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謝玉珠從殿選過後緩過神來,將將用了一盞茶,現下也已經申時了。撐著額頭,她望了望木雕窗外的天色,漫不經心地想著事。


    也不知殿選結果如何,幾人中選,位分如何……以及,各宮娘娘心思如何。


    正想著,外麵白露打了簾子進來,走到謝玉珠麵前福了福身,轉了轉眼睛,湊到謝玉珠身邊說到。


    “小主,奴婢剛剛瞧見英國公府的何家小姐好似是要去摘星樓散步,苑子裏熱鬧的緊呢。”


    “今才聽了那素香姑姑說皇上喜愛去摘星樓,這會何家小姐就耐不住性子了,想要和皇上來個偶遇。”


    白露不高興的撇撇嘴,“這要是真遇上了,那可怎麽辦呀。”


    謝玉珠聞言蹙眉,瞥了一眼白露,抬頭招了招手喚了碧水過來,“碧水,過來,你且告訴她,事態如何。”


    碧水聞言過來,想了一下,才吟吟道,“奴婢鬥膽,妄言一句主子。”


    “如今何家小姐這做派極為不妥,且不說作為一個剛入宮的秀女合該安分守己,如今各宮娘娘和太後都瞧著,怎能大刺刺的就去摘星樓呢,此為一。”碧水踱步道。


    之後又轉身,慢慢道,“其二,若是真的好巧不巧,遇上了皇上,並召之寵幸,那便是六宮笑柄了,未冊封的小主,且算一個姑娘,不算是宮妃便已侍寢,實屬不妥。”


    “其三,別的不說,若真侍寢成功,便是秀女侍寢中的頭一份,招風惹眼,怕要遭人嫉恨呐。”碧水停下來看著白露,意味不明道。


    白露這邊被碧水點透了也反應過來,嚇了一跳,忍不住脫口問道,“那……”


    “沒錯,”謝玉珠點點頭接過話茬,“何況,皇上究竟愛不愛去摘星樓,還未可知。”


    這句話可謂深意滿滿。


    白露碧水後怕的對視一眼,俱抿嘴低頭,背上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的確,若皇上真的愛去摘星樓還好說,但如果素香的消息是假的呢,若素香是個上位娘娘試探秀女的棋子,透露出假消息,今天便知哪位秀女不安分,哪位有腦子。多麽好的計策,既不會引火上身,更是試探出新選秀女的底細。更不要說之後使計讓喜靜的太後和皇上知道,還沒見著麵就被記上一筆,妙啊。


    謝玉珠沉沉歎了口氣,眉眼低垂,素手執起茶盞,霧氣氤氳,輕抿一口。


    這才剛剛開始。


    果然,深宮不可測。但願她謝玉珠能平平安安的。可惜造化弄人,她不得不進宮。


    她雖知曉自己穿進了《謝皇貴妃》這本小說中,可畢竟筆墨渲染的是謝玉容此人,她是謝玉珠,有些事情還得她自己思量。


    書中是書中,擱到真實生活中,還得自己親身經曆。小說寫三年隻需要用一晃三年而過這幾個字眼,現實生活中,可是得踏踏實實的一日又一日的過的。


    這邊想著,門口那邊又有動靜了,主仆三人抬頭望過去,那邊一青衫宮女打了簾子緩步進來,手中持著食盒,屈膝道,“小主萬安,該用膳了。”


    說罷,等謝玉珠頜首,便起身將飯菜一一擺上,指著飯菜笑說,“小主請看,四喜餃一道,蓮子糕一道,茯苓糕一道,芙蓉糕一道,柳葉湯一道,養身膳一道。望小主用的盡興。”


    “嗯,退下吧。”謝玉珠扶著白露的手順勢起身,落座到飯桌前,淡笑一聲。


    “奴婢告退。”


    單單她一個秀女,便這麽多道菜,果真是天家,倒顯得她沒見過台麵了。


    謝玉珠又是一愣,如今進了宮,她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用過晚膳後,已然酉時,天色漸暗,如今盛夏,晚上了也依舊熱的緊,謝玉珠手裏執著團扇,斜臥在床榻之上,悠悠扇著,好不快活。


    “完全是在打發時間。”她鼓了鼓腮,她性子也不是什麽嫻靜之人,就算不是太跳脫,可一連幾個時辰都在屋子裏圈著,也憋悶的慌。


    不過是看著這是皇宮,已然不是謝府那般自由,她早出去逛一圈了。


    一道悉悉索索的聲音自傳來,謝玉珠蹙眉,凝神向門口望去,隻聽見一道略低的聲音道。


    “謝小主可在?”


    “有何事?”謝玉珠略提了聲問道,心裏劃過一絲疑惑,示意碧水前去掀了簾子,她也站起身來,整整衣衫。


    碧水打了簾子,將那名宮女迎進來。


    這名宮女福了福身,“見小主安。”頓了頓,笑道,“謝小主,德妃娘娘喚你過去,表姐妹之間說說話。”


    ……這麽晚?


    謝玉珠心有狐疑,但還是順著她的話點點頭道,“說的是,玉珠許久不見娘娘,想念的緊,倒是現在燥了一身汗,可否待我整理過後再去娘娘處?我親自向娘娘賠個不是。”


    那位宮女眼珠轉了轉,笑眯眯道,“小主不必太過拘束,想來德妃娘娘也能理解。不過煩請小主動作快些,否則要遇上娘娘見駕了,小主這一趟也是白去。”


    謝玉珠手上動作一頓,看她神情不似作偽,又輕聲問道,“如何稱呼?”


    “喚奴婢燕兒便可。”這位宮女頓了頓,回答的有些慢,麵上表情看不出什麽。


    但謝玉珠還是生了疑。


    這一趟,不能去。


    想著,謝玉珠站起身來,麵露歉意。


    話正要出口,她身子一頓,硬生生憋住,悄悄給碧水遞了個眼色。


    之後謝玉珠才說道。


    “表姐要見駕?”言語麵色之間露出羨慕傾慕之色。


    目睹這一切的燕兒將這一幕收在眼底。


    “既然表姐要見駕,那玉珠就不去了吧,省的打擾了表姐和皇上。”玉珠又歎道。


    那邊碧水接過話來,似是有些無奈,“小主,如今進了宮,得守規矩了,得叫德妃娘娘的。”


    “哦,是我忘記了。”謝玉珠仿佛才想起來,靦腆一笑。


    那宮女一愣,正要開口,又聽得謝玉珠那邊來一句。


    “燕兒,替我向德妃姐姐謝罪吧,待明日我再去親自賠罪。”謝玉珠露齒一笑。


    “總不能打擾德妃姐姐和皇帝呀。”謝玉珠喃喃道。


    那名宮女直起身來,打量了一番謝玉珠,隻得悻悻道。


    “既然如此,奴婢去稟報一聲德妃娘娘。”說罷,退下了。


    待腳步聲走遠,白露剛想問話,被玉珠一個眼神製止住,低聲道,“內廂說。”


    最後主仆三人移步內廂。


    “小主,您為何……”碧水問道。


    聰慧沉穩如碧水,如今也看不大明白小主這一出是幹什麽。


    “為什麽我明明婉拒的話要出口,卻突然止住,選了一個較天真的話來拒絕她,是嗎?”謝玉珠坐在榻上,吸了口氣,問道。


    二人點點頭。


    “我原意也是如此,可話到嘴邊,我突然想到,若我真將這話大大方方說出口,燕兒將這番話稟明了德妃,德妃便知道我是個知事理且不蠢的人,她知道我不願打擾她和皇帝,也知道我明白她在試探我,話也說的有理,那就心裏清楚我並不是好拿捏的。”


    謝玉珠喘了口氣,又說道。


    “若我僅僅說不打擾,還麵露豔羨,說明我確實知事理,但內心其實和普通嬪妃一樣,愛慕皇帝,羨慕德妃,才是德妃想要的。”


    德妃想要的助力,不是心若玲瓏的聰明人,也不是事事拎不清的蠢貨,而是一個稍知一些事理,不會出大錯,的普通人。


    聰明人會反她,蠢人則可能給德妃拖後腿。


    她謝玉珠要塑造的,正是這麽一個讓謝德妃放心的棋子。


    白露碧水似懂非懂地對視一眼,感歎地想,以前嬌蠻的小姐真的長大了。


    深夜亥時,夜涼如水,蟬聲鳴鳴,擾的人睡不著覺。


    謝玉珠枕在榻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


    她將燕兒一事想了許久,暗自慶幸及時止損否則讓德妃生了警惕,小命更是斷送的快了。


    原作《謝皇貴妃》中,原主謝玉珠性子單純,不僅沒意識到這是試探,還高高興興地去了德妃殿裏,自然沒有見到皇帝,不過德妃也由此知道謝玉珠是個上不得台麵的蠢人。


    之後,謝玉珠因生的嬌蠻動人,也頗得盛寵,一來二去便懷上了龍胎,怎料謝德妃抱了去母留子的心思,刻意將謝玉珠的肚子補的似個雙胎,最終難產而亡。平白叫謝德妃占了便宜。


    如今她勢小,又是謝家的人,自然要與謝德妃一道,為這謝家,謝德妃不敢明麵上真的給謝玉珠使絆子,縱然如此,謝玉珠也得防著德妃。


    既不能當個小透明,也不能樹大招風。


    可說來輕巧,做起來卻難,上麵小小一句話,就能把人撚死。


    謝玉珠不禁打了個寒戰,猛的翻了個身,驚醒了外麵守著的白露,白露迷迷糊糊問道。


    “小主,可是有什麽事?”


    謝玉珠定了定心神,舒了口氣,閉眼道,“無事。”


    不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謝玉珠也不是那麽好拿捏的,接下來,自然還要好好謀劃謀劃的,該不含糊的絕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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