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去吧,我……有點兒累,想睡一會兒,明天還要上班。”劉鳳芝看大家起身,突然說道。</p>


    “……晚飯也不吃了?”李焱愣了,隨即明白了自家媳婦的真實心理。</p>


    這是不放心屋裏的東西呀。也是,放在家裏時都提心吊膽的,何況這人來客往的賓館,財帛亂人心,兒子說過,那個罐罐若是真的,在某些人眼裏可是價值百萬的東西,而且不止一個百萬。</p>


    可現在的社會治安也沒那麽不堪,而且這裏是號稱四星級的安城賓館,安保還是很有保證的。</p>


    “去吧,你多少吃點兒就先回來,不用等我們。這幾天很辛苦了,不吃飯怎麽能行。這裏安全得很,沒什麽不放心的。”李焱繼續勸道。</p>


    奈何劉鳳芝執意不肯。</p>


    “我也不去了,我們在那兒你們也不方便,喝酒說話都放不開。我留下來陪嫂子,你們回來時給我倆帶些飯菜。”黎安若瞧出了端倪,也表示不去了。</p>


    三個男人無奈,隻好帶著兩個小的去了。</p>


    安城賓館不遠就是百年老字號“江南春飯莊”,這裏的江南菜肴曾經讓安城達官貴人們流連忘返,解放後一度公私合營,現在又被個人承包了,承包者是“江南春”原掌櫃的孫子。</p>


    幾人進店要了個雅間,坐定後先點了幾個菜準備送回賓館,常大龍自告奮勇的擔起跑腿任務,並詢問自己能不能也在賓館和劉鳳芝她們一起吃,就不回來了。</p>


    雖然李焱兩口子對常大龍非常好,說得上待如己出,但性格方麵的蛻變和培養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這種場合的交流,他還是有些怵勁。</p>


    李焱無奈的應允了,等了一會兒,服務員送來用網兜裝好的四個飯盒,常大龍一跑三顛的拎著回了賓館。</p>


    飯盒飯店有備,普通的鋁製飯盒,是要另收費的。</p>


    常大龍走後,其他菜也陸續上來了:神仙雞、鬆鼠桂魚、姑蘇鹵鴨、蟹粉豆腐、百葉紅燒肉和腸肺湯。</p>


    吃江南菜當然配黃酒,於是要了一壇“吳宮老酒”,三人邊吃邊喝邊聊。李愷是不喝酒的,十八歲之前煙酒不沾,不是說說而已的,小身子骨還是要把基礎保養好的。</p>


    ……</p>


    “你那公司最近怎麽樣,安德烈過年和我通電話,說維聯現在的經濟很混亂,食品和輕工業品缺的厲害。”林頌北問韓澤奇。</p>


    “嗨,他們那兒這兩類東西一直緊缺。我這兒緊著張羅呢,上個月已經發過一批了,這次回去估計還能走上一批。”</p>


    李愷知道安德烈,維聯人,前世聽林、韓兩位叔叔不止一次說起過這個人。原本維聯是由外貿部壟斷國家進出口,1987年頒布了《國有企業法》,有二十個部門和七十個大型企業擁有了進出口權力,安德烈掌握的部門就是其中之一。</p>


    安德烈的父親當年和林老將軍在華夏東北一起打過瀛國鬼子,有很深的戰鬥友誼,兩家一直有來往。所以林頌北給安德烈和韓澤奇牽線,兩人做起了國際貿易。</p>


    韓澤奇的公司原來就做國際貿易,不過是和歐米,與安德烈合作後,逐漸放棄了歐米市場,畢竟安德烈這邊的利潤要大很多,交易也簡單。這也導致幾年後安德烈倒台,韓澤奇的公司跟著一蹶不振,因為這幾年華夏的進出口公司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哪個後台也不弱,韓澤奇失去了手裏的維聯市場,再去搶別人手裏的歐米市場,根本沒有勝算。</p>


    “頌北哥你不是說今年能進一步嗎,怎麽樣了,運作差不多了吧。”韓澤奇跟林頌北碰杯喝了一口,夾了一塊“鬆鼠桂魚”放進嘴了,邊嚼邊問。</p>


    “……這次夠嗆了,過年時我爸的老戰友來給他拜年,倆人在書房聊了半天,那人走後老爺子說我可能要等一等了。”林頌北手裏的酒杯都沒放下,接著又喝了一大口。“這一讓,最少是兩年,不過我才37,等得起。”</p>


    嘴上說著等得起,臉上卻滿是鬱悶。</p>


    “……那邊給的什麽條件?”</p>


    “兩年後我穩上正廳,小斌今年先進正處。”</p>


    “小斌?你姑家那個表弟?”</p>


    “嗯。”</p>


    “有準兒嗎。”</p>


    “老人們說話還是算數的。”</p>


    “哦。”韓澤奇也替林頌北無奈,又端起酒杯,招呼上李焱,仨人碰到一起。</p>


    年前兩人通電話時,林頌北的意氣風發猶在耳邊,韓澤奇雖然不從政,但對著裏麵的彎彎轉轉還是略知一二,林頌北他們三個副廳競爭,個人能力雖然占比不小,但並不是決定因素,畢竟能混到這個層麵,能力差距不是很明顯,背後的助力才是影響結果的關鍵。</p>


    李焱放下酒杯。現在的話題他隻能靜靜地聽著,插不上嘴,無論是商場也好,政壇也罷,和他這個工人階級平頭老百姓都沒交集,自己不懂,也沒能力提出有參考價值的意見或建議,能做好一名合格的聆聽者已經很不容易了。</p>


    “其實……還是可以換一種思維的。”一旁也在認真聽他們對話的李愷忽然說道。</p>


    </p>


    “嗯?”三個大男人把目光都轉向他,李焱的眼神裏帶著埋怨,不滿他插嘴。</p>


    “……沒事沒事,我多嘴了,你們接著喝,接著說。”李愷趕緊改口。</p>


    “沒關係,小福星,說說你的看法,咱們自己人聊天,沒那麽多顧忌。四哥,你看你那眼神兒,再嚇到孩子。”林頌北笑著解圍。</p>


    “他一個孩子懂什麽,也就是跟著起哄,胡說兩句。”</p>


    “那可不一定,我跟小愷也聊過幾次,而且從這幾天辦事情中也看的出來,你這兒子可不簡單,真得說還是四哥你會教育孩子。”</p>


    “他有啥不簡單的……”</p>


    “小愷,別管你爸,說說你的想法,叔叔願意聽。”</p>


    “……那我就說說,對不對的您聽個意思。”李愷看了自己父親一眼,還是禁不住想說出來。前世林頌北就是讓了一步,兩年後倒也在國計委內升了正廳,不過從此也就止步了,十幾年間換調了多個部門,始終沒有再進一步。</p>


    “你說吧,隨便說。”林頌北笑眯眯的看著李愷。</p>


    “不知道林叔叔聽沒聽到過這個典故,叫‘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您現在是副廳級,在京城這個地方實在是不算什麽,而且老太爺現在已然退了,人情會越來越少,能給您的助力也是越來越小。這次您讓了,即使兩年後能進一步,以後呢?別的家族幾年前甚至十幾年前就已經把伏筆埋下了,現在正是開花結果的時候,兩年後他們已經根深蒂固了,還用得著你讓嗎?到時候你沒有滔天的功績,恐怕隻能一直原地踏步了。”</p>


    林頌北點點頭,“這個道理我倒是明白,也想到過,如果老爺子不在了,我可能也就到位了。”</p>


    “所以,讓他們爭吧,人腦袋打出狗腦子來才好,咱們另辟蹊徑。您也看得出來,以後沒有基層執政履曆的幹部晉升難度越來越大,您為什麽不走出去呢,到地方上去任職,帶領一個普通的縣或者市發展成經濟繁榮、人民富裕的地方經濟之星,到時候有了成績,您可以留在地方更進一步,也可以回京城,您有履曆有成績,即使老太爺不在了,他的門生故吏也自然會看重您,到時候進一步很難嗎?”</p>


    林頌北思索著,很驚異,這個路數曾經有一位父親的老下屬跟自己建議過,可自己一來覺得在京城更穩妥些,二來當時和兩位競爭者比較,自己的優勢似乎更大些,也就沒有聽取,現在看來是自己想當然了。不過李愷小小年紀也能有這樣的洞察力,實在是天賦很高。</p>


    “那你覺得如果外調的話,哪裏合適?”林頌北問李愷。</p>


    “……林伯伯聽說過烏孝縣嗎?現在叫烏孝市。”</p>


    林頌北在腦海裏檢索了一下,點點頭,“浙西省的一個農業縣,屬婺州市,前兩年撤縣改市。”</p>


    “對,不過現在人家可不是農業縣了,人家現在講的是‘興商建市’,不但建立了小商品市場,而且揚言烏孝市未來不隻是商品集散地,更要成為指導商品生產重要信息來源,成為幹部群眾學習價值規律、認識商品經濟的社會大學校。這個噱頭夠不夠牛,您如果能去把這個規劃實實在在的落地,這成績……”</p>


    “烏孝市隻是個縣級市,你林叔叔去了,豈不是降了一級嗎。”韓澤奇問道。</p>


    “那看怎麽運作吧,如果是烏孝市市委書記,同時也是婺州市市委常委,也就不算降。我想兩方合力,應該不難辦到。”</p>


    林頌北:“高配?”</p>


    李愷:“對,高配。”</p>


    林頌北看著李愷,突然笑了,轉頭對李琰說道:“五叔的眼光果然毒辣,四哥,你這兒子,了不得,將來的成就必在咱們之上。”</p>


    韓澤奇也笑著對李琰說道:“四哥,世琛後年上初中,我把他送你這兒來,你幫我教導教導,不用太誇張,趕得上小愷一半就行。”</p>


    “這麽說起來,過幾年我們家清允也要送過來,到時候四哥你多費心吧。”</p>


    “別鬧,那個……小愷說的,有用?”李焱忐忑的問道。</p>


    “有用,”林頌北肯定的點頭,“他說的這些我曾經也想過,隻是下不了決定,今天看來,必須要試試了。”</p>


    “我就怕這混小子亂了你的事兒,有用就好,有用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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