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越想越是擔心,計議一番,回身屋內。拿了一些銀兩,留給顧代慧書信一封,連夜前往石城,夜路難走,李仕也顧不了太多,等得白天恐就走不了了。李仕自小在鎮上長大,偶爾去城裏看看,從未出過盧縣,雖與石城相鄰,卻也不曾去過,隻曉得在盧縣東南,便順大路而行。行了一個多時辰,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便見旁邊陡的一匹白馬閃過,李仕暗道:“這馬好快!”馬上依稀坐著一白衣道姑,與馬渾然一體,在黑夜之中甚是顯眼,禁不住感歎:“要是我能有匹馬多好,隻怕現已到石城縣城了。”


    李仕趕到石城天不過蒙蒙亮,進城來,大多數人家都還未開門,街上行人極少,反而有種蕭索之意。信步而行,在一巷頭看見一家小吃攤子,正炸些油條,糖果,頓時肚子空叫,便坐上了攤子。吃了半響,發現這攤子上一直隻有自己,生意甚是冷清,扭頭看那老板約莫三十來歲,正四處張望有無客人過來,眼看並無一人,幹脆把火一關,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盹。李仕輕笑,吃完油條道:“老板,結賬。”老板打個哈欠,從椅子上站起來道:“兩文錢。”說話有氣無力。李仕把錢遞過去:“老板,看你這生意不太好。”


    “哎,這日子生意哪能好了,瘟神下凡,老百姓都不敢上街,還談什麽生意,有命就不錯了。”


    “什麽瘟神?”


    “瘟神就是瘟神,看誰不順眼誰就得死,我也沒見過,怎麽知道是誰?”


    “好吧,對了,向您打聽個人,可見過一個穿白色長袍的大夫,四十來歲。”


    “穿長袍的不少,但是不是大夫我就不知道了。”


    “個頭和我差不多,背個藥箱。”


    “沒見過背藥箱的,現在的大夫都關門大吉了,哪還有背著藥箱亂轉的。”那老板有些不耐煩,說完轉身坐到椅子上,閉目養神。


    李仕應了一聲,無奈轉身離開。一路上逢人便打聽,但眾人一聽是大夫,都搖頭。這下李仕可犯了難:“石城這麽大,去哪找呢。”轉念又想:“爹既然是來此治病,定會去瘟疫聚集之處,我當打聽一下……”正低頭出神,一不小心碰到一人身上,李仕忙道:“對不起,對不起。”邊說邊抬起頭看,竟是一個小道姑,生的眉清齒皓,膚如脂玉,雖一身道袍,但窈窕身段,不展自現。李仕自小居於鄉下,從未見過如此貌美的女子,禁不住一陣發呆。那小道姑似乎也有心事,聞李仕道歉,低著頭應道:“沒事,沒事……”連說幾下察覺對方毫無反應,便抬起頭來,正看見李仕瞅著自己呆呆發愣,頓時臉色緋紅。


    李仕也覺出自己太過無禮,道:“小仙姑冒昧,在下失禮了!”小道姑一臉疑惑:“小仙姑?說我嗎?我叫楊芷清,不叫小仙姑!”其實這道姑少出道觀,不懂世俗,竟不明白對方是恭維之言。李仕聽了一笑,倒也不好意思解釋,說道:“楊姑娘好,在下李仕。”那小道姑楊芷清抬頭看了李仕一眼,輕聲道:“小道有事,先告辭了。”李仕隨口問道:“請留步,敢問楊姑娘可見過一個穿白色長袍的中年大夫,背上背個藥箱。”


    “可是叫李文山?”


    李仕聞言大喜,沒想到這小道姑居然知道,忙道:“不錯不錯,楊姑娘怎生知道?可是在哪裏見過?”


    “嗯,正跟家師在一起,小道也正找他們呢,不知李大夫是公子何人?”


    “正是家父!”


    兩人正在說話,突然街上走來一隊衙役,帶頭的喊道:“各位鄉親,各位鄉親,自今日起,誰也不許外出縣城,外來省親訪友者一律不可接待!各家鄉親注意了,自今日起,誰也不許……”那衙役一邊喊一邊和其他人在牆上貼告示,上麵寫道:“蓋本縣瘟疫突發,亡逾百人,受染者現頭熱,起疹等狀,傳害他人,家有病者速送於縣衙醫治。即日任何人等不得出入城門,望舉縣同戰劄禍,特布告百姓。”


    楊芷清看完布告,嫣然笑道:“師父說的果然不錯,看來要封城了。”


    “姑娘怎麽知道要封城了。”


    “昨晚師父從衙門帶了名大夫回來,說今天要封城。”


    “你師父是誰?帶的便是家父嗎?”


    楊芷清“嗯”了一聲,李仕心中激動,握住楊芷清雙臂問道:“我爹現在在哪?還請帶路相見。”


    楊芷清被李仕抓住雙臂,嚇了一跳,登時不知所措,雙手微抖,臉上紅白不定,不知是羞澀還是害怕。李仕被對方的反應嚇了一跳,意識自己失禮,退後一步道:“在下陡聞家父消息,無端忘形,得罪之處,還望姑娘贖罪。”言罷一揖到底。楊芷清受此大禮,連連搖手:“李,李公子不必多禮。”


    “那姑娘可否引路讓在下見見家父。”


    “李大夫跟師父早上出去了,說晚上回來,李公子可跟小道去客棧等等。”


    “好吧……那就打擾姑娘了。”


    楊芷清帶著李仕走進一家客棧,二人落座,小二倒了兩杯茶水,楊芷清坐在李仕對麵,一語不發。呆了半響,李仕覺得尷尬,打開話匣道:“聽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現在石城瘟疫橫行,姑娘待在這裏何事?”


    “是師父帶我來的,她說石城有瘟疫,官府卻不加治理,便要來管一管。”


    “怎麽,尊師也是做官的嗎?”


    “不是,師父是教做官的怎麽治理瘟疫。”說著抿嘴一笑。


    李仕越聽越蒙,暗想:“這姑娘的師父是什麽大人物,居然能教當官的。”忽的想起昨夜在路上看見的那白衣道姑,恍然道:“尊師可是昨夜才到的石城?”話問出去又覺得不對,沒想那小道姑轉了一下水靈靈的大眼睛,詫然道:“你怎麽知道?師父確實是昨晚才從平州回來。”


    “楊姑娘方才不是說尊師昨晚去縣衙了!怎麽又才從平州回來?”


    “我們是五天前來的,當日便去縣衙見那縣老爺,讓他把城門關起來,將得病的人都安置在一個偏僻之地。那縣老爺不樂意,還說我們私闖衙門,要把我們抓起來,師父一生氣,就將縣衙裏的人都打了一頓,這下那縣老爺才聽話。”周芷清稍微頓了一下又道:“那縣老爺說把病人安置可行,但是關閉城門不可,城南有一官道,朝廷差使去往遼東遼西等地要從這官道經過,常進石城落腳,沒有平州刺史下令,石城就不能關城。師父聽了不信,又將這縣老爺罵了一頓,那縣老爺很是倔強,不管如何就是不同意。師父沒辦法,第二天就把我留在客棧,自己去平州了。”


    李仕越聽越奇,暗道這道姑的師父好生厲害,居然敢打衙門的人。楊芷清接著道:“師父直到昨晚才回來,拿著平州刺史的令牌去了縣衙,回來說今天就要封城,且還帶了個人,那人渾身亂糟糟,周身破破爛爛,小道也看不清楚什麽樣子。師父從客棧老板那借了套衣服,給那人換上,後來才說是一位大夫,叫李文山,被關在了縣衙,師父碰見,就帶了出來。”


    李仕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問道:“楊姑娘可曉得家父為何被關在縣衙,還有,尊師可是與家父相識?”


    “小道也不知令尊為什麽被關在縣衙,師父隻說李大夫可能會醫治這瘟疫,後來小道倦的很了,便先睡了,今日起來,師父便不見了,隻留了個字條,讓我在客棧待著別出去。”楊芷清微現一絲窘色,輕聲道:“隻是實在煩悶,看見外麵熱鬧,忍不住就出來了。”說到後麵兩手扭著衣角,宛若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李仕總算明白個大概,雖然父親現在何處還不知道,但總有了眉目,隻要在這裏等著這個小道姑的師父,應該就能找到父親。想罷心情大好,看見楊芷清不安的摸樣笑道:“沒事,出去轉一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尊師不會怪你。”楊芷清看了李仕一眼,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心裏頗感安慰。


    兩人聊了一會兒,漸漸不再拘束,李仕從楊芷清口中得知,其師父道號靜風,乃恒山派的掌門師妹,楊芷清是靜風唯一一名弟子。李仕口齒伶俐,雖說見識不多,話卻不少,偶爾逗的對方開懷大笑。楊芷清從小在山上長大,除了師父、師伯,便是和一些師姐妹在一起,少見男子。這次下山來,隻覺得處處透著新鮮,但女孩兒天性害羞,又怕出醜,所以一直是戰戰兢兢。這時跟李仕聊天,雖不是奇聞怪談,卻很輕鬆,也是初次跟一個男子聊這麽久,無形中帶著一股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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