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玖是太虛觀中的小道士,外門弟子,十五六歲,正是耐不住寂寞的年紀,卻偏偏被師父安排著去打掃山路。


    午飯時間,青玖和其他外門弟子一起吃著飯,用食禁聲,是青玖一直保持著的好習慣,所以別人在插科打諢,閑言亂語的時候,青玖依然可以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極為自律的沉默著傾聽。


    “今天桃主下山出來走動了,你們都看見了麽?”


    “聽說了,隻不過沒見到,桃主下山做什麽?”


    “不清楚,可能是去跟隨觀裏的前輩修煉吧。”


    “也不見得,可能是山上待膩了,要出去轉轉。”


    “你說葉桃主真的會在咱們太虛待上一年麽?她真的是一個奇怪的人,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什麽,她想做什麽。”


    別人討論的熱烈,青玖卻一言不發,隻是在笑。


    終於,旁人覺得青玖的笑容中帶著一絲嘲諷,於是有人質問青玖道:“你笑什麽?我就不信你知道桃主今天下山來做什麽,畢竟你就是個掃地的,一輩子都不可能和葉桃主這樣的人有所交集。”


    其他人哈哈大笑,似乎青玖一輩子真的就都是掃地的命。


    青玖臉漲的通紅,砰的一聲把碗摔在桌子上,大聲說道:“誰說我不知道的!”


    那人嘲笑青玖道:“青玖啊,你小子本來就是平庸,什麽時候學會撒謊了。”


    其他人哄堂大笑,充滿戲虐的看著青玖。


    青玖臉漲的通紅,心裏燒著一團火。


    “她去天一峰找白舒師兄了!”


    青玖這句話說完,吃飯的人停了筷子,笑他的人閉上了嘴巴,他們有些發愣,因為他們忽然意識到,青玖這個說法,比他們之前所猜測的種種可能,都要靠譜。


    葉桃淩真的可能下山,隻是為了去找白舒。


    ……


    當天清晨,青玖抱著掃把在掃雪,這雪積了月餘,單是清掃出道路,就要用三天的時間,青玖憤憤不平的動作著,心裏卻羨慕那些賴床不起的師兄們。


    做道士不是享清福,不是上完香就無所事事了,越是年輕的道士,所負擔的工作就可能越重。


    因為你勞作是一種磨練,他們清閑是為了修煉,先苦後甜,這是自然法則,誰都不能逆轉。


    青玖連道心都沒有,怎麽能說得上道心堅定呢,於是他一肚子的怨氣,動作下意識的變的隨意了起來,身前的積雪被青玖掃的胡亂篷飛了起來。


    “請問一下,開陽宮天一峰要怎麽走?”


    正在青玖發著牢騷的時候,他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冷清的聲音,話說的客氣,語氣卻比清晨的冷冽的空氣還要更冷上幾分。


    “開陽宮都不認識麽,你是怎麽……”青玖邊回身邊不耐煩的說著,他不明白太虛觀中怎麽會有好吃懶做到連開陽宮都不認識的人,直到青玖看清楚自己身後站著的那個人是誰,他這句話卻說不下去了。


    “葉…葉桃主。”青玖結結巴巴的和葉桃淩打著招呼。


    “請問一下,開陽宮天一峰,從這裏要怎麽走?”葉桃淩又問了一遍,語氣卻稍稍鬆馳了一些,因為葉桃淩看出了青玖的惶恐,她不想嚇到這個和普通人無異的太虛觀外門弟子。


    青玖這才穩住了心神,給葉桃淩讓出了路,行禮之後,給葉桃淩指了一個方向。


    葉桃淩一絲不苟的回禮,道謝之後方才離去,走出幾步,她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青玖還呆呆的望著葉桃淩的背影,忽得見葉桃淩轉身,倒是嚇了一跳,臉色有些發紅。


    葉桃淩卻用略帶溫暖的聲音說道:“這幾天雪積的厚,辛苦你們了!”這話說完,葉桃淩頭也不回的,快步消失在了青玖的視線之中。


    青玖拄著掃把,呆呆的站在原地,腦海中還回想著葉桃淩那一句辛苦了,忽然覺得自己山中清修,打理雜物,也不是那樣卑微和清苦,至少葉桃淩這種人會感激自己的付出。


    不管青玖的師父和他說了多少遍磨練總歸不是白白付出,卻都還沒有葉桃淩這一句辛苦了管用。


    所以別人說青玖就是一個掃地的,他不開心,別人說青玖永遠沒機會接觸到葉桃淩,青玖要反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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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見過葉桃淩,他知道葉桃淩要去哪裏,他得到過葉桃淩的一句幸苦了的問候。


    於是山裏麵就傳開了,白舒在雪停的第一日就上了臨崖小築,僅僅相隔了一天,葉桃淩就下山去天一峰找白舒了。


    很多人心中都懷有著一個疑問,這一觀一宗之內的兩名天才少年,如此密切的碰麵,他們是談戀愛了麽?


    有些人興奮,有些人失落,但毫無疑問的,白舒都成了太虛觀之中最具有爭議的人。


    當天傍晚,白舒的天一峰上飯菜豐盛,蕭雨柔捧著一碗湯,小口的喝著,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葉桃淩白皙無限的麵龐看。


    葉桃淩安安靜靜的吃著飯,時不時稱讚一句,說白舒做的飯菜很好吃。


    白舒揉了揉蕭雨柔的腦袋,訓斥道:“別這樣盯著別人看,沒有禮貌。”


    蕭雨柔哦了一聲,推開湯碗,目不斜視的望著自己的正前方,可沒過多久,她就又忍不住去看向葉桃淩。


    直到葉桃淩幫著紙鳶收拾碗筷,拿走去清洗的時候,蕭雨柔才撅著嘴巴問白舒道:“你怎麽那麽花心啊,連葉桃淩你都勾搭,四派之中一共也沒幾個仙子級別的人兒,讓你勾搭盡了。”蕭雨柔說著不解氣,還用手打了白舒胸口一下。


    白舒抓住蕭雨柔的手,又鬆開,見蕭雨柔不鬧了白舒才說道:“沒大沒小的,又編排你師兄我,葉桃主和我之間是真的清清白白的,你可別亂說啊!”


    蕭雨柔不滿道:“山上都傳遍了,你支我下山,就是為了甩開我去看葉桃淩對吧,然後又過了一天,她又來看你,倒是我出現在這裏,不合時宜,打擾你們的幽會了!”


    白舒見蕭雨柔氣鼓鼓的樣子,心道這飛醋吃的可愛,笑著給蕭雨柔解釋清楚了其中的原委,並囑咐蕭雨柔不要把葉桃淩的事情說出去。


    蕭雨柔將信將疑,用審視的眼光打量著白舒,半天才說道:“姑且信你一回,按照我們華國的規矩,今天是冬天的最後一天,晚上我要去給我爹問安,你是洛國人,就不用去了。”


    蕭雨柔說完就下山去了,白舒心中卻忽然想起了白家裏麵那個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走路的老人。


    白舒也算是半個華國人,今天若是回白家一趟,他們一定會很開心吧!


    白舒想到這裏,已經坐不住了,喊上了紙鳶,準備了一些強身健體,益壽延年的丹藥之後,就準備下山去。


    正在白舒準備走的時候,他才想起來,葉桃淩還在天一峰上,白舒想讓葉桃淩先回臨崖小築,可葉桃淩牽著紙鳶的手,明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見葉桃淩孤孤單單的,白舒也不忍心趕她走,正在為難之際,葉桃淩忽然鬆開了紙鳶的手,說道:“我回去了。”


    葉桃淩說完,摸了摸紙鳶的腦袋,就往山下走去,那一刻葉桃淩的背影,充滿了落寞。


    “桃主。”白舒喊住了葉桃淩。


    葉桃淩霍然止步,裙擺一蕩。


    白舒笑著說道:“要不一起下山轉轉?”


    葉桃淩有些不可置信,出神的望著白舒。


    白舒繼續問道:“想去麽?”


    這次葉桃淩很快給了白舒回應,她點了點頭。


    白舒漸漸有些了解葉桃淩的性格了,她並非是那種無欲無求的人,不然白舒和葉桃淩初次見麵,葉桃淩也就不會因為白舒給她熬過粥的事情而向白舒道謝了。


    實際上葉桃淩也渴望得到溫暖,隻不過長期以來的冷淡讓葉桃淩笨拙到不會去表達自己的感情,她也不敢奢求得到來自於別人的關懷。


    但有一點白舒敢肯定,隻要你對葉桃淩好,葉桃淩一定會記在心裏,她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樣對任何事情都不在意。


    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吃一碗麵都會落下淚來,這樣的桃主,又怎麽可能是無情的人呢。


    倘若葉桃淩真的無情,白舒就不會在這一刻挽留葉桃淩的離開了,在這樣一個家家團圓的夜裏,白舒也不希望葉桃淩孤零零的回到臨崖小築,吹上一晚冷冽的山風。


    紙鳶也很滿意白舒的做法,拉著白舒就要下山,白舒卻站住不動,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桃主,你這一身紅衣太紮眼了,你還有別的衣服換麽?”


    葉桃淩皺了皺眉道:“另一件也是紅衣。”


    白舒一聽就明白了,葉桃淩兩件衣服換著穿,還都是同樣款式,同樣顏色的。


    別看葉桃淩紅衣層層疊疊的,看著比較厚實,白舒了解,實際上這樣的衣服並不保暖,要不是葉桃淩有破虛巔峰的修為,白舒根本不敢想象冬天也這麽穿衣服,要有多冷。


    白舒思來想去,終於提議道:“我這有幾件我師姐的衣服,要不你換上試試?”


    葉桃淩咬著嘴唇,猶豫不決,顯然是不想換下自己的衣服。


    白舒歎了口氣,也不想勉強葉桃淩,隻是去白家畢竟是一件隱秘的事情,葉桃淩很可能被人認出來,到時候就不好解釋了。


    “算了,走吧!”白舒笑著安慰葉桃淩道。


    就連瞎婆婆都能一眼看穿白舒的身份,而且白舒被觀主道破身份之後,就已經不像從前那般小心了,就算是給這些人知道了,自己是白訪雲的兒子,那又如何?


    總不至於帶葉桃淩下一趟山,還要人家喬裝打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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