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紗蒙麵人自然就是虞天竹,虞天竹將蒙麵人帶到一片竹林裏,替他解開了穴道,說道:“萬兄別來無恙。”


    蒙麵人將蒙在臉色的黑布揭開,黑暗之中,無法看清萬花紅的真容。萬花紅歎了口氣道:“如果不是葉兄出手相助,恐怕這次我萬花紅便是栽了。”


    虞天竹道:“萬兄素有萍蹤無影的本事,今天可謂是碰到對手了。”


    萬花紅道:“前麵十裏外有個戴家場,哪裏有間酒坊,我們到哪裏喝上幾杯。”


    虞天竹道:“不是宵禁麽?怎麽也有人敢在晚上做生意。”


    萬花紅道:“那個地方特殊,無人敢管。”


    虞天竹知道大明境內有特權的地方是多著去了,輕輕應了一聲:“請帶路。”


    所謂的戴家場酒坊不過是同春月樓的一樣的地方,甚至還不如春月樓,隻覺得更髒更邋遢,來往的都是一些奇裝異服的怪人,幾個碘這大肚子的大胖子赤裸著上身,肩上扛著一個酒壇,在酒坊內走來走去。一位裸露半個胸脯的女子見到萬花紅和虞天竹,便笑吟吟的走了過來,虞天竹聞到了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酒味。隻見女子狐眼黑瞳,舉止輕佻道:“喲,喲,這不是陳漢子麽,來了,來了,嘻嘻嘻嘻。”萬花紅道:“柳妹子,給我準備間房,我和這位兄弟今天不醉不歸。”這位柳妹子樂得直拍手,一隻手搭在萬花紅的肩膀上,一雙狐眼卻直勾勾的盯著虞天竹,說道:“你這位兄弟長得可真俊,嘻嘻嘻嘻。”說著伸出另一隻手搭在了虞天竹肩膀上,虞天竹為人正派,突然被風塵女子搭肩,反感陡升,一股強大的內力往外一吐,柳妹子的手臂隨即被震脫,隻覺得胸腔突然氣血翻滾,一陣惡心感竄至喉頭,嚇得她臉色發白,連退幾步道:“你這兄弟懂妖法。”說罷哇的一聲,彎腰嘔吐不止。萬花紅急忙攙扶住她,在她的肩井穴拍了拍,她才覺得惡心之感漸漸退去。


    萬花紅道:“我這兄弟不懂妖法,而是你喝太多酒了,最近天氣轉涼,你的的脾胃虛弱不少,改天我幫你推拿推拿。快點去準備房間,還要來幾壇紹興的好酒。”


    柳妹子手捂胸口,點點頭,走了幾步又差點吐了出來。


    少刻,一位頭裹布巾,尖嘴猴腮的漢子走了過來,見到萬花紅便嬉皮笑臉起來,說道:“陳哥,柳娘說你們要房間?”


    萬花紅道:“難道要我們坐地喝酒。”


    那人道:“怎敢讓陳哥坐地喝酒。”


    兩人被帶到一間外表簡陋的房間前,那漢子說道:“這房間是坤字號,乾字號已經被人定了,您將就一下。”


    萬花紅道:“隨便,有好酒好菜就行。”


    那漢子笑嘻嘻走了出去。萬花紅推開房門,兩人走了進去,突然眼前一亮,外麵簡陋的房間,裏麵卻是奢華至極,與外麵的簡陋,邋遢形成鮮明的對比。虞天竹道:“沒想到房間內的陳設如此豪華。”


    萬花紅似乎不覺得稀奇,淡淡說道:“葉兄是少見多怪,坤字號房還不算是最好的。”


    虞天竹有點疑惑,說道:“難道這裏還不算是最好的。”


    萬花紅道:“乾字號比起坤字號還要高出一個檔次。”


    虞天竹點點頭,便不再問了。過了一會兒,那漢子端來幾大盤好菜和幾壇酒,酒菜擺好之後,正要轉身出去,柳妹子走了進來,問道:“可是紹興酒。”


    那漢子笑殷殷的點頭稱是。柳妹子滿臉不屑,擺擺手讓他出去,漢子笑哈哈的出去了。


    柳妹子搔首弄姿的走了過來,問道:“陳漢子要不要叫上兩位綠珠來陪酒。”


    萬花紅道:“我這位兄弟可是正人君子,而且也是有家室的人,可不喜歡拈花惹草。今天就算了,我們隻喝酒。”


    柳妹子眉毛一挑道:“假正經,來這個地方還有什麽君子。”說罷雙手交叉,屁股一扭怏怏出去了。


    虞天竹道:“看來萬兄是這裏的貴客,難怪春月樓的老相好綠榕兒罵你混蛋。”


    萬花紅咦的一聲道:“怎麽葉兄知道春月樓的綠榕兒是我的老相好?莫非你一直在打聽萬某的下落!”


    虞天竹不想隱瞞,頷首道:“在下確實再找萬兄。”


    萬花紅打開酒壇,頓時酒香四溢,連連稱道:“好酒,好酒,這紹興翰林酒坊釀造的酒就是不簡單。”說著便給虞天竹倒了一碗。續道:“葉兄可要好好品嚐。”


    虞天竹拿起酒碗,聞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隻覺得滿嘴酒香,的確是上等佳釀,稱讚道:“此酒甘醇,的確是難得的好酒。”


    萬花紅哈哈大笑道:“既然覺得酒好,便開懷暢飲。”說著又給虞天竹倒了一碗。


    虞天竹拿起酒碗,又是一飲而盡,接著再喝三碗,卻還覺得不過癮。萬花紅見虞天竹如此賞臉,也是高興,自己也喝了起來。虞天竹的酒量不弱,便是一下子喝了幾碗,也是麵不改色。


    酒過三巡,萬花紅突然說道:“葉兄四處打聽萬某的下落,定然是有事要我相助。”


    虞天竹道:“正是。”


    萬花紅道:“葉兄兩次助我脫離困境,如今隻要葉兄有用得著在下的盡管開口。”


    虞天竹道:“你可聽說過龍天門。”


    萬花紅一雙猴眼微微一挑道:“你說的可是黃龍幫的幫主龍天門?”


    虞天竹道:“正是。”


    萬花紅道:“此人現在任樂安總兵,可是漢王身邊的紅人,不知葉兄找他有何貴幹?”


    虞天竹道:“萬兄有沒有聽說過幾年前金刀會滅門一事。”


    萬花紅遲疑片刻道:“此事有所耳聞,據說便是龍天門所為。”


    虞天竹頓了頓說道:“你可知道金刀會為何慘遭滅門?”


    萬花紅看了虞天竹一眼,然後搖頭道:“這個倒不清楚。”


    虞天竹道:“自然是為了《朱雀亭》。”


    《朱雀亭》三個字如一聲響雷,貫入萬花紅的耳朵裏,萬花紅為之一振,問道:“真有《朱雀亭》此書?”


    虞天竹道:“我也隻是聽說,從來沒有見過此書的真容。”


    萬花紅問道:“但這與金刀會慘遭滅門一事有何關係?”


    虞天竹道:“洪武三年《朱雀亭》落入了金刀會老堂主之手,本來此事已經過了幾十年,早已經被人忘記,不知漢王朱高煦從何處打聽到金刀會藏有《朱雀亭》,便命龍天門前往索要。《朱雀亭》在金刀會被視為至寶,金刀會堂主沈發怎會輕易交出,龍天門索要不到,自然動武,結果金刀會上下幾十條人命都慘死在龍天門的屠刀之下。”說罷,眼神裏閃著複仇的怒火。


    萬花紅將酒碗放下,瞧著虞天竹道:“所以你想找龍天門報仇?”


    虞天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頭。


    萬花紅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直接去樂安找他,反而來找我?”


    虞天竹道:“龍天門雖然是樂安總兵,卻是漢王的馬前卒,許多事情漢王都會指使他代勞。”


    萬花紅道:“龍天門武功高強,做事心狠手辣,而且對漢王忠心耿耿,深受漢王的器重。”


    虞天竹道:“這便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因為龍天門時常在外,蹤跡不定,以你萍蹤無影的名號,你應該知道他具體下落。”


    萬花紅一陣大笑,又給虞天竹倒了一碗酒,然後說道:“我覺得葉兄真是舍本逐末,難道尋找龍天門要比起尋我更容易麽?你費盡心思找我,應該不止是想打聽龍天門的下落吧!”


    虞天竹冷冷一笑,說道:“不愧是神偷萬花紅,沒錯,除了打聽龍天門的下落,我還希望你能幫我偷一件東西。”


    萬花紅問道:“什麽東西?”


    虞天竹道:“白蓮教的號令旗。”


    萬花紅突然愣住,少刻才緩神過來,問道:“白蓮教號令旗可是白蓮教的聖物,盜走此物,你就不怕白蓮教的教徒尋你麻煩?”


    虞天竹道:“此物事關重大,也顧不上這些了。”


    萬花紅不便細問,隻是輕聲道:“給我三日。”


    兩人隻喝酒,不說話。


    少刻,萬花紅從懷中拿出一塊圓形的小鐵牌,上麵刻著一個獅子頭。虞天竹瞧了一眼問道:“此物是?”


    萬花紅道:“漢王的黑鐵令。”


    虞天竹問道:“有何用處?”


    萬花紅喝了一口酒道:“凡是歸順在漢王旗下的武林人士都有這枚黑鐵令。”


    虞天竹問道:“這是你盜來的?”


    萬花紅搖搖頭道:“這是漢王給我的。”


    虞天竹似乎明白了什麽,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沒想到你也投靠了朱高煦。”


    萬花紅道:“有些時候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萬花紅也會審時度勢。漢王朱高煦野心勃勃,雖然現在被成祖皇帝趕去樂安,卻時刻不忘奪嫡。他對江湖武林人士恩威並施,讓他們歸順自己,其目的也是為了壯大自己的實力。我萬花紅的名號雖然在江湖上也不算響亮,但我萍蹤無影的本事,漢王也是相當看中。”


    虞天竹笑了笑,笑聲打斷了萬花紅的話。


    “所以你就投靠了朱高煦,打算他在奪嫡成功之後,封你各大官做做,皆是你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虞天竹淡淡說道。


    萬花紅隻是一笑,喝了一口酒,沒有直接回應虞天竹,而是繼續講自己的話:“有一天人稱黑翼王的瓦剌灰突然找到了我,他給了我一包上等的北海珍珠,足足有十顆之多。你或許會認為我定然是為了這十顆北海珍珠投靠了朱高煦。”


    虞天竹搖搖頭道:“不是,萍蹤無影萬花紅世間那種珍寶沒見過,僅憑這十顆珍珠便想收買你,我看瓦剌灰也是太小看你了。”


    萬花紅雙眼閃光,笑了笑,笑得很淒慘,笑得很無奈。他緩緩說道:“葉兄,這世上懂我的人隻有你了。沒錯,我萬花紅怎麽看上這十顆珍珠。瓦剌灰似乎知道我不會對這十顆珍珠動心,所以他在這十顆珍珠裏麵喂了毒,一種漠北的毒草,毒性猛烈,但發作很慢,它會像蟲子一樣滿滿啃噬你的五髒六腑,最後骨頭也被啃光了。”


    虞天竹一怔,關切道:“你中毒了。”


    萬花紅又喝了一口酒,然後說道:“瓦剌灰給了我一顆解藥,暫時扼製住毒藥的發作,他說隻要我歸順漢王,以後半年便可給我一顆解藥。說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其實是為了活命。”


    虞天竹道:“難道這種毒藥隻有瓦剌灰才配有解藥?”


    萬花紅道:“就連昆侖山藥王穀的怪醫治半命對此種解藥都沒辦法,你說天下還有誰可解此毒。”


    虞天竹憤懣道:“這麽說那些歸順漢王的人都跟你一樣中了此毒?”


    萬花紅道:“這是控製人心的最好方式。”


    虞天竹道:“朱高煦生性如此邪惡,終究是取不到正果的。”


    萬花紅道:“漢王雖然生性暴戾,卻也是匹夫之勇。瓦剌灰才是真正的可怕角色,此人受漢王之命統管那些歸順漢王旗下的武林人士,基本上都是他在發號施令,但卻不一定是漢王本人的意思。”


    虞天竹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朱高煦如此寵信他,將來定會自食惡果。”


    萬花紅道:“漢王有勇無謀,怎會在乎這些,隻要瓦剌灰能助他當上皇帝,他便是把大半江山給了瓦剌灰也在所不惜。”虞天竹歎了口氣。萬花紅續道:“你知道這盒子裝的是什麽麽?”


    虞天竹點點頭。


    萬花紅笑道:“看來刁寶義已經告訴你了。”說罷,把盒子的蓋子打開,正是一塊紅豔豔的珊瑚石。萬花紅把紅珊瑚拿了出來,拿到燈光下看了看,然後遞給虞天竹,虞天竹接過紅珊瑚,仔細看了看,不覺得這塊珊瑚石有什麽特別之處。


    虞天竹道:“這塊石頭有什麽特別之處?”


    萬花紅道:“我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隻不過是瓦剌灰的意思。不過既然是他要我盜取的東西,自然有他的用意。”


    虞天竹點點頭,將紅珊瑚遞還給萬花紅,然後問道:“跟你搶奪紅珊瑚的另一位蒙麵人是誰?”


    萬花紅淡淡說道:“不清楚,但他的輕功不在我之下。”


    虞天竹道:“你向來是別人防得越緊,你偷得越順,沒想到你這一次差點失手。”


    萬花紅微微一笑道:“所以,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兩人都笑了起來,這一次卻笑得很歡,很坦然。


    少刻,兩人各喝下一碗酒。虞天竹問道:“你為何要盜走北鬥派的血鴛鴦?難道也是瓦剌灰的意思!”


    萬花紅道:“沒錯。北鬥七魔名震關西,瓦剌灰自然也要拉攏,卻沒想到北鬥七魔避而不見,瓦剌灰便命我去盜走他們的聖物。”


    虞天竹續問:“既是如此,你為什麽又要嫁禍給刁寶義?”


    萬花紅道:“自然也是瓦剌灰的意思。刁寶義是個貪財奴,武功平平,卻有個同胞兄弟,人稱奪命鷹鉤的刁徒平,此人手持一對銀鉤,也是個厲害角色,曾經打敗遼東禿鷹,名震關外。瓦剌灰找到了他,卻吃了閉門羹。”


    虞天竹頷首道:“原來如此,瓦剌灰讓你嫁禍給刁寶義,其實就是為了挑起北鬥派和刁徒平的矛盾,真是一個歹毒的計策。”


    萬花紅笑道:“卻被你破壞了,你救了刁寶義,現在七魔正在四處找我。”


    虞天竹仰首大笑道:“其實我是在救你,若是讓刁徒平知道是你陷害了他的兄弟,刁徒平有可能放過你嗎?”


    萬花紅笑道:“那我又欠你一個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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