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讓我們將時間回溯到一天前的夜裏。


    這一夜,韓雲在百草宗內與葉天萱葉天蕁三人遊於月光下,而飛炎峰上,則要寧靜安詳得多。那守門的兩位弟子百無聊賴地站在石門下,甚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大半夜的,可不要這麽懈怠。”他們忽然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打了個激靈,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再回頭一看,並不是那前來查崗的弟子,也不是那嚴厲的掌門師父,而是備受他們尊敬的林傑師兄。


    守門的弟子鬆了口氣,主動打著招呼:“林師兄,這麽晚還沒睡呢?”


    “突然有點擔心韓雲那小子在山下習不習慣,就睡不著了,出來走走。”林傑聳聳肩,眺望著遠處。眾弟子都知,這林傑和韓雲兩人關係一直都很密切,林傑就如同韓雲的大哥一般。如此擔心他,倒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林師兄莫要擔心,葉宗主白天裏不是來過信了嗎。”守門弟子出聲安慰著,“有葉宗主擔照著,韓雲兄弟不會有事的。”雖然韓雲從入門的時間來看也是他們的師兄,但隻因這家夥平日裏散漫而又貪玩的性格,眾人更習慣稱他兄弟。


    “但願吧。”林傑師兄輕歎口氣。那守門的兩位弟子裏,有一人卻是一拍大腿,還帶著幾分遺憾地說:“不過韓雲兄弟也真是好運,陰差陽錯搭上了百草宗的車,這今後若是下山闖江湖,定能多受百草宗的照顧。唉,如果我也跟著一起下了山,那該多好。”


    “哪有那麽方便。”林傑不禁出言打斷了他的幻想,“與人方便,同時也是予人恩情。若是長期受人家照顧,可就欠了別人一份大人情,到時候吃虧的,還是自己。”


    “說得也是……”那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林傑輕歎口氣,說道:“這江湖,可沒你們想象中那麽風平浪靜。江湖裏頭的關係,當真是錯綜複雜的緊。”


    另一人聽了,好奇地問著林傑:“那,林師兄,這山下的江湖,究竟是什麽樣的。”


    “山下的江湖啊……”林傑仰著頭,有幾分感慨地說著,“那是一個很精彩,也很凶險的地方。你永遠不知道,你下一步會走上什麽樣的路,你也永遠都不知道,你身旁的朋友,何時會突然變成你的敵人。每一天,都是變化莫測,有機遇,也有凶險。”


    “而你永遠都不知道,凶險與機遇,究竟哪一個會先來。”


    林傑說出最後一句話時,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而那兩名守門弟子此刻也察覺到了幾分不對,急忙握緊手裏的武器,注視著前方。


    不多時,從濃濃的夜色中,悄無聲息地走出了好幾名身著黑衣的人,一同站在了林傑等人麵前。他們體型不一,但都用嚴實的黑衣包裹著自己,看不清他們的麵容。


    “什麽人,在我飛炎門裝神弄鬼。”林傑拔出了自己隨身佩戴的劍,對著這幾人大喝道。那幾人中,為首之人向前一步,用清冷的女聲冷冷地說著:“取你們性命之人。”


    那兩名守門弟子頓時緊張了起來,來者不善,他們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狀況,一時之間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而另一邊,林傑卻是舉起了手中的劍,指向那幾名黑衣人,輕笑一聲:“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多少本事。”


    “盡管來試。”那聲音清冷的女子揮了揮手,又一名黑衣人站了出來,用略帶幾分嫵媚的聲音說:“來呀小弟弟,讓我先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林傑冷笑著,握緊了手中的劍,向前衝了出去。


    一聲慘烈的尖叫聲,打破了整個飛炎門的寂靜,一下子喚醒了所有人。


    眾人醒來,胡亂穿好衣裳,拿著自己的武器便衝出了自己的房間,然後聚在了一起。此時飛炎門掌門也已趕來,看著眾人,一臉嚴肅地說:“發生了什麽,方才是何人的慘叫聲。”


    “當然是你的愛徒咯。”一個略帶幾分嫵媚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他們這才注意到,有好幾名黑衣人從飛炎門的正門走來。這些未經江湖事的弟子哪見過這樣的場麵,一下子就慌了神。得虧掌門在此,連忙撐著場麵,大喝一聲“安靜”,然後對那幾名黑衣人說道:“閣下幾位究竟是何人,我飛炎門幾十年來從不過問江湖事,為何你們要來我飛炎門裏作亂。”


    “姑奶奶我想殺人,哪有那麽多理由。”先前那個嫵媚的聲音咯咯笑著,正打算上前一步。那為首的女子卻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識趣地停了下來,不再輕舉妄動。


    也不知是誰,此時忽然呼喊了一句:“少在這胡來,待會兒我們林傑師兄來了,定會給你們好看。”“對,林傑師兄,林師兄在的話就能狠狠教訓他們了。”


    “林傑?”那為首的女子重複著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揮手示意了一番,隨後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站了出來。他們這才注意到,他的背上扛著一個人。看那衣著,似乎是飛炎門弟子。


    掌門忽然心底一沉,一股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此時那高大的黑衣人已將他身上扛著的人直接扔到了飛炎門弟子們的麵前。


    那人就如同一團抹布一般,直接被扔在了地上,一動不動。眾多弟子借著月光,將他的麵孔看了個清楚,而後內心一沉。這地上的人,正是他們心心念念的林傑。


    有人壯著膽子,伸出手去試探了一下林傑的氣息,而後愈發絕望地說道:“林師兄……已經死了……”


    飛炎門諸多弟子的心情一瞬間跌落到了穀底。在他們看來,林傑便是他們心中的楷模,是他們的希望。可就是這樣的一位師兄,居然……死了?


    有些脆弱的飛炎門女弟子已經小聲哭了起來。而掌門看著林傑的屍首,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幾名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怎麽能這麽對我的徒兒下手!”


    那一刻,飛炎門掌門的氣勢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那幾名黑衣人看著,也有幾分意外。為首的那名女子喃喃道:“居然……是神境的強手……”想來他們也沒料到,這樣一個不過問江湖事的門派,竟會隱藏著一位神境強者。


    不過隻驚訝了這麽一瞬,那為首的女子便用清幽的聲音繼續說道:“若不是早有準備,想來還會有些棘手。”


    早有準備?掌門一怔,看著那女子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玉瓶,拔開瓶塞,運氣將這瓶中之物散播在了空氣中,彌漫在了飛炎門眾人的身旁。


    那瓶中物散播得如此之快,不過一眨眼的工夫,掌門便聞到了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花香,還沒等他分辨出這是什麽的氣息,便忽的察覺自己的氣勢正在瘋狂衰退。他再一運氣,隻感覺自己那神境的實力,已經跌落至氣境。而周圍那些飛炎門弟子中武學實力稍弱的,已覺得渾身癱軟無力,甚至直接倒在了地上。


    “這是什麽毒……光是聞了一下就有如此大的作用……”掌門心中滿是震驚,他此前從未聽說過,江湖中有什麽毒,單單隻是讓人嗅了一番,就會讓人的境界實力跌落如此之厲害。他運氣控製著讓自己的實力不再下降,額頭甚至滴落了幾滴汗珠。他又看了一眼那些黑衣人,卻發覺他們一點問題都沒有。是他們已經服下了解藥,還是……


    此時的情況,已經容不得掌門細想,那群黑衣人中,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又站了出來。他拔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兵器,那是一把通體漆黑如墨的長劍,在月光之下莫名透著幾分凜冽的鋒芒。他握著黑劍指向掌門,似是要與之一戰。


    自己還有別的選擇嗎?掌門慘笑了一聲,一邊控製著自己體內的氣,一邊擺了個起手式迎敵。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飛炎門弟子,悲壯地出拳攻向了這群黑衣人。


    即便飛炎門掌門真有神助,在這等奇毒的效用下,他還是倒下了。


    他倒在地上時,內心充斥著絕望之意。從始至終,除了那為首的女子下的毒以外,隻有這一名手持黑劍的男子出手了,其他幾人,甚至連動都沒有動過。


    為什麽這麽一群實力強勁的人,會找上飛炎門。


    飛炎門掌門躺在地上時,始終思考不通這個問題。他看了眼遠處那些個飛炎門弟子,此時也基本全都因為這奇毒而倒在了地上。


    過了這麽多年,自己還是什麽都保護不了。掌門的腦海中思緒翻湧,想起了許多的前塵往事,心頭滿是苦澀。自己這麽多年來,究竟都做了什麽。


    那手持黑劍的男子走到了掌門身旁,提起了劍,劍尖直指掌門的心髒。他提起劍,用略帶幾分沙啞的嗓音,說道:“再見了,老頭。”


    掌門看著劍尖離自己的身軀越來越近,腦海中忽然憶起了一名少年。他也稱自己為臭老頭,而且性子頑劣又懶散,整個宗門就數他最讓自己頭疼。


    但,又數他,最親近自己,最深愛著這個飛炎門。


    和那少年相處的點點滴滴在短短的時間裏瞬間湧上心頭,掌門的嘴角忽然微微揚起,在心底默默想道,是了,我還留下了一個最頑劣最令我頭疼的弟子。


    你逃過一劫了就好……臭小子。


    黑劍直直地插入了掌門的胸膛,周圍的飛炎門弟子發出了悲壯的慘叫聲。飛炎門掌門的手舉起,最終又無力地落下。他,離開了人世。


    “飛炎門上下,不留活口。”那為首的黑衣女子一聲令下,此時所有的黑衣人才全都衝了出去,血腥而又慘烈的悲劇,上演在了這個原本平凡而又安詳的小門派中。


    次日,飛炎峰附近的一名樵夫上山砍柴時,聞到了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他順著血氣慢慢尋去,最終在飛炎峰頂的飛炎門內,見到了一樁如同地獄般的慘劇。


    他嚇得渾身顫抖,但隨後他也注意到了,在這地上,以血書寫的六個大字。


    “滅門者曉月樓”


    他大聲尖叫著跑下了山,把事情告訴了附近所有的人。不一會兒,一傳十,十傳百,飛炎門被滅門之事,傳遍了整個江湖。


    與此同時,諸多門派掌門也收到了一封書信。書信上赫然寫著“今後江湖,再無飛炎門。曉月樓”


    這江湖近幾十年來,有紛爭,也有動亂。有些門派衰亡而消失,也有些門派被人以強大的實力所吞並。


    可是,從未有一個門派,如今日的飛炎門一般,直接遭人以如此血腥殘暴的方式滅門,甚至不留一個活口。


    這等作為,讓江湖裏的所有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不僅為此感到殘忍,也讓他們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江湖,將會因這曉月樓而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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