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之前嶽夫人又給二人準備了一些吃食和兩壺酒裝在包裹裏以供路上充饑,並囑咐了嶽大膽半天,比如什麽莫要與人爭鬥啊,莫要見到好東西就想順手牽羊什麽的林林總總一大長篇。


    聽得他頭昏腦脹,哼哼哈哈地答應著,直到她講完,趕緊帶著笑悠然逃出了家門,惶惶然如夾著尾巴的黃鼠狼般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看著二人遠去,嶽夫人無奈地歎息一聲,心中默默祈禱此行一路平安,搖了搖頭轉身進院關上了大門。


    “這女人啊,哪都好,就是一嘮叨起來實在是要人老命啊!”轉過街角嶽大膽抹了把頭上的冷汗。


    “是極,是極啊!”笑悠然也深表讚同。


    “哈哈,好在已經逃……那個出來了,現在你想怎麽個遊法,為兄帶你去耍!”嶽大膽挺了挺腰,揚眉笑道。


    “嗯,我想看看人從死了進入陰間開始到投胎轉世都是怎樣的過程,就以此為路線如何?”笑悠然想了想看著他說道。


    “啊?這路線有啥好看的,每天當差早都走了不知多少遍了,今日為了陪你特意告了假,不如去別處耍耍?”嶽大膽一聽頓時有些意興闌珊。


    “既然熟悉那就更好了,我就是有點好奇,有勞嶽兄了!”笑悠然搖了搖頭仍堅持原意,嶽大膽無奈,也隻能暗自鬱悶。


    當二人出酆都城門的時候被守衛陰兵攔住查問,嶽大膽拿出鍾馗給的令牌以外出公幹的理由帶著笑悠然蒙混過關。


    出城便沒了禁空陣法限製,嶽大膽展開修為架起陰風裹著笑悠然一路飛行,不多時便來到了此行的第一個景點,飄落而下。


    這裏天空蔚藍,光線明亮,腳下是一條寬闊平坦的大路,兩旁盛開著鮮紅的彼岸花,就像鋪在路邊的紅毯。


    花帶之後是蒼鬆翠柏形成的林海,一望無際,延至天邊。身後是一片如水波紋般的半透明結界,隱約可以看到對麵青山綠水的景色,而前方大路盡頭遙遙可見酆都城磅礴的輪廓。


    時不時有被陰差押著的或孤身一人的亡魂穿過結界降臨大路上,而他們跨越屏障激起的波動,就像是雨水滴落湖麵蕩出漣漪,使對麵本就朦朧的景色看起來更加如夢似幻。


    那些亡魂的表現各不相同,有的哀號不斷,捶胸頓足;有的痛哭流涕,似乎在向陰差苦苦哀求;有的麵露諂媚,似在跟陰差花言巧語;也有的默默不語,茫然直行;還有的渾渾噩噩,四下徘徊;所謂人生百態,人性萬千也不過如此。


    “咦?這是哪裏,那些人怎麽都是一副驚悚的表情?這裏花紅草綠的多漂亮啊,有啥可害怕的?還有那些四處亂轉的人是什麽情況,酆都城不就在那,怎麽搞得像迷了路似的?”笑悠然好奇寶寶的勁頭又上來了。


    “這裏就是黃泉路咯,他們看到的景象跟你可不一樣,你想試試嗎?”嶽大膽耷拉著肩膀,無精打采地說道。


    “想啊,想啊!還有這樣的事,快讓我看看!”笑悠然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頭點得似雞啄米。


    “那你往前走幾步,保證會有驚喜的。”嶽大膽倍感無聊地揮揮手。


    笑悠然依言前行,還沒過五步就感覺自己好似脫離了某種術法的籠罩範圍,就如從無形的水泡裏鑽了出來一樣,立時眼前景象突變。


    林海花帶等等全都消失不見,天空陰雲密布光線極其昏暗,腳下的大地也變得崎嶇不平,沒有地麵也看不見泥土沙石,就像踩在一片混沌之上,走起來忽高忽低,坑坑窪窪,深一腳淺一腳讓人有種隨時可能失足跌入萬丈深淵的感覺。


    這條路其實已不能稱為是路,因為四周都是灰蒙蒙的迷霧繚繞,根本看不出邊際也分不清方向,就連身後那結界屏障也變成了漆黑的漩渦,似惡魔之口般令人望而生畏。


    笑悠然又試著往前走了幾步,發現不但行進艱難,而且周圍陰風呼嘯如鬼哭狼嚎,前一步是暴雨雷鳴,後一步又變成了寒風驟雪,當真是一步一個坎啊。


    “這黃泉路也太恐怖了!原本就是那樣的?”體驗了一小會兒,笑悠然趕緊招呼嶽大膽來到身邊,施術恢複了初時景象。


    “嗯,都說了沒意思,你偏要來。”嶽大膽攤手道。


    “體驗一下嗎……你這術法所產生的都是幻象?”笑悠然避重就輕地接著問道。


    “不是幻象,聽別人說好像是融入了另一個空間層麵什麽的,具體怎樣我也不清楚。”嶽大膽搖頭道。


    “咦?那個陰差在幹嘛,怎麽把剛進來的亡魂又踢回去了?”笑悠然指著一個站在結界邊正點數著什麽的陰差詫異道。


    “那是陽間有人施法給那亡魂買壽搶魂,他隻是收了錢放人而已。”嶽大膽連看都沒看,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還能買壽?嘖嘖,地府可真會做生意!可是不對啊,既然能買壽怎麽還有人會死?”笑悠然聽了猛撇嘴。


    “買壽也是有條件限製的,不是什麽人都可以買的。死者必須是陽壽未盡,肉身未滅的,且隻能在其未走完黃泉路之前才可,若是過了鬼門關進入酆都城就再無轉機可言。”嶽大膽解釋道。


    “為什麽黃泉路上可以買,酆都城裏就不賣了?”笑悠然奇道。


    “因為這黃泉路並不屬於陰間,而是天地初開便存在的特殊獨立空間,相當於連接陰陽兩界的通道。所以地界法則幹預不到此處,才給了那些買壽者可乘之機。”


    回答他的並不是嶽大膽,而是從前麵遠處一個疾速挪移的身影傳音而至。


    笑悠然聽這聲音有些熟悉,嶽大膽聽了更是雙腿發軟,臉色蒼白。隻見那身影初始看來還是一個小黑點般,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已來到二人麵前駐足而立,一身紫色官服,長得隨心所欲,正是文判官崔玨。


    “卑職見過崔大人!”嶽大膽忐忑不安地連忙躬身行禮,見崔玨隻是瞥了一眼便不再搭理他,暗地裏反倒鬆了一口氣。


    “你不是要在酆都遊覽嗎,怎麽跑這來了?”崔玨看著笑悠然問道。


    “正是在遊覽啊,崔大人又到這裏來幹嘛?”笑悠然反問道。


    “哼~!還不是那鍾蠻子不聽勸惹了麻煩,害老夫大老遠的還得趕過去給他擦屁股!”崔玨哼了一聲說道。


    “哦,原來大人是路過,嗬嗬。多謝方才解惑,那便不耽擱大人行程了,請!”笑悠然抱拳道。


    “嗯,記得兩日後準時到五殿聽審。”崔玨點了點頭,身形閃動沒入結界消失不見。


    “還好隻是路過,嚇死人了!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快走吧。”嶽大膽長出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道。


    “也好,那我們去下一處地方吧,不過既然來了可不能空手回去,稍等我一下。”


    笑悠然看到他的表現,心知他是害怕崔玨追究偷酒的事,可鍾馗不是已經替他背了鍋嗎,難道沒告訴他?不過這事又與自己何幹,倒也不去說破,隻是回應了一句便向路邊花帶走去。


    “難道笑老弟你也好這調調?可這裏除了陰差就是亡魂,你想順點啥?”嶽大膽一聽不空手回去頓時來了神兒,湊過來擠了擠眼睛悄聲問道。


    “順個屁,你以為我像你呢?我是要采花!”笑悠然白了他一眼道。


    “啊~?!采花??!可這光天化日的……”嶽大膽聽了大吃一驚,忍不住喊了出來。可話說一半又驚覺此事不可聲張,連忙捂住了嘴。


    “真不知道你那腦子裏想的都是啥!”笑悠然懶得跟他廢話,走到花叢中蹲下看了看,選出幾朵品相成色都不錯的彼岸花采了下來裝進懷裏。


    “呃……竟然真的是‘采花’啊!”嶽大膽目瞪口呆,原來此花非彼花,想想剛才自己的反應,不由臊的老臉通紅。


    “不然你以為呢?走吧!”笑悠然起身又白了他一眼。


    “那個……這花在陰間到處都是,有啥好采的?”嶽大膽尷尬至極,連忙轉移話題。


    “我喜歡不行嗎?你走不走?”笑悠然翻了翻眼皮問道。


    “這……走,走!”嶽大膽無言以對,隻得架起陰風卷著他沿黃泉路向前飛去,約摸一盞茶不到的功夫二人便來到了第二處景點。


    這是一座四方型的高台,上書“望鄉台”三個紅色大字,散發著陣陣幽光。此台並沒有堆砌搭建的痕跡,看起來與地麵渾然一體,如平地而起的山峰一樣。被陰差押解至此的亡魂們在台下整齊地排著隊從一側輪流登台,而登過台的人則從另一側下來,跟隨陰差繼續前行。


    笑悠然想要登台看看,正準備去排隊卻被嶽大膽拉著直接來到台前。也不知他與排在最前麵的陰差說了幾句什麽,那人忙不迭地點著頭讓出位置來,嶽大膽滿意的拍了怕那人的肩膀,衝著高台一努下巴,示意笑悠然上去。


    登上高台舉目遠眺,酆都城的輪廓更顯雄偉,可除了站得高點似乎與在地上看到的景象沒什麽區別。笑悠然正納悶這望鄉台是望的哪門子鄉的時候,忽聽下麵嶽大膽呼叫讓他回頭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看錯了方向。


    驀一回頭眼前的景象瞬間開始變幻,如泡沫般破碎又再重新凝聚。視野中那是一片雲霧繚繞如仙境般的地方,但卻沒有想象中的仙山樓閣,瑤草琪花,有的隻是滿目瘡痍,廢墟殘骸。


    這裏似乎發生過一場異常慘烈的大戰,山巒崩塌,湖海傾覆,大地龜裂,溝壑縱橫,一道道巨大深刻的劈砍痕跡隨處可見。


    地麵上團團簇簇的詭異黑色火焰兀自燃燒,植被早已枯死或化為灰燼,看不到任何活物也沒有絲毫生氣。一處宮殿般建築的殘垣斷壁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各種破碎的法寶散落其內,幹凅的血跡和盔甲衣物的碎片遍布其中。


    整個戰場一望無際都是死氣沉沉,唯獨一處巨大無比的圓形凹坑中央,有一團濃鬱的紫金色光芒似跳動般忽明忽暗。笑悠然嚐試將視線集中到光團上,發現竟直接透過光團看到了另一片空間。


    隨著視野穿梭,周圍的景象都是模糊難辨,隻能看到在一片清澈的水麵上漂浮著一朵巨大的金色蓮花,花蕊上躺著一個身穿紫金戰甲,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他全身被淡淡的金色光幕籠罩,無法看清其相貌,隻能依稀看出似在閉目沉眠。


    若說他是在沉睡卻看不見其胸腹間有呼吸起伏,就如屍體般一動不動。可觀其麵色紅潤,裸露在外的皮膚也都血色正常,肢體也不見僵硬,這可真是奇怪了。


    這人是誰?難道是我的屍體?可這身形也不對啊,至少比我高一頭,橫下能把我裝裏去,分明對不上號。不是說這望鄉台能看到陽世的家宅、親朋好友,能看到自己的屍體和墳墓嗎?可這看到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正在笑悠然莫名其妙的時候,躺著的男子突然睜開了雙眼,那是兩個漆黑的空洞,根本沒有眼珠,隻有詭異的黑色火焰在其中跳躍。隻聽他大吼一聲“鈞天子,納命來!”隨之猛地跳起,雙手掐向笑悠然的脖子,眼中黑火狂噴而出,似要將一切焚燒成虛無。


    笑悠然隻感覺咽喉如被鐵箍鉗住,無法呼吸叫喊,胸口憋悶如欲炸裂,雙手在脖子邊上亂抓卻什麽也碰不到。可奇怪的是,本應是驚恐和絕望的感覺卻一點也沒有,隻有痛徹心扉的懊悔與無盡的惆悵。身體就像被無形的漩渦拉扯般天旋地轉,最終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上述那些都隻是笑悠然主觀上發生的事,而站在台下的嶽大膽看到的卻是他在台上回望之後便雙眼發直的呆立,片刻過後開始手舞足蹈,接著用雙手掐住脖子,把自己掐得眼睛往外突,舌頭伸得老長,最後雙眼一翻白直接從台上栽了下來。


    嚇得嶽大膽急忙飛身將他接住,發現人已昏迷過去,便行到一處四下無人的地方,將他橫放在地上,扶著他上半身靠在自己懷裏,又掐人中又拍臉的試圖將其喚醒。


    可擺弄了半天也沒啥效果,卻看見一個極淡的紫金色符文在他眉心出現閃爍著,好奇之下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這一碰不要緊,那符文忽然變得明亮起來,光芒綻放之下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如重錘般撞擊在嶽大膽的胸口,撞得他噴出一口鮮血,也昏迷了過去。


    一片不仔細看很難發覺的陰影貼著地麵詭異地移動過來,隨著蠕動變幻黑袍少女再次出現。


    看著地上疊在一起昏迷的二人,少女又掏出黑色樹葉來開始匯報,隻是這次並沒有召喚人像投影,隻是衝著樹葉說道:“在望鄉台觸發封印昏迷了,陪著他的陰差接觸封印也被反震昏迷了,是否送他們回去?”


    “既已臨近便直接帶去迷魂亭吧。”慵懶中帶著無上威嚴的女子聲音從樹葉中傳來。


    “是,主人!”黑袍少女恭敬回答後收起樹葉,催動陰影將地上的二人籠罩,陰影再次蠕動變幻,三人的身影同時消失在原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輪回佰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穹宇滄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穹宇滄藍並收藏輪回佰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