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聽了他的話,似乎連術法都中斷了,大吼聲中猛然轉身,兜帽滑落,露出一張猙獰可怖的蒼老麵容。


    這張臉看起來足有幾千歲的樣子,雙目深陷,長眉齊肩,皮肉枯萎,溝壑縱橫,甚至右半邊臉幾乎血肉全無,就像被刀剔過隻剩枯骨一般,隨著其脖頸向下看去,原來不隻半張臉,右肩胛連著大部分右胸和右臂全都沒有了!


    雖有衣袍遮掩,但根據衣物塌陷部位的輪廓和角度,不難判斷出這人應該是被某種利刃或術法切過時,堪堪避開正麵,這才丟了右側大半邊上身,隻是他受了這麽重的傷,是怎麽活過來的?


    魂體輕易不會受到創傷,物理攻擊和一般術法也奈何不了,隻有專門針對神魂的招式才能對其造成傷害,且隻要神魂不滅,即便魂體被打得支離破碎,仍可通過足夠的滋養來修複再生。


    當然這是對於修為極高的人來說,他們可以通過修為將神魂壓縮到身體的任何一個極小範圍內的部位上,避免魂體受創時波及神魂,而修為較低或者普通魂體就無法做到。


    對於普通魂體來說,神魂是散布在魂體之內的(可以想象一下套娃的樣子),雖也能稍微收縮一小部分,比如一個手掌被切掉,還傷及不到神魂根本,卻無法大麵積收縮,比如一條手臂被切掉,那就相當於有部分神魂被剝離一樣。


    盡管損失一條手臂,甚至兩條手臂,再加上雙腿,對於普通魂體來說也不會“致命”,且缺失的肢體還可以通過滋養來再生,但其內包含的那部分被剝離的神魂,卻早已消散,無法再生。


    而這個魂體將從此虛弱不堪,不光壽元大減,甚至神智也可能受到影響,變得渾渾噩噩,瘋瘋癲癲,但卻不影響其進入輪回,投胎轉世。


    地界原生之人理論上是無法進入輪回的,與死後進入地界的亡魂不同,但世事無絕對,就比如通過輪回膏或其他一些極難達成的條件,還是有可能實現的。


    尤其是地界各大宗門、教派、家族等,甚至地府官方,都有相應的秘法,如果有特別重要之人受傷過重無法治愈,便會運使秘法將其送入輪回,以避免其神魂徹底消散。


    因此地界之人在互相對敵時,像裂魂那種招式也不過是用來試探或騷擾,真正致命的招式必須將其魂體完全碾壓或碎滅,就比如宋喆施加在魏夫子身上的摧魂手一樣。


    綜上所述,眼前這白袍人的身體必然不是魂體,因為其缺失部分並未再生,也不見其顯露出神魂虛弱的樣子,而且亦非妖身,妖類受到這般傷害,必然選擇舍棄此身重新幻化。


    所以笑悠然才會感到驚訝,若是血肉之軀,實難想象他是如何存活下來的,然而還沒等他說話,那白袍人在轉過身後卻突然呆住,渾濁的眼神中竟透出一絲明亮,隨之又失聲驚呼。


    “你……宮……宮主?!!”


    “啥?!”


    笑悠然被其言語弄得有些發懵,之前想好的言語攻勢套路全都憋了回去,忍不住轉頭看向秦玉蘭,


    “什麽…公主?他是在叫你嗎?”


    “嗤~,傻了吧你?我是被他打傷的!”


    秦玉蘭聞言啐了他一臉,接著鬱悶又無奈地搖頭道,


    “我族有男人?再說了,他說的‘宮’主,幽玄宮的宮,懂?”


    其實笑悠然又怎能想不明白這其中關聯,隻是剛才思維好似停頓了瞬間,接著識海內便開始輕微震動起來,雖然不至影響其正常活動,但也感覺有些煩悶,並伴隨著少許眩暈。


    “你說……我是你們宮主?”


    指著自己鼻子說出這句話時,笑悠然眉間的符印又再次若隱若現,識海中的震動也變得激烈了一些,以至眩暈忽然加劇的瞬間,他沒發現白袍人似乎和身後的秦玉蘭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錯……宮主你……你竟然沒死,難道你忘了我們,忘了幽玄宮?!”


    白袍人激動異常,似乎喜極而泣般,話音中帶著哭腔,語調中滿是淒苦,隻剩下的一隻左手顫抖著,緩緩地指向身後的廢墟。


    然而笑悠然卻會錯了意,順著他手指向雕塑看去,發現雕塑的主體原來是個女子雕像,而其身周則是一些背景襯托,可當他看清那雕像的細節後,頓時震驚無比,銅燈險些失手掉落,識海劇烈震蕩中,眉間符印驟然爆發,散出炫目的紫金光芒!


    並非雕像的樣貌刺激到他,甚至那雕像根本就看不出長相來,而是其穿著的服飾,和她手中握著的一柄,比自己身體還要大許多的八角巨錘!


    隻見那女子一手托腮,另一手執錘斜指向下,更有清澈的細弱水流從錘頂中心孔洞處泄下,淌入下方水池中,再加上周圍背景襯托,整體雕塑給人的感覺就是,那女子一副心不在焉,孤獨落寞的樣子,好似在回味著什麽,又似在期待著什麽……


    可是此刻笑悠然已無法去欣賞品味這雕塑的意境了,隻感覺天旋地轉,頭顱似要炸開般的劇痛,眉間六格輪盤逆時針飛速旋轉,識海之中除了天翻地覆一樣的震蕩,似有某座山峰都出現了裂痕。


    “幽…玄…宮……通…幽…泉……茾…兒……茾兒……”


    口中似無意識地低聲呢喃著,笑悠然雙手抱頭,上半身不停前後大幅搖晃,一會兒拚命往後仰,一會兒頭頂又幾乎貼到地麵上,符印發出的紫金光芒更是愈發熾烈!


    “啊~啊啊…啊啊啊~…………”


    在他痛苦不堪的嘶吼聲中,識海裏那座出現裂痕的山峰似乎終於不堪負荷,轟鳴聲中呯然爆碎,一股狂暴無比的力量瞬間自其內部迸出,將察覺異常而到來,麵色劇變的“二師兄”直接嘣飛了出去,飄飄搖搖的不知落向何方。


    接著從破碎的山峰之下,有大量包裹著記憶殘片的氣泡騰空而起,在識海內四散飛出,與殘念一般逐漸遠去,消失無蹤,隻在原地留下了一個巨大深坑,這坑中好似一片虛無,卻散發出淡淡的紫金光芒……


    在識海內山峰爆炸的同時,笑悠然眉間符印散發出的,已凝成了光束的熾烈紫金光芒,突然間爆閃了一下,光亮程度超過之前數倍,而被光束照射到的雕像竟也隨之粉碎炸裂!


    聲響消弭,煙塵散去,原本碩大的雕塑早已沒了影蹤,地麵上除了碎石殘渣,隻剩一眼小巧的泉水在箔箔外溢,還有就是一段不知是何材質的圓棒,若細觀其形狀和花紋,不難看出正是原來雕像手持巨錘的一截錘柄!


    而笑悠然此刻亦倒在不遠處,眉間符印也早已消失,一動不動地躺著,不見絲毫聲息,應是昏迷了過去,其麵龐上卻有兩道明顯的淚痕。


    “成了~!哈哈哈……按照約定,東西歸我,人歸你!”


    從白袍人欣喜若狂的姿態,和其口中的言語不難看出,這是他和秦玉蘭事先串通好精心策劃的一出苦肉計,其實整個過程中都是秦玉蘭一人在表演,他充其量是個跑龍套的。


    “金雞峰上的人你確定都處理妥當了?”


    秦玉蘭卻不像他那樣得意忘形,反而微微皺眉問道。


    “一個玄階小隊長和幾個黃階陰差,還不是抬抬手的事兒?”


    白袍人正向地上錘柄走去,頭也沒回不以為然地答道。


    “什麽?!隻有這幾人?”秦玉蘭麵色一變。


    “是啊,怎麽?”白袍人的手已伸向錘柄。


    “不好~!!你小心……”秦玉蘭失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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