的這些招數。


    真說起來這確實有些不公平了!


    隻不過這瞑晦幻境是薛冬亦的局,白舒就算是了解這功法運行的原理,也沒辦法在身處其中時而不受影響。


    白舒召回了千劍陣,以防薛冬亦在自己什麽都看不見的時候攻擊自己,可薛冬亦似乎知道劍靈氣的厲害,遲遲沒有動手,等待著千劍陣的消散。


    而白舒知道,在千劍陣消失之前,自己若是沒能破開這瞑晦幻境,自己恐怕就要被薛冬亦輕而易舉的擊敗了。


    因為一旦脫離了術法的糾纏,回歸到了近身肉搏,十個白舒也不是薛冬亦的對手,更何況白舒此刻還是在薛冬亦的瞑晦幻境之中。


    白舒把手放在了懷裏麵,指尖已經摸到了那些畫好的符,白舒身上足足有十道日字符,每張符都是筆力雄渾,意境飽滿,光明與黑暗的較量,自古就沒有停下來過,可日字符的殺傷力太過於驚人,白舒怕一張破不了薛冬亦的幻境,更怕十張一起,刺壞了騰霄廣場上所有人的眼睛。


    他拿捏不好分寸,也不敢冒這個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白舒的千劍陣已經近乎於消散,而薛冬亦的瞑晦幻境還是那樣深邃漆黑,仿佛沒有終日。


    白舒皺眉沉思,他第一次設身處地的去想,身處於瞑晦幻境之中,究竟要如何破局,在此之前,白舒想的都是如何運用瞑晦幻境。


    羅詩蘭破過一次這瞑晦幻境,羅詩蘭是在陣中舞劍,用千劍陣切割空間,可白舒的千劍陣成不了那樣的規模,薛冬亦也不會給白舒那麽多的時間。


    還有什麽東西,是足矣撼動這無盡的黑暗的呢,要知道孟克之用瞑晦幻境的時候,覆蓋了整個賞雪台,他施法的範圍何其之廣,而薛冬亦的瞑晦幻境隻局限在青龍台上,空間要小了數倍,威力自然也就更強,幻境也就自然更加穩定,牢不可破。


    白舒則需要在瞬間徹底改變青龍台上的靈氣環境,把掌握權拿回到自己的手上,那他需要的就不是成點、成線或是成麵的靈氣波動,一定是要引發那種鋪天蓋地的靈氣翻騰,才有可能擊碎薛冬亦所布下的無盡黑暗。


    於是白舒腦海中下意識的回想起自己所見過的那些堪稱為雄偉的畫麵,究竟是太虛後淵的千刃巨峰,還是劍宗之外的浮沉東海,算得上是真正的雄偉呢?


    山固然雄偉,可山有山高,大海卻沒有盡頭,所以白舒極少在山中眺望,卻無比羨慕葉桃淩站在如故崖上所看到的蒼茫風景。


    白舒在觀潮小築看過滿天繁星,自然也對東洛劍宗那片海有所了解,白舒曾經獨自一個人走在崖邊聽潮,也在天門之上,幻想著大海遙遠的盡頭,有那麽一座先聖島。


    白舒看過葉桃淩在如故崖上的背影,所以白舒能想象得到,落在葉桃淩眼中的,是一幅什麽樣的場景。


    不動如山,洶湧如海,這道海字符白舒在心裏念念不忘的想了很久了。


    “薛冬亦,你看過海麽?”不知怎得,白舒這句話沒有湮沒在黑暗之中,而是清晰的傳了出來,落在眾人的耳朵裏麵。


    白舒這句話就像是一個從沒見過大海的人,懵懂的問別人有沒有見過大海。


    他本身是對大海沒有概念的,也聽不出是否向往。


    可薛冬亦卻愣住了,他的確沒有見過大海,而且他知道白舒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他每一句話都事出有因,每一個緣由都會叫人拍案叫絕。


    空氣中的靈氣躁動不安,薛冬亦刹那間毛骨悚然。


    “我給你看看海吧!”白舒在黑暗中深深的感歎道。


    那些難以為繼成千劍陣的劍靈氣,如同水滴一般,緩緩的流動著,匯集到了白舒的指尖,騰霄廣場之上,驟然吹過了一陣風,風裏麵帶著難以言說的濕鹹。


    不是山風,那風可能吹來自東海。


    白舒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著,白舒喜歡大海,他與東海相見歡,隻一麵就是老友,可他卻從來沒有代表自己的老友,給其他沒見過大海的人送去一聲問候。


    隨著白舒手指的每一次移動,空氣中的靈氣就會隨之翻騰一次,有節奏感的律動,如同一波一波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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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薛冬亦所灑滿的黑暗就變成了水,水是不穩定的,隻要有更低的低窪,水就會流動,當水的流動有了規律,形成了規模,就是江河,就是湖海。


    隻一瞬間,青龍台上的靈氣環境就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白舒的靈氣不再受白舒控製,薛冬亦的靈氣也不會再任他驅使,濃重的黑暗和那陣濕鹹的風一觸即散,青龍台上傳來的浪潮的聲音。


    頭頂那滿樹的梨花片片飄落,又隨著狂風飛起。


    那聲音是驚濤拍岸,靈氣也是洶湧澎湃,鋪天蓋地的向薛冬亦卷了過去,空中出現了靈氣之海,具有大海的全部特質,如同那片東海在遙遠群山中的一道影子。


    莫淵山和東海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相見,在此之前數千年甚至更久,雙方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但現在它們知道了,山似乎在顫栗。


    薛冬亦在另外一頭大聲說著什麽,聲音卻被滔天巨浪淹沒,白舒極為歡愉的笑著說道:“你有什麽話,對它說就好了,我全都不聽!”


    另一邊朱雀台上,葉桃淩本是一幅愁傷的模樣,可那陣海風吹來,葉桃淩長發飄飄,她驟然回過了神來,轉頭望向白舒所在的方向。


    那一刻葉桃淩的神情,和她在如故崖上的表情一般無二,海浪之聲遠遠的傳來,那就是葉桃淩的生命之音。


    葉桃淩紅唇微張,發絲被風吹的貼在了她的唇上,她霍然轉身,一劍刺了出去。


    劍與葉桃淩的肩齊,形成了一條筆直的直線,葉桃淩的紅袖滑落,皓腕如雪,那顆守宮砂如同被打濕了一樣,鮮豔欲滴。


    李月溪的胸口是一個血窟窿,他的兩隻手還收在袖子裏麵,佛光卻隱了個幹淨。


    麵對葉桃淩這樣幹淨利落的一劍,李月溪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


    葉桃淩抽劍,帶出一片血花,那顏色像極了碧落後山的血桃,血桃雖說是寒冬凋零,但隻要葉桃淩在,冒雪開出一朵來,又有何妨?


    李月溪胸前的血洞潺潺流出血來,他身子晃了一晃,栽倒在了都上。


    葉桃淩終究是出了兩劍,第一劍是斬,第二劍才是刺。


    葉桃淩垂劍把血控了個幹淨,把劍扣在手腕後麵,收劍而立,生氣道:“不準在這件事情上騙我!”


    隨後葉桃淩跳下了台,頭也不回的向青龍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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