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對而坐,透過案幾上晶瑩剔透的白瓷茶盞中,升起的嫋嫋的霧氣,凝視著對方。


    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仿佛是在比試,誰的定力更高一籌。


    楚伊澤垂眸,執起茶盞,輕輕地吹了口氣,那碧綠色的,舒展開身子的嫩茶,咕嚕咕嚕的跑到了另外一邊。原本平靜的如同鏡麵的茶水,卷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輕輕地抿了一口。


    借著喝茶的動作,飛快的掃視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慕存安,又垂下眸去,不知道在掩藏著什麽樣的情緒。


    半響,楚伊澤終究是按捺不住,放下執在手中的茶盞,緩緩地開口道:“其實,已經猜出來,那個想要至你於死地的人是誰?”


    掃視著楚伊澤探究的目光,輕咳了一聲,道:“猜?不用吧!”說著,他毫不在意的挑了挑劍眉,繼續徐徐的說著:“還有誰,覺得我擋了他的道?”


    楚伊澤抿了抿唇,神色顯現出了些許的猶豫。


    咽喉處,做著吞咽的動作,酸脹難耐。


    垂在案幾下方的指尖,不由自主的相互揉搓著,明顯的有著幾分的不安情緒,抬起眸子,凝視著對方,道:“其實,我也知道,隻是……”


    話音剛落,慕存安那有些衝的語氣接踵而來:“隻是王上對丞相還存在著一絲絲的希翼。”


    被他反駁的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因為這是事實,即使,那個想法隻存在了片刻,占了微不足道的地方。


    不容爭辯。


    慕存安嘴角微微的抽了幾下,對於他的心存幻想並沒有加以指責,垂眸抿了口茶。


    片刻,他才道:“這些都是人之常情,王上又有何難以啟齒的?”


    聽著那咽喉處,傳來的淡淡的語氣,眉目中刻滿了震驚。


    看著他不經意間,俊容上忍不住的流露出來的不可置信,挑眉輕輕地嗤笑一聲,反問著:“怎麽?王上覺得我是如此的尖酸刻薄?”


    那侃侃的語氣,令人禁不住的笑出了聲。


    “怎麽會?慕大人可是孤王以後要仰仗的人,怎敢說是尖酸刻薄?”


    一掃以前的陰鬱,空氣中壓抑的氣憤漸漸變得放鬆起來。


    房內,流蕩著兩人的歡聲笑語,整個庭院中,芬芳的花香襲來,卻又很快的隨風飄然遠去。


    慕存安斂去了臉上淡淡的笑意,氣定神閑的抬眸望著透過窗柩射進來的如白銀般的月光,眸中,掩去了懾人的光芒,淡淡的,放任茫然玩鬧。


    “這件事情,後續怎麽處理?”


    “不用去處理了,一切順其自然。”慕存安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他不解的麵孔,不禁的解釋著:“戰場上,刀劍無眼,怎麽就能說是丞相派人謀殺?何況,所謂的證據根本就找不到。”


    聽著他慕存安有理有據的解釋,楚伊澤讚同的點了點頭。


    祥和的探討著,丞相府,卻並不安寧。


    書房內,散點般的寒燈,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似乎是被房內,淩冽的氣場鎮住,顫顫巍巍的,一副害怕的要命的樣子。


    趙禮站在前方,不怒而威,眼眶中黑色的瞳孔,放射出懾人的神色,直勾勾的盯著微微的垂著眼眸,沉默不語的趙毅。


    感受到那冷冷的,如同刺骨寒冰般的利劍般的目光,趙毅並沒有半分的退縮,雄偉傲然的身軀直直的站著,顯現不出絲毫的畏懼。


    這種樣子,竟令趙禮生出一種微微的挫敗感。


    可是,他那裏是會表露的出來。


    聚在燈罩中的光線猛地一抖,趙禮壓著怒氣,憤然道:“怎麽?現在我說的話,已經沒有任何的分量了?”


    趙毅嘴角極快的勾起一抹冷傲的淺笑,卻又很快的掩藏了下去。


    “怎麽會?祖父。”


    聽著他淡淡的,卻極盡諷刺的語氣,趙禮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拍了拍案幾,道:“那你說說,慕存安的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


    良久,他都一言不發,低眉沉默。


    就在趙禮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他低沉的聲音終究是響了起來,飄蕩在空蕩蕩的半空中。“怎麽回事?祖父還需要問我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他將自己說過的話,原原本本的反彈了回來。


    所說是已經隔了許久,但趙毅仍然記得,那一巴掌,狠狠地,心髒像是被人割了一刀。


    趙禮蒼老的麵孔上,有一瞬的間的怔忪,一閃即逝。


    他壓著嗓子低低的笑了幾聲,卻適得其反,在這沉寂的空氣中,更加的令人毛骨悚然。挑了挑眉毛,道:“你不要以為你的一舉一動,能逃得過我這雙眼睛。”


    說著,他伸出枯瘦的像是包了一層鬆弛的皮膚的指尖,指著自己的眼睛,哂笑道:“你當真以為……我老眼昏花?”


    趙毅垂著的眼瞼遮擋著那漆黑的瞳孔,腰際的指尖,狠狠地攥了起來,像是隱忍著極大地怒氣。


    “您就當我是不知好歹。”抬起眸子,目光直直的盯著昏暗燈光下,趙禮那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麵孔,嘴角微微的抽動,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解釋,慕大人的事情,無我無關。”


    說完,轉身離開。


    頭也不回。


    趙禮恨恨的盯著他健碩的背影,怒極反笑,長長的聲音,流蕩在丞相府的半空中。


    嘭……


    巨大的悶響聲傳來,案幾上擺放的飾物,筆墨紙硯,統統的在地上翻滾著,微風從窗柩的縫隙中襲來,吹得淩亂的堆放在地上的紙張,發出瑟瑟的聲響。


    凝視著低眉沉思的對方,慕存安嘴唇微微的蠕動了幾下,垂放在膝蓋上的指尖,微微的收緊。


    “王上,該回宮了。”


    淡淡的聲音飄蕩在耳邊,楚伊澤這才抬起頭來,怔愣了片刻,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有瞬間的僵硬,不自然。


    嘴角微微的抽搐,撫平青色衣衫上的褶皺,緩緩地站了起來。


    朝著窗外,掛在半空中,藏在薄薄的雲層身後的月牙望了望,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悵然道:“是啊,該回宮了。”


    抬眸,看著那下頜處,柔和的沒有剛硬菱角的線條,慕存安的腦中,一抹怪異的思緒一閃而過,快的來不及抓住,就從指縫間溜走。


    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眯,卻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的是什麽。


    緩緩地起身,走到一旁,準備穿衣。


    看著他的動作,楚伊澤眨了下眼睛,不明所以的道:“存安這是……?”


    慕存安回頭,解釋:“穿件衣服,送送王上。”


    楚伊澤揮了揮手,淡笑道:“不用了,你好好養傷,以後,這些瑣碎的小事就不用再操心。”


    慕存安伸出去拿衣服的指尖一頓,須臾,他才緩緩地收了回來。


    漆黑的瞳孔設了過來,帶著疑惑。


    楚伊澤臉頰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解釋:“傷養好了,存安還得幫襯著孤王對付丞相呐。”


    慕存安黑白分明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驚訝,旋即,又恢複麵無表情的狀態,點了點頭。


    目送著楚伊澤離開的背影,融入淡淡的月色中,眼眶中掛著悵然。


    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王上,你都是可以相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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