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克馬城降臨歸返。


    周黎安就不再多餘擔心南方事宜,隻每日瞄上一眼各城動向。


    從城中大致氛圍,就可知曉形勢發展的如何。


    克馬城如今已徹底開放,要離去的暫不作戶籍登記,而絕大多數人都願臣服均衡之下。


    如山丘城一樣,組建戶、隊、鄉、鎮。


    均衡貢獻點,暫不適用於這兩座新城。


    不過生產部、生活部卻作了區劃,分門別類,各司其職。


    生產部主要為獵隊獵取、食鹽造物、木料伐取、農務種植等,以獲取基礎生產生活原材料為主要目的。


    生活部則負責“再加工”,一日三餐造飯,皮革鞣製與皮具生產,木質工具打造。


    一方麵為滿足城中子民日常生活所需,另一方麵則為之後的遷徙而歸作好準備。


    完善的製度運轉下,克馬城迅速從戰爭的紛亂中恢複元氣。


    當然,最初的兩天,人們是茫然的。


    因為城邦聯盟已踏入奴隸製社會的低級文明層次當中……


    最好的對比就是“均衡降臨前”的北美各部。


    原始氏族是吃大鍋飯的,數百、數千人聚集的部落氏族,渾然一體。


    而城邦聯盟的物質生產已經過剩,不再需要抱團取暖,個體意識成型的同時——


    私有製產生。


    無論是底層還是富裕階級,大家都是為自己的生計奔忙。


    暫不提剝/削問題。


    富人雇傭、甚至奴役底層賺取大量的財富,而被雇傭的底層,也在用富人給予的殘羹剩飯生存。


    可現在……


    時間仿佛發生了逆流。


    如獵隊獵取,肉食皮毛不再屬於自己,而交予生活部的“食堂”“皮革作坊”。


    一天忙碌下來,人們不知所措。


    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勞作一天,卻一無所獲。


    可等回到家中,正要向妻子抱怨時,卻發現妻子手捧著新衣,在他身上比劃,“快試試,合不合身!”


    丈夫錯愕,“你今日不是去作采集的工作嗎?新衣是從哪裏來的?”


    妻子道:“這是在生活部領取的,家家都有!”


    “領取?不需要花費財貨嗎?”


    “不用,真的不用!”


    等試玩了新衣,一家人又來到食堂,現成的飯菜用木盤裝盛,想吃多少吃多少。


    含帶豐富油水與鹽味的食物,幾乎令所有人大快朵頤。


    飯後,丈夫滿足道:“這肉食鮮美,正是我等今日獵取的。”


    妻子又取來一杯褐色的飲料。


    丈夫大喜,“這可可汁是哪兒來的?”


    妻子道:“就在那邊角落,可以自取,這可可是我們采集部今天摘取烘炒的呢。”


    夫妻淺嚐那醇厚的微苦,心中卻是無限的甜蜜。


    一直到夜晚入睡時,那丈夫都沒有將日歇後的抱怨說出口,早已拋之腦後。


    大多數人的狀態都如這對夫妻一般,本因無所得而心生怨念,可最終發現……


    他們得到的竟比自己所期盼的更多。


    城中子民還處於一個全新生活形態的過度,心中似乎捕捉到什麽,想要暢所欲言,實則話到嘴邊,又說不清道不明。


    而在鎮廳。


    牛屎、周衛國兩位法則大圓滿,已開始對“大隊、鄉、鎮’負責人提出考問——


    “請諸位三日內上交感悟體會,對均衡製度的利弊思考。”


    這個提問概念可大可小。


    即便放在均衡神國,能對此議題展開聊聊的也就那麽幾位。


    但不往深層次探究,隻看淺層,已足夠這些“新均衡”人有一次意識形態上的升華。


    散會後。


    德德格便如大多數城中子民一樣,“老師,我不知該如何提交這份體會感悟。”


    他如今已將奎茲提特科視為師者,奎茲提特科對此默認,笑道:“你怎麽想,便怎麽答,真實是最重要的。”


    “可我就是不知該如何訴說。”德德格看向土地的砂礫,“就像這些沙子,我知曉它們可捏成形狀,卻不知要捏成什麽。”


    奎茲提特科道:“那你認為,新的製度是好,還是壞的?”


    “好的。”


    “好在哪裏?”


    “就是……無憂無慮吧?”德德格並不確實,皺著眉道,“子民不再用考慮太多的事情,隻需做好自己的工作,就什麽都不缺了。”


    奎茲提特科繼續引導:“新製度誕生於吾主意誌的降臨,更深奧的意誌共鳴,吾也不能領悟;所以在我能力範圍內,我隻看淺層的。”


    “比如一個個體。”


    “個體?”


    “對,個體!我們就以一個獵人為例好了,現在的獵隊狩獵,所得會全部上繳,然後由專人統一分配……”


    “那麽曾經呢?你隻需要拿出曾經與現在進行對比,就可以完成這一次神使的考問。”


    德德格若有所思,一邊回憶,一邊道:“曾經獵人得獵物,肉食、皮草肯定都屬於自己的,肉食可以供一家老小食用,皮草可交予妻子製衣。”


    奎茲提特科問,“一頭野牛,怕是吃不完吧?”


    德德格點頭,“吃不完的,要麽去集市交易兌換,要麽醃製肉幹。”


    “容易交換嗎?”


    “如果肉質新鮮,是很容易交換的,可如果醃製肉幹,就需要苦鹽!”


    “塔洞……哦,不,克馬城的苦鹽都來自南方,價值高昂,平民很難獲取。”


    說到這裏,已不需奎茲提特科的提問引導,德德格自然而然展開了延伸思考,自問自答——


    “那圖戈就作鹽販的買賣。”


    “我記得我曾隨我父去販賣食鹽,就有獵人哪來肉食,想要兌換苦鹽。”


    “我父那時教我商賈之道,他說,‘獵人的肉放不久,想要醃製必須要苦鹽,而我們擁有的鹽,就比他的肉價值高昂。’”


    “因此,我父要他給予超過一半的肉,隻給他一家人可食用7日的鹽。”


    “於是,那獵戶說,所得的鹽都不夠醃製剩餘的肉,又大罵,就算任由肉食腐壞,都不會與我父交換!”


    奎茲提特科見他漸入佳境,也就成了聆聽者的角色,“然後呢?”


    德德格道:“我第二日又見到了他,正如他說的,沒有再來找我父,而是在坊市擺出了攤位,叫賣那些肉食。”


    “雖說最終買出了不少,但在黃昏時,肉食上已生出了蛆蟲,再無人問津,他果然丟在了街口,引一群野狗爭搶分食。”


    到此,德德格再無聲音。


    奎茲提特科道:“說完了?”


    “嗯!”德德格尷尬點頭,“老師,我還是不知如何作您說的對比。”


    奎茲提特科笑道:“因為你沒有作感悟總結,如你說‘獵人丟肉’的故事,你對這個故事有什麽感想,就說你的第一反應,不要思考!”


    德德格道:“可惜!非常的可惜!在第一天,那些肉食很鮮嫩,可最後卻隻能丟棄。”


    “那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麽?”


    德德格愕然愣住,變得尷尬,“是,是我父?因為我父不給他更多的苦鹽?”


    奎茲提特科道:“商賈之事,在於你情我願,誰開什麽價都無可厚非!”


    “肉屬於獵人,鹽屬於你父,這是兩個個體!”


    “那麽現在再看呢?肉和鹽屬於誰?”


    聽到這話,德德格渾身一震,“是屬於神使?”


    “不!”奎茲提特科拍打了他一下,沒好氣道:“是屬於吾主真神,而又由吾主真神,賜予了我們所有人!”


    “我們不再是一個個個體,而是一個集體啊!”


    “肉是我們的,鹽也是我們的。”


    “德德格,現在你懂了嗎?”


    德德格瘋狂點頭,又猛地搖頭,“我好像懂了,可,可還是說不出來。”


    奎茲提特科也不再難為他,道:“從前,獵人的肉吃不完,隻能腐壞,被丟棄;”


    “現在,獵人的肉還會吃不完嗎?不會!因為可以分予其他沒有參與狩獵的人!”


    “而這時獵人會想,為什麽我辛苦付出的,要給予別人的?”


    “這時,食堂開飯了,送來已烹飪好的食物,裏麵放了美味的鹽,並告訴獵人——”


    “你辛苦狩獵送來的肉,和食鹽造物的弟兄送來的鹽,被我烹飪成了美食,你們可以隨便的享用,一直到吃飽為止!”


    “我希望你明天能繼續送來肉,而食鹽造物的弟兄也答應我會送來鹽!”


    “我想過了,每天餘下的肉、和鹽,我會醃製成肉幹儲存,等到沒有食物時,再取出給所有的人食用!這樣大家就都不擔心餓肚子了!”


    “而這時,生活部的皮革作坊,又送來了新衣……”


    “他對獵人道,因他得來的肉,讓皮革作坊的弟兄填飽了肚子,有了力氣,便用他得來的皮草,製成了衣。”


    “獵人大喜,覺得無比安心,因為他再也不用擔心任何事情,不用在一天辛苦後,為還要辛苦造飯而發愁,現成的食物會送到他麵前。”


    “他也不用為饑荒而發愁,多餘的肉早已被製成了肉幹儲備!”


    “可以說,促成這一切的,就是那曾經將要被丟棄的爛肉!”


    “原本一塊肉將會生成更多的勞動力,但就如你說的,它被廢棄掉了,變作了毫無用途的野狗的食糧!”


    德德格這時驚呼起來,“老師,我不懂!其實,其實這就是很簡單的道理,為什麽我們曾經不這麽去生活呢?這樣一來,人人都能得溫飽喜樂啊!”


    奎茲提特科一句話,讓德德格目瞪口呆——


    “曾經?曾經的我們,其實就是這樣生活的!”


    “這怎麽可能?”


    奎茲提特科指向北方,“包括現在,那山丘城以北的各部,也是這樣生活,男人負責狩獵,女人編製、種植,部族中有專門的人負責運送貨物到山丘城、克馬城兌換它們需要的物資。”


    “返回部族後,再分發給每一個族人!”


    德德格莫名的戰栗,“那,那為什麽後來成了這樣?”


    奎茲提特科深吸一口氣道:“這就是吾主真神所說,世人犯下了罪!”


    “當有人被罪惡、虛假所蒙蔽,並且生出了貪欲之心……如那部落氏族的統領,他們擁有的越來越多,為什麽還要去狩獵呢?”


    “頭領隻需安心待在部族,就有人為他們帶來享之不盡的食物。”


    “勞動的人少了一個,消耗卻沒有改變,那麽負擔就增添了。”


    “假設,每天有十塊肉,其中兩塊給了頭領,其餘的眾人分配,也能吃飽。”


    “可當有一天,隻拿回了八塊肉,就有人會餓肚子!而頭領還有餘存,餓肚子的人就向酋長借取。”


    “長此以往,借的越來越多,終於到了還不起的程度,這人就成了奴隸!”


    “至此,酋長再不需要做任何事,就有奴隸幫他完成,而擁有越多的奴隸,他就會越富有!”


    “反之曾經生活安定的人,卻淪為奴役,過得苦不堪言,便成了我們曾經的模樣……”


    “我與你父,皆為奴隸,甚至於我們為了能比別人過得更好,也會學主人的樣子,榨取、掠奪他人的東西,哺育自己!”


    “所以,那世上唯一真神,降下了審判!要拯救世上疾苦的眾人!”


    “而在吾主真神公正、嚴厲的注視下,再沒有人敢犯下罪惡,凡犯下罪的人,都將遭受審判!”


    話到此處,德德格已徹底呆滯。


    奎茲提特科亦是深吸一口氣,輕輕發出讚頌,“讚美吾主,讚美均衡啊!”


    他能如此清醒,因為他曾完整經曆過兩種不同的身份。


    他曾也是權貴中的一員,可去大城學習知識,最終又變作最底層的奴隸,嚐盡世間酸甜苦辣。


    雖說奎茲提特科也還無法總結出兩種體係下,資源整合、分配的利弊,但已初窺門徑。


    許久後。


    德德格回過神,道:“老師,我可能將您教我的,作為答桉?”


    “我想讓更多人知曉這其中的道理,不再迷茫!”


    奎茲提特科頷首:“當然!這本就是吾主均衡所賜下的意誌,應被世人所知。”


    翌日。


    德德格就在眾人間,道出“爛肉論”。


    淺顯易懂的舉例、對比,即便再愚鈍的人,也知其中的益處。


    而當這些“大隊、鄉、鎮”負責人得聽箴言,便立即傳遞給更多的人。


    於是,曾迷茫的人們,撥雲見霧;


    更對那罪,深惡痛絕!


    他們發出由衷的讚美——


    “讚美她,我們的真神!”


    “唯她所降下的審判,能摧毀一切罪惡,令世人曾擁有的喜樂、安寧歸返!”


    “愚昧的人們啊,聆聽她的聲音,睜開真實的眼,去看穿那虛假的罪惡吧!”


    當克馬城正完成一次精神文明的升華時……


    均衡主城。


    吾主真神於十數萬子民麵前,賜福造物。


    500台發動機,憑空而現。


    又有周黎安提前令工匠打造出的車架備好,將發動機、車轂、鏈條拚裝。


    當發動機啟動杆被人一腳踩下。


    轟轟轟。


    全新發動機初次點燃時冒出的“藍煙”,意味著均衡物質文明的又一次大跨步!


    十數萬子民眼前……


    一輛無需人力、牛馬拖拽的三輪車,在駕駛員的操作下行駛了起來,繞場奔行,似乎永不會疲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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