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伊澤看著慕存安高聳俊秀的背影,扶著石桌一角,緩緩地站了起來,嘴唇蠕動,終究是喊出了那個名字:“存安……”


    慕存安剛跨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悻悻的轉身,看著站在廊亭之中,一襲青衫的青年才俊,掠過其餘的風景,目光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深邃的瞳孔好像就隻有他一人的身影,嘴角緩緩地勾起,輕輕地“哼”了一聲。


    “王上還有何吩咐?”


    聽聞他淡淡的聲音,楚伊澤緩緩地走下青灰色的台階,站在那高大的身影麵前,微微的抬起頭來。鬢角的碎發伏在臉頰上,有些癢癢的,可他好似沒有察覺。


    “你去命人查查萬家在大婚之前,可有何變故?”


    看著他的目光有些蕩漾,楚伊澤不禁蹙眉,疑惑的輕聲喚道:“存安?”


    “嗯?”


    “剛才……”


    慕存安點了點頭,垂下眸子,借此掩飾著自己的失態,目光終於有了一絲的焦距,餘光還是有意無意的飄向了他鬢間晃動的發絲。


    “微臣知曉,這件事情,我會命人盡快去辦。”說著,向後退了半步,欠身施禮,想要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若是王上再無它事,那微臣就先告退。”


    聽著他急切離開的語氣,楚伊澤抿了抿唇,冷冷的“哼”了聲。


    趙禮踏著小凳,坐上了灰色的雙轅馬車,悠悠晃晃的向著王宮的方向走去。街道上,人群熙攘,商販的喊賣聲此起彼伏,熱鬧不已。


    街口,一個人影突然的從人群中竄了出來,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車夫急急地將馬韁勒住,才避免了踩踏事件。


    他跳下馬車,扶起被撞倒在地,身著孝服的男子,回頭看了看沒有動靜的馬車,壓低了聲音勸諫:“姑爺,您就先回去吧,在這大街上鬧事,大家夥麵上都不好看。”


    那人猩紅的眼睛直直的盯著車夫,挑著眉,諷刺的嗤笑道:“不好看?嶽父大人做出這等事情,那臉上就有光彩嗎?”


    “姑爺……”


    車夫不禁揚起了聲音,擔憂的看了看。


    “發生什麽事了?”


    趙禮掀開轎簾,視線落了過來。


    萬陳治絲毫沒有畏懼,挑釁的、痛恨的目光直直的射了過去。車夫暗叫不好,沒想到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哦?你怎麽來了?”


    趙禮的目光越過車夫,移到了萬陳治身上,掃視了一眼他身上的喪父,瞳孔閃爍了幾分,壓下去的情緒卻還是擋不住那酸澀的感覺溢了上來。


    淡淡的聲音,在他自己的耳中,都有些飄忽的感覺。


    “我怎麽來了?”萬陳治抬頭長笑了幾聲,眼眶中的晶瑩剔透的淚水緩緩地滑了下來,嘴唇都有些輕顫,不知道,一個人的心到底要怎麽狠,才可以這般的無動於衷?


    無情無義……


    萬陳治挑了挑眉,諷刺的反問著:“難不成嶽父不知道?”


    趙禮冷“哼”一聲,道:“老夫怎麽可能會知道?”


    聞言,萬陳治心中氣憤不已,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隻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直勾勾的盯著趙禮的眸子,不讓自己有絲毫的退縮。


    “今日,是若雲的頭七……”伸手隨便抹了把順著臉頰緩緩淌下來的眼淚,繼續道:“恐怕,這件事情嶽父大人到都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趙禮隱藏在簾帳內的另一隻手,攥得緊緊的,枯瘦的背上青筋一股股的暴了起來。


    臉上卻依舊保持著風輕雲淡的姿勢。


    “將他拉下去,別在此處惹得人心煩……”


    憤恨的語氣,像是極為的討厭此人般。


    車夫好言相勸,拉扯著萬陳治胳膊,向旁邊的空地上走去:“姑爺,你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萬陳治凜冽的質問聲打斷:“難不成嶽父心中有鬼,還是年紀大了,已經忘了若雲是怎麽死的?要不小婿提醒提醒?”


    “姑爺?”車夫無奈。


    趙禮狠狠地放下轎簾,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緩緩地閉上眼睛,腦子裏那副令自己厭惡的畫麵揮之不去。


    是啊!


    是自己親手逼死了自己的女兒,就是這樣……


    蒼老的麵孔上,肌肉扯動,流露著濃濃的痛楚。


    咬著下唇,低低的抽泣著,雙手恨恨的垂在腿上。


    街道上的人群越來越多,水泄不通,他們交頭接耳,對著車輛指指點點,不知道誰大喝一聲:“這不是相府的馬車嗎?”


    “好像是的,你看那頂棚上的標誌,那不就是丞相府的?”


    眾人心中更加的肯定。


    車夫心下頓時暗叫一聲不好,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四周看了看,不知如何是好。


    趙禮壓著胸口,悶悶的咳了幾聲,掏出帕子,掩著嘴角,一股腥甜的味道湧了上來,整個人一怔,動作僵在了此處。


    半響,他才緩緩的將掩著嘴角的帕子移開,視線緩緩地移了下來,落在了帕子之上。


    紅色的斑點,像是朵寒梅般,開在了雪白的手帕之上。


    他眼神閃爍了幾下,快速的將嘴角殘留的血漬擦洗幹淨,帶著血跡的帕子被收到了袖中,抬頭轉動了幾下,將眼中的驚慌壓了下去。


    其實,在這場鬥爭中,自己才是那個輸的最為徹底的人。


    他比自己年輕,比自己更有時間去經營這個王朝。


    反觀自己,失去的卻是太多太多……


    諷刺的嗤笑一聲,心中道:“看來,計劃還是得加快了。”


    趙詢途經此地,卻見眾人將此地圍成一團,水泄不通。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牽馬過來,打算瞧瞧熱鬧。


    越過人群,視線落在了中央的馬車上,耳邊便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響。


    趙詢大驚。


    仔細看去,那可不就是自己的馬車嗎?


    萬陳治?


    他怎麽身著白衣?


    雙眉緊蹙,擠過人群,朝著馬車走去。


    “父親?”他一邊柔聲喊道,一邊伸手去掀轎簾。


    趙禮聽著熟悉的聲音一怔,迅速的整理好情緒,扯動著嘴角的肌肉,硬生生的擠出一絲笑意,道:“詢兒回來了?”


    趙詢點了點頭,掃視了一眼萬陳治,不解的問道:“妹婿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我們先走吧!”趙禮擺了擺手,狀似無奈的說著。


    “是,父親。”


    “抱歉,眾位,家父現下身體有些許不舒服,現在需回家修養,若是眾位想要跟隨在下去家中做客,那隻得改日再作打算,現在都可以散了。”


    趙詢都已如此含蓄的說了,眾人也不好意思在多做逗留,紛紛散去。


    “你去將馬牽過來。”


    “諾。”車夫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打轉,擔憂的就怕發生何事。


    趙詢眯了眯鳳眸,那與趙禮有幾分相似的臉上表情卻是淡淡的,多了幾分的冷靜、自製。接過車夫遞過來的馬韁,趙詢一躍而起,身姿颯爽。


    勒了勒韁繩,紅色的駿馬向前緩緩地走去。


    萬陳治站在原地,臉上的悲痛沒有絲毫的減少,就那樣怔怔的看著馬車離去。他緩緩的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心中自責。


    “若雲,對不起,我剛剛當真有了殺了他的念頭,若是哪天我當真忍不住了,隻願你……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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