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凶險萬分的關頭,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叮叮當當忽高忽低,雙方雖然鬥得正酣,卻都聽得一清二楚。百戶順聲看去,隻見一位身穿道袍,滿臉虯須,腰間掛著一個紅漆葫蘆的老道人,他騎著一頭大青牛,青牛的脖頸掛著一個銅鈴,銅鈴聲正是從哪裏傳出。隻見老道人驅牛緩步前行,每進一步銅鈴都會左右搖晃叮當作響,他神采奕奕的注視著前方,卻對眼下的惡鬥視而不見。百戶見狀,心想:“哪裏來的牛鼻子老道,趕來送死麽?”本打算阻止老道人,卻轉念一想:“你想找死,便是成全你。”


    老道人緩步走進戰圈,所謂弓箭無眼,隻見一支利箭夾著冽冽風聲朝著老道人疾馳而來,老道人隻是身子微微一斜,便躲過了那支射來的利箭。老道人越是往前,弓箭便是越多。但奇怪的是,所有的利箭似乎長了眼睛,對老道人頗為忌憚,紛紛從老道人身邊劃過,竟無一射中。百戶見老道人從箭雨中橫穿直走,如入無人之境,所有弓箭都繞他而走,便覺得詭異。隨即命令弓箭手停止射擊,白蓮聖女總算緩了一口氣,隻見百戶喝道:“哪裏來的臭道士,膽敢阻礙官差圍剿亂黨,還不速離此地。”


    老道人並不理會,一直朝前走去,腳步跟先前一樣不緊不慢。百戶身後的兩位總旗見老道人對上司的話聽而不聞,上前阻攔,企圖教訓老道人討好上司。沒想到大青牛腳步雖緩,卻力大無窮,隻見大青牛嗚的一聲,頭上如同彎鉤的犄角,左右一頂,將兩位總旗撞頂翻在地,然後繼續朝前走去。老道人的冒犯令百戶怒火頓生,心想:“你這牛鼻子縱然有再高的功夫,也休想鬥得過我十幾把弓箭。”隻見百戶喊道:“給我射箭。”


    十幾把弓箭同時射出,老道人近在咫尺,利箭隨發隨到。白蓮聖女中有人喊道:“道爺小心。”話音未落,老道人寬大的衣袖一卷,一股勁風疾吐,所有射向他的弓箭隨即轉向,弓箭手見狀大驚,紛紛閃避,因為距離較短,躲閃不及,紛紛中箭身亡。百戶見此情景,嚇得目瞪口呆,以為老道人是神仙下凡,懂得旁門法術。


    “老道人是哪路神仙?”百戶很快緩過神來問道。


    老道人摸著虯須,眼睛眯成一條縫,緩緩說道:“老道不是什麽神仙,隻是過路人。此路是眾人之路,爾等占路廝殺,礙我通行不說,還亂箭射我,當真蠻橫至極。”


    百戶一想:“此老道的武功高深莫測,還是小心為妙。”臉色隨轉道:“老道人此言差矣,我等在此抓拿朝廷要犯,你卻無故阻撓,而且還射殺朝廷的官兵,公然與朝廷對抗,老道人反說我蠻橫是何道理?”


    老道人道:“出家人雲遊四海,無拘無束,從不過問世間之事。你抓你的要犯,我走我的路,你不礙我走路,我又怎會阻撓你抓人。”言下之意是說,你不擋我去路,我又怎會出手傷了你們,這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的緣故。


    老道人區區幾句講道一般的應答,竟令百戶無從辯駁。隻見百戶憋得滿臉通紅,心浮氣躁道:“老道人幾句話就像將殺害朝廷命官一事推得幹幹淨淨,”


    老道人微微一笑道:“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老道人是對是錯,你說的不算。”


    百戶聞言,不由一怒,將徐梵天推給自己的手下,讓他們看守,然後怒道:“你殺害朝廷命官,眾人也是親眼看到,難道你想抵賴。”


    老道人繼續保持微笑道:“無因無果,我老道人出手也是出於因果之故。”


    百戶“哼”的一聲道:“一句因果之故,便想將殺害朝廷命官一事推得一幹二淨,難道你們出家人也可以是非顛倒。”


    老道人道:“出家人自然不會是非顛倒,出家人隻是善惡分明。”


    百戶怒道:“朝廷抓拿要犯難道便是惡?”


    老道人道:“朝廷抓拿要犯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惡,順應天道就是善,違背天道便是惡。”


    眾人越聽越離譜,均想老道人是利用道家的辨經之法,把百戶繞得暈頭轉向,令他無法自拔,正當百戶欲將辯駁時,身後一位官兵突然喊道:“大人,莫要跟他費口舌之爭。”此話登時喊醒了百戶,百戶心想著自己竟然會與老道論其是非善惡,定是中了他的妖術,隨即喊道:“老賊道,竟對本將實施妖術,你定與白蓮妖人同夥。”


    老道人從容說道:“本道孑然一身,又怎會與他人同夥?”


    百戶不敢再與他爭辯,生怕又被他的妖術所惑,便道:“本將不想與你囉嗦,你若是束手就擒本將保證不加害於你,若是反抗就休要怪我不客氣。”


    老道人緩緩道:“你若擒我,便是加害於我,又說要對我客氣,豈不是矛盾。”


    百戶聞言,辨也不是,不辨也不是,竟拿不定主意,心智隨即一亂,大喊一聲,恰似瘋狂一般。這時一位官兵喊道:“大人,請冷靜下來,等小的將他拿下再說。”說罷幾個人持刀砍向老道人,老道人若無其事的拂動袖口,幾位官兵隻覺得一股勁風襲來,渾身居然僵硬住了,動彈不得。


    接著又有官兵襲來,同樣還是被老道人拂動的袖口給鎮住了,餘下官兵以為老道人真的懂得妖法,再也不敢向前。這時,百戶神誌轉醒,見自己的手下站在老道人麵前,如同雕像一般,動也不動,內心一怔,心想著自己當真碰到了神仙,急忙命令手下官兵撤退。這時受傷的二聖女和四聖女已經處理了箭傷,所有白蓮聖女重拾兵器,準備和官兵再來一場廝殺,見官兵突然撤退,時機正好,隨即衝了上去,登時一場混戰。百戶沒有了弓箭手,手下官兵自然不是白蓮聖女的對手,少刻便損失了大半官兵,他急忙翻身上馬,欲將徐梵天抓起,將他帶走,沒想到右手朝著徐梵天的肩膀抓去之時,徐梵天反手蕩開百戶的手。百戶罵道:“你不隨我走,焉有可活的道理。”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鐵錐子,朝著徐梵天的天靈蓋刺了下去。徐梵天武功根基本來就差,突然見到百戶拿著一把鐵錐子刺了下來,一時不知如何躲閃,卻不假思索的單掌擊出,與鐵錐子碰個正著。徐梵天隻覺得掌心一陣劇痛,鐵錐子在他手心刺了一個窟窿,百戶丟下鐵錐子策馬逃去。


    徐梵天見掌心的窟窿滲出的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黑色的血液,傷口也不想剛被刺傷之時那般疼痛,反而漸漸變麻。徐梵天以為問題不大,倒是沒有在意,可是剛走幾步,卻發現手臂上突然冒出一條黑線,黑線一直順著手臂的經脈往手臂上方流走,黑線所到之處都沒有知覺。少刻,黑線已經走到了他的脖頸上,爬上了臉龐,然後眼前一黑昏死過去。待到醒來之時,他發現自己背靠一棵大樹,三聖女正在給他喂水,一位道人捏著他左手中指尖的中衝穴,這道人正是那位騎青牛的老道人。


    “我怎麽了?”徐梵天有氣無力說道,仿佛聲音隻在喉嚨裏打轉。


    三聖女道:“你中毒了,還好這位道爺出手相助,否則你此時已經歸西了。”


    徐梵天隨即將目光轉移到道人身上,低聲嘟噥道:“謝謝道爺??????”


    老道人摸著虯須,說道:“你的手厥陰心包經穴中的內關、曲澤、天泉等三處穴位已經被打通了,不過你身上的毒依然無法完全祛除。比方說你的天池、乳中兩個穴位會因為餘毒未消而產生衝撞,太乙,大橫也會產生衝撞。足少陰腎經穴和足少陽膽經穴上的穴位也會產生糾纏。”


    白蓮聖女們自然聽不懂其中的道理,四聖女是個急性子,便問:“道爺,您就說得簡單一點,這小哥到底有沒有救。”


    老道人不緊不慢道:“救倒是沒救,但死也是死不了。”


    四聖女隨即道:“那豈不是半死不活。”


    老道人頷首道:“寒炎斷筋散可不是普通毒藥,毒性侵入的不是肌體而是經脈,幸好這位小施主的內力不強,正所謂遇剛則炎,遇弱則寒,這位小施主若是內力強大,他便會渾身發熱,經脈燒斷而死。若是內力太弱,便會渾身上下發冷,最後氣血凝滯至死。內力不強不弱,隻要平衡,毒性反而降到最低。”


    徐梵天突然“哦”的一聲,渾身打起冷顫,牙齒發出疙瘩疙瘩的聲音。三妹見徐梵天表情難受,甚是關切,問道:“你怎麽啦?”


    “我好冷。”徐梵天手臂交叉道。


    老道人道:“是的了,這時寒炎斷筋散的餘毒發作,接下來你便是渾身發熱。”


    大聖女見徐梵天冷得渾身抽搐,於心不忍道:“三妹,你把我那件掉皮拿出來給他蓋上。”


    老道人擺擺手道:“不用了,接下來他會熱得連衣服都不想穿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徐梵天渾身冒出熱汗,大呼:“好熱,好熱。”他很想撕去身上的衣服,但他理智未失,還是控製了下來,以免在三聖女麵前出醜。


    三聖女是越看越急,雙手抓住老道人胳膊乞求道:“道爺,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求求道爺想想辦法救救他。”邊說邊使勁搖晃道人的胳膊。


    大聖女見狀,急忙製止道:“三妹,不得無禮。”


    三聖女才意識到自己莽撞,急忙鬆手。


    老道人道:“無妨,無妨。這位小施主說得沒錯,這樣下去卻是不是辦法,他的寒炎症隔斷時間便會發作一次,這樣也是挺折磨人的。”


    大聖女道:“敢問道爺,難道天下當真沒有任何解藥可克此毒?”


    老道人道:“天下萬物,亦陰亦陽,陰陽互缺,陰陽互滿??????”


    五聖女一聽老道人又是滿口聽不懂的繞口令,紛紛皺眉,倒是四聖女比較直接,隨即問道:“道爺,您就直接一點,倒地有沒有解藥。”


    老道人侃侃而談習慣了,見四聖女打斷他的話,便擺手說道:“聽我說完。”


    四聖女眼睛一翻道:“那您還要說多久?”


    大聖女隨即道:“四妹,不得無禮。”


    四聖女支支吾吾一兩聲,便不再開口。


    老道人哈哈笑了幾聲,道:“無妨,無妨。說到解藥卻是沒有,就算是施毒之人也沒有解藥。”


    徐梵天體內餘毒發作漸漸過,意識開始清醒,突然一聽老道人所言,不由悲傷起來,心想:“嚴叔叔小的時候待我真好,為何今天卻對我下此毒手。”徐梵天涉足江湖尚淺,自然不明白其中道理。


    隻見老道人續道:“此毒雖然無解卻可引,在保定的麒麟山有一個門派,叫大旗門。掌門人是貧道的師弟矮叟道人,他有一種靈藥叫冰清玉露丸,此藥能寒炎症倒是有一定的克製作用,隻不過此藥非常珍貴,不知道我這位師弟肯不肯賜藥。”


    大聖女一聽到老道人聲稱大旗門的掌門人矮叟道人是他的師弟,吃驚不少,問道:“道爺的師弟是矮叟道人,那麽您便是青海白玉道觀的木道人。”


    老道人顯得非常平靜,說道:“正是貧道。”


    一聽老道人承認自己是木道人,聖女們紛紛投去敬重的目光,她們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與昆侖三仙之一的木道人相遇,當真如做夢一般。


    隻見木道人說道:“冰清玉露丸之所以珍貴,是因為裏麵有兩味藥材非常稀少,便是雪蓮和火狐草,這兩味藥材恰好可以克製寒炎症。”


    四聖女道:“木道爺,既然矮叟道人是你的徒弟,你向他要一顆什麽玉露丸,他那有不給的道理。”


    木道人笑眯眯道:“矮叟道人是貧道的師弟,不是徒弟。我這位師弟性格孤傲,對煉丹之術非常癡迷,他平生有三樣東西是不贈人的,一個是蟶龍劍,一個是延壽丹,還有一個就是冰清玉露丸。便是我出麵,他也絕不輕易將冰清玉露丸贈送給貧道。”


    眾人一聽冰清玉露丸是不贈人的,皆想:“這老道人說話真是奇怪,既不贈人為何還要拿出來消遣我們。”


    三聖女問道:“道爺,既然矮叟道人不肯將冰清玉露丸贈人,那這位他身上的毒豈不是永遠都無法消除?”說到“他”字,瞥了徐梵天一眼。


    木道人說道:“這倒不一定,他不肯贈,你可以借。”


    三聖女燃起一絲希望,便急忙問道:“如何借?”


    木道人緩緩說道:“投其所好。”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本書,遞給三聖女道:“這本書是貧道在雲南遊走之時,乾坤道友贈送的,恰好可供煉丹之用,你且將此書送給貧道師弟,換取冰清玉露丸。”三聖女接過書本一看,書麵寫著《雲貴方術》。三聖女連連稱謝。


    木道人將處於半昏迷狀態的徐梵天攙扶起來,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盒蓋拿出一顆小藥丸,給徐梵天服下。少刻,徐梵天已經開始轉醒,低聲說道:“多謝道爺的救命之恩。”


    木道人道:“小施主的命貧道是救不了了,但我可以借用三清之法,讓你減緩病痛。”徐梵天自然不知道什麽是三清之法,此法是否可以醫治自己的寒炎症,但還是道了聲謝。


    木道人道:“正所謂心誠則靈,你不應該有疑慮。”


    徐梵天一聽到木道人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所想,臉色不由一紅。


    大聖女道:“姐妹們,道爺要傳授三清之法給小兄弟,我們避避嫌吧。”


    眾聖女聽言,紛紛挪步欲走,卻被木道人喊住:“幾位施主,貧道的三清之法不算是什麽獨門絕技,隻不過是內功心法,內可調節氣息,外可強身健體,你們聽聽是大有裨益。”


    眾聖女麵麵相覷,大聖女微微點頭,示意且留步下來。


    隻聽見木道人緩緩說道:“所謂三清,便是心清,神清,氣清。氣通則心靈,心靈則神遂。氣往經脈走,氣升氣降則經脈通暢。我現在做什麽,你們且邊聽邊跟隨我做。”說罷,木道人隨地打坐,合掌放於丹田之下,續道:“氣沉丹田,隨往氣海,逐往膻中,化至中衝,商陽。培其元氣,守其中氣,保其正氣,護其腎氣,養其肝氣,調其肺氣,理其脾氣,升其清氣,降其濁氣,閉其不正之氣。勿傷於氣,勿逆於氣,氣清而平,氣和暢達??????”木道人將三清之法一一念了出來。氣息調節之後,眾人頓感心曠神怡,氣韻飽足。徐梵天隻覺得胸口的煩悶不再,渾身上下輕鬆暢然,就是先前的傷口還不再疼痛,內心感激萬分,隨即跪了下來,朝木道人磕頭稱謝。


    木道人摸著虯須,哈哈大笑,將徐梵天扶起來道:“小施主,知恩圖報,果然是有慧根。好吧,今日你我有緣,貧道再傳你玉虛調息之法。”說罷環視左右,笑道:“此法便傳你一人。”


    眾聖女聞言,便知其意,紛紛借口避嫌。


    木道人道:“玉虛調息之法雖然算不上什麽武功,卻是道家上乘的內力調息之法,對你這種毫無武功根基之人來說,玉虛調息之法對你以後習武是大有裨益。”


    徐梵天頻頻點頭,很是感激。


    木道人道:“我念著玉虛口訣,你且記著,但口訣是死人是活,,以後如何運用便要看你以後的悟性了。”


    徐梵天躬身稱是。


    木道人摸著虯須開始念道:“玉虛調息之法分為七層,由淺入深,由簡入繁,由易入難。你且記著,一曰人身之中,精神氣血不能自主,悉聽於意,意行則行,意止則止。手中之時,意隨掌下,是為合式。若或馳意於各肢,其所凝積精氣與神,隨即走散於各肢,即成外壯??????”木道人將玉虛調息之法一一念給徐梵天記下。徐梵天腦子還算靈光,能夠將木道人傳授的口訣邊記便領悟,隻是木道人念道第七層時,一句氣惟中蘊而不旁溢,令他迷惑起來,氣本是流動之稱,藏而不溢,如何將氣運行到身體的奇經八脈,更何況氣積而力自積,氣充而力自周,氣韻內息則穩,如何藏而不溢,卻是難以理解。


    木道人見徐梵天犯難,便笑道:“氣沉丹田,丹田如甕,甕中則滿,滿則溢出,是不是這個道理。所以藏而不露,必脹也,氣脹則心不寧,所以藏著便是溢著,順氣自然才是道理。”


    徐梵天煥然大悟,原來道家之法的根源在於順其自然四個字,他麵露喜色,連連稱是。


    木道人見徐梵天資質聰穎,倒是滿意,隻不過自己雲遊四海,居無定所,如今將道家調息之法傳授給徐梵天,也是希望他日後能夠繼承道統,便道:“我看你跟道家有緣,雖然我不想收徒弟,卻對你寄予重望,希望你日後好好發揚道家精髓,也希望你體內餘毒盡早清除。”


    徐梵天聽完後,內心不由一酸,這或許是他失去雙親之後,唯一真誠待他之人了,想罷兩行熱淚滾滾而落,雙膝跪地,連磕三個響頭。木道人隻是點點頭,坐回青牛,緩步離去,銅鈴聲很快消失在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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