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緒頓時心中一震,問道:“這些人可有帶到縣衙?”


    “都帶過來了,其家眷也暫令其居家禁出。還有一事,據城裏一百姓說,前幾日曾去往石城探親,不想兩個遠親舅舅於一月前病逝,臨死前症狀也是發熱起疹,而且言道石城現今得此病而亡者已不下百人。”


    “什麽?”安慶緒聽完大驚,“這消息可真?”李文山暗道:“原來這安慶緒早已派人去調查了,此人處處做兩手打算,我倒蒙在鼓裏呢!”劉縣丞接著道:“大人,下官也是聽上來的衙役稟報,是否真實還未查證。”


    “馬上派人去往石城,盡快回報此事真假。”


    “是,下官馬上去辦。”說完話劉縣丞匆匆而去。


    安慶緒一雙手交互搓著,不知在想些什麽,李文山吃驚不已,看來確是瘟疫了。盧縣與石城相鄰,路程不到半日,李文山道:“大人,若石城之事確實,那瘟疫定生,大人上書無須再慮了,一旦蔓延開來,死傷無數,你若知情不報,一樣罪過非小。”安慶緒點了點頭,一甩袍袖道:“士東,士東!”過了半響,自外麵走進一個年輕道士,黃袍束冠,頭戴青黑襆頭,揖讓道:“大人!”


    “跟我去趟書房,本官有事和你相商。”


    當年安慶緒到李文山家中時,這個叫士東的道士曾跟隨而來,但是一句話也沒有說。李文山見此人舉止灑脫,儀表不凡,安慶緒帶他去書房,自是商量上折子的事,無暇多想,便退了下去。


    李文山不知那些被帶來的病人身居何處,出了門正好碰見劉縣丞帶著幾名衙役。李文山上前相詢,劉縣丞引路至大堂後的別院,隻見四周梧桐參天,陰氣森森,院中屋子十間,帶回的三十二人都在裏麵關著。李文山從口袋裏拿出幾片布帛,與幾人帶上,蒙住嘴鼻,走進一屋內,隻見三個男子坐在床上,神色頹廢,看見李文山等蒙麵進來,皆嚇了一跳,臉上略顯驚恐。劉縣丞揚聲道:“這位是咱們盧縣聞名遐邇的李文山李大夫,不要驚慌,李大夫妙手回春,定能治好大家的。”李文山之名在盧縣的確響亮,這幾名男子聽說是李文山心安不少,一人問道:“李大夫,我們什麽時候能離開這?”李文山道:“不要著急,衙門將各位帶到這裏,也是為了大家著想,文山會盡快治愈各位。”接著說了一些安慰之言,待幾人臉色稍微平和,方自上前一一查看眾人的病情。


    轉了一圈,李文山又去了其他屋內,挨個看完十個屋子,天已大黑。走出院子李文山長籲了口氣,說道:“劉縣丞,這樣不行,必須將每個人都分開,如若隻是普通頭痛發燒的豈不也要被傳染。”


    “李大夫,這裏隻有這麽些屋子了,再住就要去牢房了。”


    “牢房也行,條件差點總比丟命要好,還有,這病文山還不知是如何傳染,所以他們每日吃飯喝水的茶碗要用開水煮洗三次,萬不能讓他人再用,大小便也要挖土深埋。”劉縣丞聽李文山說的嚴肅,連忙應聲記下,畢竟自己不是大夫,如若不慎,當真害人害己。


    李文山交代完,又開了一些去毒清火的藥方,讓這些人每日服用,忙完已是亥時,正見安慶緒的管家站在院中,看見李文山迎道:“李大夫,我家夫人的病可有好轉?”李文山疑問道:“怎麽了?”


    “安大人一日未曾進食,定是擔心夫人啊!”


    “看來大人對夫人甚是情深!”


    “那倒不錯,老爺今年三十,為官六七年,從未納妾,一直很寵夫人。”說罷一笑又道:“實不相瞞,夫人出身名門,乃是當今平州刺史甄大人的妹妹。”李文山微微一愣,沒想這安夫人來頭倒不小。


    第二日一早劉縣丞送來消息,石城確是發生了瘟疫,已兩月有餘,亡過百人,但消息被官府壓了下去,並未傳出。李文山聞知大怒:“死了這麽多人都不報,隻怕現在石城、盧縣乃至平州都已受波及,安大人可已上奏?”安慶緒說道:“上折子了。本官已將城內戒嚴,尤其自石城過往商客百姓,一律禁入。並撰寫告示,近日城內百姓不可外出,鄉下也盡量不要到城裏,以防傳染。”


    李文山點點頭,琢磨半響覺得自己當去趟石城,此乃瘟疫之源,如果能找出發病之因,或許有所幫助,想罷便要告辭而去,安慶緒否道:“李大夫,盧縣百姓尚在水深火熱之中,你卻去往石城,看來是忘了我說的話了。”


    “什麽話?”


    “若治不好夫人,要你父子倆陪葬,李文山,我安慶緒說話算話,勿以為這是玩笑話!”


    李文山暗想這安慶緒毫無道理可言,說穿了留下自己並非為了給百姓治病,還是為了這安夫人,靈機一動道:“安大人,此疫非同小可,草民已有幾個方子,但要都用在夫人身上,萬一有什麽差錯,草民性命是小,夫人有什麽不測可就難以挽回了,石城染病者多,草民過去就是想找幾個垂危之人多試幾次,才能確認何為良方!”安慶緒聞言覺得有些道理,旦從李文山人品來看,醫德頗高,轉念一想,又問道:“本縣縣衙就有一些病患,何苦跑去石城?”


    “中此疫者一月有餘即死,本縣之人時間未久,有些隻是得了普通疾病,用藥結果會有偏差,石城中疫將死之人必多,試來才是真方,大人,此事不可再拖,夫人也不能再拖了!”


    安夫人患病已十天有餘,安慶緒聽了李文山之言,權衡利弊,決定放行石城。臨行前寫了一封文書於當地縣令,若遇到為難之事,可拿信件到石城縣衙。本欲再遣一名衙役跟隨,被李文山拒絕,安慶緒也沒強求。


    李文山簡裝輕備,未天黑已到了石城,但見縣城並未戒嚴,隻是城中行人稀少,飯店商鋪具是緊閉大門,偶有小商販擺個小攤,卻更添其調零。李文山攔住一推車賣布的小夥道:“小哥,現在城裏如此冷清,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那小販哎呀一聲道:“先生,您還不知道啊,現在瘟神下凡,縣裏都死了上百人了!”


    “什麽瘟神?”


    “瘟神就是瘟神啊,咱這兒道士說,百姓不拜老君,便派遣瘟神下凡,懲治石城哪,現在縣太爺跟城裏百姓都去西山觀裏拜叩去了。”


    李文山氣憤半響,這縣官不找大夫找道士,又問道:“那這死人都埋那了?”


    “都埋在城南了,其實根本就沒埋,扔坑裏了,官家說這些人都是生前不行善事,先被瘟神請走了,不能入土立碑。哎!這些人哪,真是報應。”李文山惻然於心:“報應,什麽報應!這不單是天災,還是人禍!“接著又問,”小哥,人都不敢上街,去道觀拜叩,你怎不去。”小夥兒歎了口氣,無奈道:“可憐家有老父,每日不能溫飽,不得不來城裏賺錢糊口。”


    李文山哦了一聲,告別那小夥,向城南行去,越走人越稀少,一路打聽行至城南扔屍處,隻見雜草叢生,荒涼僻靜,一道圍牆孤零零矗立其中。李文山拿出布帛圍住嘴鼻,走到圍牆處但見一九尺長褐色木門半關著,未到門前便聞到一股屍臭味。推開木門進去,隻見厚厚的柴草掩蓋在地上,伸手一揭,三四具死屍平平躺著,李文山走上幾步,接連翻開柴草,隻見屍體一個個列成一排,足有數十個,饒是李文山行醫多年,也見過一些死人,這時卻禁不住冷汗直流,臉上變色,一股腐味熏來,李文山頭腦眩暈,登時昏了過去。


    再說盧縣縣衙派人去了李文山家裏,李仕得知父親去往石城,焦急不已,張文泰、顧代慧也擔心李文山出什麽事。幾日過去,音信仍無,李仕欲前去石城尋父,暗想若與師父、文泰說知,他們定然反對,不如不告而別。到得晚上李仕難以入眠,在院中發呆,隻見月色撩人,散落枝頭,不禁感慨:“我在家中安然舒適,父親卻不知可有臥榻之所。他尋這瘟疫醫治之法,定會碰觸病患乃至死者,如此農家客棧等怎敢讓他去住。”轉念又想:“隻怕父親自己也怕傳染他人,有客棧也不去住,那豈不是淪落街頭或困居荒野,時下天氣陰寒,晚上怎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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