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p>


    暮色漸濃,小江磨蹭著走在前麵,慢得如同蝸牛。這也難怪,要去後山葬地,他白天都有些不願,更別說晚上了,最後還是簡飛揚拿出長官的威風,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鬆了口。因為封了山,又是大冬天,離清明上墳尚有段時日,所以後山這段山路少有人來,黃草遍地。要不是於濤的送親隊伍已踩出一條路來,三人還真不知何去何從。可盡管如此,這山路也越來越難走。沙揚飛看著地上淩亂的腳印,皺著眉頭道:“再走就天黑了,怎麽,還沒到地頭麽?”</p>


    小江轉過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沙將軍,簡將軍最聽你的,你勸勸他,真不能再走了。”他看了看四周道,小聲道:“一旦天黑了。這附近可能就要出現怪東西的。”</p>


    這次沙揚飛卻出奇的沒和簡飛揚唱反調,一聽小江如此說,揚了揚手中的鞭子道:“胡說什麽?你不是常說,言事招邪麽?你要再這樣子,沒準真被你說來了。”</p>


    小江委屈之至,叫道:“我不是亂說,我都給簡將軍說過,這附近到了晚上都不大安全,更有些人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見。”</p>


    他說得聲音發顫,沙揚飛聽得也不由打了個寒戰。小江的話也不是空穴來風,確有這等說法,一般人單身絕不敢來這兒的,至於晚上,更是沒人敢了。他見那小江哭喪著臉還待說,心頭火起,怒喝道:“閉嘴!”</p>


    哪知他剛喊出聲,邊上的簡飛揚突然拉住了她。沙揚飛掙了掙,卻沒掙脫,喝道:“幹什麽?”</p>


    簡飛揚轉過頭,麵色卻出奇的凝重,指著身後的山坡上道:“後麵好像有人來了。”</p>


    “有麽?”遠方,隱有鈴鐺聲傳來,縹緲而不真切。</p>


    沙揚飛支起脖子朝後張望,一看之下,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p>


    後方山道上,像是有人趕集一般,蜿蜒盤旋出現一溜黑影。這些黑影雖在前進,卻不能用走來形容,而是用跳,他們雙臂前伸,隨著鈴音一蹦一跳的向前走著,粗略估算,怕有幾十之眾。此時月亮剛在山頭露了個臉,映著那一路黑影,極是詭異,沙揚飛不由失聲道:“那是什麽?”</p>


    “是行屍!”</p>


    沙揚飛話剛落音,小江已哭喊著叫了出來,簡飛揚卻不管行屍不行屍,一拉兩人道:“快躲。”順勢就朝旁邊的草叢中滾去。</p>


    雖是春初,但山上的茅草卻是極厚,幾乎齊過腰身,三人朝草叢一滾,整個人都紮在了草叢裏。那些行屍行的極快,三人剛剛藏好身子,那一路行屍已轉過彎,從三人剛才立身處呼嘯而過。</p>


    當先一人,卻是朵隆,他一手搖著鈴鐺,腳踏禹步,速度卻是飛快,一步跨出去,往往要飄個五六米才再次點地,幾乎可用腳不點地來形容。這樣的行走方式,卻和隊伍中間的行屍步伐一致。那行屍雖有幾十具,卻出奇的安靜,甚至可說紀律嚴明。他們踩著鈴聲,跟著朵隆的步伐,極有韻律的前進著。</p>


    隊伍的後列,卻是歐甚四人,不過另三人也搖著鈴鐺,和前麵的朵隆鈴聲遙相呼應。隻有歐甚負著手,在後麵不緊不慢的走著,派頭十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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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路行屍來得快,去得更快,隻一小會,鈴聲就已繞過一個山頭,朝遠方而去。稍傾,便是隱隱約約,斷斷續續的了。等聲音幾乎消失殆盡,三人才從草叢中爬出來,月光漫山,山風徐徐而來,三人都感到了徹骨的寒意。小江顫著嘴唇道:“天,行屍,好多行屍。”</p>


    昨天才見到於濤招了八具行屍,這已讓眾人有些難以接受。可歐甚他們更絕,直接帶了一路行屍前來。看這些行屍的樣子,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遠非那些剛從墳墓裏招出來的歪瓜裂棗可比。</p>


    簡飛揚看了看遠方,草葉翻飛中,月色中仍有灰蒙蒙的沙土漫天飛舞。那鈴音剛才還偶爾能聽到些,此時卻什麽也沒有了。他打了個寒戰,喃喃道:“這歐甚到底是什麽人?怎麽能調這麽多行屍。”</p>


    小江哆嗦著解釋道:“一個巫師自然調不了這麽多,但他們隊伍裏有好幾個。可就算如此,這些巫師手段也高得很,至少不比於濤差。”</p>


    簡飛揚皺了皺眉頭:“四個大巫師?好大的手筆,嘖嘖,看來歐甚身份不凡,他調這麽多行屍過去,我看不像是找於濤麻煩,而像是要把陰風山攻下來一般。”</p>


    這時連沙揚飛都沒法淡定了,哆嗦著道:“簡,簡飛揚,還要去麽?要不我們回去,多喊幾個人?這裏可真是邪門,我們三人去了,恐怕真沒多少用。”</p>


    簡飛揚搖了搖頭,隻是看了看天,道:“正因為邪門,所以才不能去多少人,看這樣子,去多了人反而添亂,走吧。”</p>


    山道上又是一陣風刮過,路兩邊的枯草又是“嘩嘩”地一陣響,仿佛有無數鬼物從欲從地下爬上來一般。</p>


    沿著行屍踩踏出的淩亂山道,一路前行,又走了大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道三四人高的石碑,用鮮紅的字體寫著五個大字“陰風山葬地”。由於久沒人打理,上麵藤蔓叢生,把大半個碑麵都遮住了,隻露出上下兩塊地方,遠遠望去,隻看到“陰地”兩個字。像是無聲的提醒著什麽,說不出的詭異。</p>


    三人走到石碑麵前站定,簡飛揚把上麵枯黃的藤蔓扯開,露出整個碑麵,歎道:“也不知這五個字是用什麽寫的,石碑都老成這樣子了,可字跡卻彌久如新,紅豔豔的不像話,真是邪性。”</p>


    他話才落音,邊上小江“啊”地叫出聲來。簡飛揚有些毛了,喝道:“你小子平時吹牛吹得凶,怎麽到了這裏,膽子小的連老鼠都不如?又怎麽了?”</p>


    小江大張著嘴,指著石碑後麵道:“那裏……你看那裏……”他說得聲音發顫,似是魂飛魄散。簡飛揚心中疑惑,順著他手指方向看過去。剛一抬頭,猛地倒吸一口涼氣。</p>


    石碑後麵就是葬地了,由於埋的都是大有身份的人,所以這裏的陵墓大多占地甚廣,假山亭榭,鬆柏成蔭。若隻看這些,誰會想到這是一個墳場?墳地內部,此時像是突然間起了一個集市,密密麻麻的一片亮點。那片亮點遊移不定,一閃一閃的,仿佛無數隻眼睛。此時月亮已漸漸爬上了山頂,映著那一片亮點,極是詭異,沙揚飛失聲顫聲道:“那是什麽?”</p>


    “是磷火。”</p>


    簡飛揚拉住了沙揚飛的手,沉聲道:“不要怕,這東西是葬地常見到的。”</p>


    “簡將軍,回去吧,現在回去還來得及。”</p>


    小江盯著在葬地內飄蕩的磷火,幾乎用哭的聲音喊了出來。簡飛揚看了他一眼,喝道:“都到這地步了,怎麽回去?要回去你回去,這葬地老子今天一定要闖闖的。”</p>


    說完,他向沙揚飛道:“走,咱們進去看看,老子不信邪了,活人還能被死人嚇死?”</p>


    別說簡飛揚沒允許小江回去,就算允許了,簡飛揚是長官,他都沒回去,小江是決計不能回返的,否則的話,就是臨陣脫的大罪,這在那支部隊裏,都是要掉腦殼的事。一見簡飛揚執拗著要去,小江無法,隻能咬了咬牙,跟在兩人身後朝裏行去。</p>


    進了葬地內部,磷火一下變得稀疏,不過當人走過的時候,卻如跗骨之蛆一般跟在後麵,等你停下不動時,這些東西也會跟著眾人停下來,在眾人身後飄蕩。別說是另兩人,就是簡飛揚也有些心頭發毛,隻能硬起心腸繼續走下去。好在葬地久沒人來,各個陵墓之間雜草叢生,那些行屍新踩出來的腳印清晰可辨,倒不虞迷路,三人朝裏走了一程,小江又叫道:“簡將軍,真不能走了,再走就麻煩啦?”</p>


    簡飛揚停下道:“為什麽?”</p>


    小江叫道:“越往裏走,葬的越是大人物,裏麵的鬼物機關也越厲害,就算我們到了地頭,也是有去無回的。”</p>


    簡飛揚看了看四周。天色越發黑暗,此時馬上要交亥時,月亮已升到中天,但不知為何卻比初升時還暗。</p>


    時人講究死後如生,鬆柏是長綠植物,象征萬古長青,精神不死.且鬆柏的壽命極長,也代表死者子孫綿延之兆。以鬆柏為葬樹,此風由來已久。這在磐川一帶更甚。漢詩便有謂“驅車上東門,遙望郭北墓。白楊何蕭蕭,鬆柏夾廣路。”磐川一帶氣候溫濕,性喜幹燥的白楊在此存活不易,所以陵墓裏種的,大多為鬆柏。這山上新舊墳不斷,鬆柏也種得極多,一陣風吹過,一陣沙沙作響,恍若鬼哭,配合四周飄蕩的磷火,讓人身上更增寒意。</p>


    附近陵墓修得很是高大,年深日久,周圍的鬆柏也有了氣候,幾乎把天上的月光都擋住了,更顯得鬼氣森森。簡飛揚沉吟了下,正準備說點什麽。這時沙揚飛拉了拉他,小聲道:“聽,好像有人在哭。”</p>


    “有麽?”</p>


    簡飛揚凝神細聽。確實有個人在哭,還是個女人,因為隔得遠,斷斷續續的,聽得並不真切。在山風中,哭聲像一根細線一般,時斷時續的傳了過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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