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2020年7月8日。</p>
是陰天。飄揚的彩旗看上去有些暗澹，彷佛被剝奪了顏色一般。</p>
天空飄著淅瀝瀝的小雨，卻並不讓人感覺涼爽，整個世界依舊籠罩在七月獨有的悶熱之內。</p>
江沚順著台階，緩步向校門的方向走去——他是第一個出考場的。</p>
沒幾秒，其他考生也很快歡呼著衝出教學樓，很快將他淹沒進去了。</p>
大家爭先恐後地奔向校門。</p>
江沚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節奏，緩步而行，如同湍流中的一小塊石頭。</p>
“同學！同學請留步！”</p>
剛走出學校門口，江沚就被一位埋伏多時的女記者叫住了。</p>
“同學你好，我看你是第一個走出考場的，感覺今年的試題如何？”</p>
“呃，感覺還好。”</p>
江沚勉勉強強笑了笑。看來這是早就被盯上了啊。</p>
“感覺能考多少呢？”</p>
記者明顯也是個生瓜蛋子，剛問完便有些後悔，要是正好碰見個沒考好的，估計就把人家整破防了。</p>
“我也不太清楚吧。畢竟出分才能見分曉。”</p>
記者稍微鬆了口氣，看來這個孩子學習還行。</p>
既然這樣，那就再問幾個！這可是第一個走出考場的考生唉！</p>
（事實：第一個衝出學校的那個被其他記者搶走了嗚嗚嗚嗚）</p>
“那，感覺哪一科最難呢？”</p>
江沚不假思索地回答：“語文。”</p>
“可是我聽他們說今年的數學和英語都很難啊？”</p>
江沚笑了笑：“或許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論吧。”</p>
“那你為什麽覺得語文最難呢？”</p>
“因為其他的科目最多扣個五六分，語文沒把握。”</p>
“……”</p>
記者陷入沉默，嘴巴慢慢張開，變成一個O型，“我就感覺你是個學霸呢！果然是這樣！”</p>
江沚隻好謙虛地擺擺手：“也還好啦……”</p>
忽然動作一僵。</p>
少年稍微露出一點的微笑也凝固了，臉上慢慢浮出一層冰霜。</p>
記者也好奇地循著他的目光回頭，便看到一個身材略寬的中年男人正打著傘往這邊走。</p>
“兒子，兒子！考完啦？”</p>
江俊龍笑嗬嗬地衝他招手。</p>
江沚沒吭氣，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沒有刻意去他傘下，依舊靜靜矗立在原地。</p>
江俊龍趕到他身邊後，主動把傘讓了一些，又好奇道：“這是接受記者采訪呢？”</p>
記者眼睛一亮：“您是，這孩子的父親？”</p>
江俊龍要素察覺：“對，對！這是我兒子江沚！”</p>
“哦~是這樣的，我看這個同學似乎學習很好的樣子！您作為父親，平時一定有獨到的教育經驗吧？”</p>
“唉，你要說這個我可不困了！我確實……”</p>
“我去那邊等你。”</p>
江俊龍還沒來得及阻止，江沚已經從傘下出去了。</p>
他隻好尷尬地對記者笑笑，說了句“這孩子隻是學習好，情商還有待提高”，然後繼續交流教育經驗……</p>
（此處省略9999字）</p>
校門口小廣場上稍微偏僻的位置。</p>
江沚獨自立在雨中，感受著衣襟被一點一點打濕，反而感覺沒那麽壓抑，比在傘下舒服一些。</p>
校門口附近依舊歡呼聲不止，大家都在慶祝脫離高中的苦海。</p>
已經考完了。</p>
其實他剛剛對記者說的話算保守的。</p>
江沚這次發揮很穩定，理綜，數學，英語，三門扣分的總和應該也不會超十分。</p>
語文雖然沒底，但扣分應該也介於二十多到三十多之間。</p>
在山右省，這個成績足夠傲視絕大部分考生了，所謂的萬人之上不過如此。</p>
思索間，其他考生從身邊經過。</p>
有些怪叫著吵鬧，像脫韁的野狗一般；有些相約去網吧，是兄弟就肝到天亮；有些隻是像往常一樣找到人群中的家長，一邊交流今天題難不難，一邊走路或者坐車回家……</p>
江沚走神般地看著他們，目光中卻有些羨慕。</p>
他們未必考得比自己好，他們未必模考蟬聯三次top1，他們也未必是什麽山大附理科尖子班第一梯隊。</p>
他們未必比自己“優秀”，可他們卻比自己“快樂”。</p>
為什麽……你不快樂呢？</p>
江沚心不在焉地發呆，在心中質問自己。</p>
你已經高考完了唉，從此就脫離高中苦海，走向燦爛的大學生活了！</p>
而且你考得很好啊，發揮很穩定，考進全省前幾問題不大的！語文要是發揮得好，省狀元也是有可能的！</p>
可為什麽，我會感到沮喪？</p>
“江沚？江沚！”</p>
身後父親的聲音將自己拉回現實。江俊龍傳授完教育經驗了。</p>
“走了！”</p>
“知道了。”</p>
江沚皺皺眉，隻好跟著江俊龍向停在不遠處的奔馳走去……</p>
啪嘰！</p>
忽然被一個女生撞了一下。江沚沒怎麽被撞疼，倒是少女被反作用力彈得向後坐倒在地上。</p>
“沒事吧？”</p>
江沚下意識就要去扶，少女已經急慌慌地自己爬起來了。</p>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都愣了零點幾秒。</p>
少女:這個男孩子好帥唉……</p>
少年:這個女生蠻可愛的……</p>
愣了幾秒後，少女反應過來，臉蛋一紅。</p>
“對，對不起！”</p>
“呃，沒……”</p>
江沚還想說個沒關係，少女已經逃也似地跑了。明明是個還算高的女生，抱著書包孤零零跑在雨中，卻顯得隻有小小的一團。</p>
江沚對空氣笑笑，準備走，卻發現腳邊有塊閃爍著暗光的小東西——</p>
圓圓的一塊金屬，上麵還刻著些看不懂的紋路。由很普通的紅繩穿著，應該是護身符。紅繩已經斷了，所以才會掉下來。</p>
應該是那個女生的吧？</p>
“喂——你的東西掉了。”</p>
江沚試圖呼喚那個女孩，可她已經鑽入人潮之中，像魚池中的一條小魚般遊遠了。</p>
不遠處，奔馳車的車燈亮了起來。父親搖下半截車玻璃，冒著雨揮手招呼他：“還傻站著幹啥？上車！”</p>
“哦。”</p>
江沚順手把護身符揣進兜裏……</p>
晚飯時間。</p>
今天高考結束，鵬愛玲特地做了一桌好菜，都是江沚愛吃的：什麽青椒炒肉，蒜蓉豆腐，還有蒜苗炒蛋。</p>
</p>
晚飯的主角江沚卻一言不發地扒飯，氣氛顯得有些壓抑。</p>
飯桌旁，雨絲在窗戶上拉得狹長，恍若牢籠一般。</p>
“來！慶祝江沚給高中生涯畫上了完美的句號！”</p>
江俊龍說著高舉起酒杯。</p>
“祝賀兒子！”鵬愛玲也趕緊舉起自己的杯子。</p>
“嗯。”</p>
江沚也舉起自己的杯子，和父母不冷不熱地碰了一下。</p>
飲盡。</p>
……</p>
明明隻是果汁，卻彷佛如酒一般苦澀。</p>
“高考完了，好好休息休息。你要是想學車什麽的，過幾天我就給你報名。”</p>
“不想學。”</p>
江沚回答得很幹脆，甚至有些斬釘截鐵。</p>
江俊龍皺皺眉：“該學就學，你不要太意氣用事。”</p>
“那你直接給我報就得了，幹嘛還找我商量？”</p>
江沚冷笑了笑，“不過是借民主的外衣施行專製。”</p>
“什麽亂七八糟的民主專製？我們是為你好！多大了還這麽不懂事……”</p>
“唉！今天孩子高考完了，不許生氣，要高興。”</p>
眼看江俊龍又要發火，鵬愛玲趕緊拉住他低聲都囔了兩句。</p>
江沚沒有再跟老爹爭論對錯，低頭吃飯。</p>
鵬愛玲扭頭給他夾菜：“你爸這人就這樣！說話直。吃菜，別理他！”</p>
“謝謝媽，我吃飽了。”</p>
最後扒完碗裏的兩口飯，江沚撂下碗，走向臥室。</p>
鵬愛玲隻好有些難堪的把夾給他的菜放回自己碗裏。江沚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最愛吃的青椒肉絲都沒動幾口。</p>
“等你長大就懂了。”</p>
江俊龍對那個有點稚嫩的背影道。</p>
哐——</p>
房門合攏，黑暗填滿室內。</p>
江沚走向自己的床，如同被抽走了骨骼一般躺下。</p>
月光靜靜地流淌，恍若發光的河流。</p>
想起路上那個吊墜，江沚把手伸向兜裏摸索，拿出來時卻微微吃了一驚。</p>
似乎是剛剛摸索的時候把手劃破了，吊墜上染著他的血。月光打在吊墜上，閃爍的銀輝彷佛也帶了血色，又有一點炫彩的感覺，意外地好看。</p>
江沚看著吊墜走神。過去的一幕幕像放電影般從眼前閃過。</p>
……</p>
“文科看上去成績平平啊……不過你理科意外地強！還有數學和英語……你簡直是個典型的理科型人才。”</p>
——高一第一次月考，與班主任。</p>
……</p>
“你如果想學社會學的話，至少也得進入985層級的學校才可以吧？其他學校哪怕211都不太行的。而且社會學也掙不了大錢，你學這個日後未必好找工作哦。其實我也建議你學理啦，畢竟你理科那麽強……”</p>
——分科前一個月，與北大社係的學姐。</p>
“不是，你理科這麽好還猶豫啥？肯定選理科啊！到時候985不是隨便挑？路子我都給你想好了，就學計算機，出來後直接進大廠！一個月十幾二十萬多牛！”</p>
“咱不太懂文呀理呀的……不過你理科好，那就聽你爸的，選理吧？”</p>
——分科前夜，父母。</p>
……</p>
“你要去山大附啦？蕪湖！起飛！~去了那邊也要好好學習哦！”</p>
——轉去山大附前的最後一天，同桌王佳荊。</p>
……</p>
“水哥，保重！爸爸會想你的！”</p>
——袁某人。</p>
……</p>
【等你長大就懂了。】</p>
可是……長大的代價就是如此麽？</p>
……</p>
要不去了大學轉專業？</p>
似乎也不現實。且不論難度如何，父親會允許他偏離自己的計劃嗎……</p>
……</p>
草了，想這亂七八糟幹嘛，考都考完了。</p>
爺看小說去！</p>
江沚拿起手機，打開啟點APP。</p>
說來也挺搞笑的，他一個大男人喜歡看日常小甜文，高中三年也沒人知道。</p>
生活已經夠壓抑了，總要在幻想的空間找一些樂子吧？</p>
日常文一直挺小眾的，最近倒是有火的趨勢，湧現出了花姐的《老婆請安靜》和轉角醬的《貓大王》《心理醫生》等諸多精品。</p>
除此之外，小作者也有很多可圈可點的地方。</p>
比如江離載菁，據說還是高中生，已經寫過五六本書了。雖然成績都不太好看，但勝在有特色，江沚從第一本書起就一直在追讀。</p>
尤其眼下這本，才11萬字就已經萬收，大有起飛之勢。也算撲街多年終於要修成正果了吧。</p>
唉？沒更新？</p>
江沚有點疑惑。</p>
不對啊，這本可是正處於上升期，她應該不會偷懶的。而且她就算想拖更一般也會發個請假條，不可能什麽都不發……</p>
正納悶著，手機上方閃過一個讀者群裏@全體成員的消息。</p>
【江離載菁】：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將停止更新……以後或許也不會再寫了。對不起大家，對不起。</p>
下邊一眾書友都很著急。</p>
【金色稀有】：不是，這本寫得挺好的啊，就這麽鴿了？</p>
【餘生家族】：菁寶是出什麽事了嗎？</p>
江沚也趕快打字：【狀態不好休息一天也行！沒guanxi】</p>
“該群已被群主解散。”</p>
江沚童仁一震。</p>
到底出什麽事了？</p>
群解散了……那就直接找她！</p>
江沚通過QQ號查找到江離載菁，發送好友申請。</p>
江離載菁並沒有同意，隻是通過驗證消息回話：</p>
【你好，你有什麽事呀？】</p>
江沚趕緊打字。</p>
【宇智波水哥】：我是你的讀者，就是群裏那個水哥！</p>
【宇智波水哥】：狀態不好休息幾天也可以的！沒事的！我們都等你！</p>
【江離載菁】：……</p>
【江離載菁】：謝謝你呀</p>
【江離載菁】：可是很抱歉，我不會再寫了……或許以後也不再寫了</p>
【宇智波水哥】：不是，為什麽啊？</p>
……</p>
或許是屏蔽了他，或許是單純地沒有回複，總之對麵的她沒了消息。</p>
墳墓一般的沉默中，江沚關了手機，仰躺在床上。其他作者太監他都要罵的，至少書評區開貼發發牢騷。</p>
唯獨江離載菁封筆，江沚罵不出來。</p>
她明明是個很努力的小作者，當初十幾均的撲街書都堅持寫完了。這本眼看著要起飛，卻……</p>
江沚長長地歎了口氣，看著手中的護身符發呆。</p>
無力感彷佛一張無形的網，束縛著凡人，讓人動彈不得。</p>
臥室外，老爸老媽還在為他上大學後該怎麽走討論得激烈。啟點書架上，一本11萬字的小幼苗由“連載”變成了“完本”……</p>
江沚忽然很想見江離載菁一麵，很想抱抱她。</p>
他想對她說，沒事啊，太監了也沒關係，我會繼續追你下本書的。下本書讓我做你的運營官好不好？我陪你麵對一切。</p>
……</p>
還真是自作多情。</p>
江沚苦澀一笑。</p>
其實他又有什麽資格去安慰人家呢？他也是一個無法逃脫命運束縛的失敗者罷了。</p>
就像高考前父母還嚴禁早戀，此刻他們卻在外麵討論自己找女朋友要符合哪些標準一樣。</p>
所謂學霸雲雲，到頭來也不過一介凡人罷了。</p>
他注定要沿著設定好的路線，像父輩的小號一般，替他們實現那些未曾實現的，已經褪色的想法……</p>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啊。</p>
好想重來一次，回到分科的那個時候。</p>
或者，至少讓我回到一年前也好。</p>
我不想再當什麽省心的乖孩子，或者驚豔他人的理科學霸……</p>
我隻想成為我。</p>
江沚看著手中閃爍著銀輝的小塊金屬。</p>
血色已經幹涸，凝固在表麵，和那些紋路一起構成炫彩的壁畫。</p>
很漂亮。</p>
他將它緩緩攥緊，彷佛要攥緊自己的命運一般。</p>
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p>
如果你真的有魔力的話，可以讓我重來一次嗎？</p>
改變我的命運。</p>
或許……也改變她的命運。</p>
江沚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逐漸入睡。</p>
夜色寂靜如水。</p>
少年的手心忽然亮起一抹微弱的白光。</p>
——明明是白色的光，卻宛如彩虹般絢爛。護身符上的血跡也像被吸收一般，完全消失不見。</p>
白光緩緩盛開、交織、延展、勾勒，如浸入純水中的墨滴，如同迅速盛放的花朵。它緩緩化為觸須一般的絲，攀上少年的手臂、脖頸、臉龐、心髒，乃至全身。</p>
似乎也有一縷光絲遊向了窗外……</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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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8日。</p>
是陰天。飄揚的彩旗看上去有些暗澹，彷佛被剝奪了顏色一般。</p>
天空飄著淅瀝瀝的小雨，卻並不讓人感覺涼爽，整個世界依舊籠罩在七月獨有的悶熱之內。</p>
江沚順著台階，緩步向校門的方向走去——他是第一個出考場的。</p>
沒幾秒，其他考生也很快歡呼著衝出教學樓，很快將他淹沒進去了。</p>
大家爭先恐後地奔向校門。</p>
江沚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節奏，緩步而行，如同湍流中的一小塊石頭。</p>
“同學！同學請留步！”</p>
剛走出學校門口，江沚就被一位埋伏多時的女記者叫住了。</p>
“同學你好，我看你是第一個走出考場的，感覺今年的試題如何？”</p>
“呃，感覺還好。”</p>
江沚勉勉強強笑了笑。看來這是早就被盯上了啊。</p>
“感覺能考多少呢？”</p>
記者明顯也是個生瓜蛋子，剛問完便有些後悔，要是正好碰見個沒考好的，估計就把人家整破防了。</p>
“我也不太清楚吧。畢竟出分才能見分曉。”</p>
記者稍微鬆了口氣，看來這個孩子學習還行。</p>
既然這樣，那就再問幾個！這可是第一個走出考場的考生唉！</p>
（事實：第一個衝出學校的那個被其他記者搶走了嗚嗚嗚嗚）</p>
“那，感覺哪一科最難呢？”</p>
江沚不假思索地回答：“語文。”</p>
“可是我聽他們說今年的數學和英語都很難啊？”</p>
江沚笑了笑：“或許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論吧。”</p>
“那你為什麽覺得語文最難呢？”</p>
“因為其他的科目最多扣個五六分，語文沒把握。”</p>
“……”</p>
記者陷入沉默，嘴巴慢慢張開，變成一個O型，“我就感覺你是個學霸呢！果然是這樣！”</p>
江沚隻好謙虛地擺擺手：“也還好啦……”</p>
忽然動作一僵。</p>
少年稍微露出一點的微笑也凝固了，臉上慢慢浮出一層冰霜。</p>
記者也好奇地循著他的目光回頭，便看到一個身材略寬的中年男人正打著傘往這邊走。</p>
“兒子，兒子！考完啦？”</p>
江俊龍笑嗬嗬地衝他招手。</p>
江沚沒吭氣，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沒有刻意去他傘下，依舊靜靜矗立在原地。</p>
江俊龍趕到他身邊後，主動把傘讓了一些，又好奇道：“這是接受記者采訪呢？”</p>
記者眼睛一亮：“您是，這孩子的父親？”</p>
江俊龍要素察覺：“對，對！這是我兒子江沚！”</p>
“哦~是這樣的，我看這個同學似乎學習很好的樣子！您作為父親，平時一定有獨到的教育經驗吧？”</p>
“唉，你要說這個我可不困了！我確實……”</p>
“我去那邊等你。”</p>
江俊龍還沒來得及阻止，江沚已經從傘下出去了。</p>
他隻好尷尬地對記者笑笑，說了句“這孩子隻是學習好，情商還有待提高”，然後繼續交流教育經驗……</p>
（此處省略9999字）</p>
校門口小廣場上稍微偏僻的位置。</p>
江沚獨自立在雨中，感受著衣襟被一點一點打濕，反而感覺沒那麽壓抑，比在傘下舒服一些。</p>
校門口附近依舊歡呼聲不止，大家都在慶祝脫離高中的苦海。</p>
已經考完了。</p>
其實他剛剛對記者說的話算保守的。</p>
江沚這次發揮很穩定，理綜，數學，英語，三門扣分的總和應該也不會超十分。</p>
語文雖然沒底，但扣分應該也介於二十多到三十多之間。</p>
在山右省，這個成績足夠傲視絕大部分考生了，所謂的萬人之上不過如此。</p>
思索間，其他考生從身邊經過。</p>
有些怪叫著吵鬧，像脫韁的野狗一般；有些相約去網吧，是兄弟就肝到天亮；有些隻是像往常一樣找到人群中的家長，一邊交流今天題難不難，一邊走路或者坐車回家……</p>
江沚走神般地看著他們，目光中卻有些羨慕。</p>
他們未必考得比自己好，他們未必模考蟬聯三次top1，他們也未必是什麽山大附理科尖子班第一梯隊。</p>
他們未必比自己“優秀”，可他們卻比自己“快樂”。</p>
為什麽……你不快樂呢？</p>
江沚心不在焉地發呆，在心中質問自己。</p>
你已經高考完了唉，從此就脫離高中苦海，走向燦爛的大學生活了！</p>
而且你考得很好啊，發揮很穩定，考進全省前幾問題不大的！語文要是發揮得好，省狀元也是有可能的！</p>
可為什麽，我會感到沮喪？</p>
“江沚？江沚！”</p>
身後父親的聲音將自己拉回現實。江俊龍傳授完教育經驗了。</p>
“走了！”</p>
“知道了。”</p>
江沚皺皺眉，隻好跟著江俊龍向停在不遠處的奔馳走去……</p>
啪嘰！</p>
忽然被一個女生撞了一下。江沚沒怎麽被撞疼，倒是少女被反作用力彈得向後坐倒在地上。</p>
“沒事吧？”</p>
江沚下意識就要去扶，少女已經急慌慌地自己爬起來了。</p>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都愣了零點幾秒。</p>
少女:這個男孩子好帥唉……</p>
少年:這個女生蠻可愛的……</p>
愣了幾秒後，少女反應過來，臉蛋一紅。</p>
“對，對不起！”</p>
“呃，沒……”</p>
江沚還想說個沒關係，少女已經逃也似地跑了。明明是個還算高的女生，抱著書包孤零零跑在雨中，卻顯得隻有小小的一團。</p>
江沚對空氣笑笑，準備走，卻發現腳邊有塊閃爍著暗光的小東西——</p>
圓圓的一塊金屬，上麵還刻著些看不懂的紋路。由很普通的紅繩穿著，應該是護身符。紅繩已經斷了，所以才會掉下來。</p>
應該是那個女生的吧？</p>
“喂——你的東西掉了。”</p>
江沚試圖呼喚那個女孩，可她已經鑽入人潮之中，像魚池中的一條小魚般遊遠了。</p>
不遠處，奔馳車的車燈亮了起來。父親搖下半截車玻璃，冒著雨揮手招呼他：“還傻站著幹啥？上車！”</p>
“哦。”</p>
江沚順手把護身符揣進兜裏……</p>
晚飯時間。</p>
今天高考結束，鵬愛玲特地做了一桌好菜，都是江沚愛吃的：什麽青椒炒肉，蒜蓉豆腐，還有蒜苗炒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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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主角江沚卻一言不發地扒飯，氣氛顯得有些壓抑。</p>
飯桌旁，雨絲在窗戶上拉得狹長，恍若牢籠一般。</p>
“來！慶祝江沚給高中生涯畫上了完美的句號！”</p>
江俊龍說著高舉起酒杯。</p>
“祝賀兒子！”鵬愛玲也趕緊舉起自己的杯子。</p>
“嗯。”</p>
江沚也舉起自己的杯子，和父母不冷不熱地碰了一下。</p>
飲盡。</p>
……</p>
明明隻是果汁，卻彷佛如酒一般苦澀。</p>
“高考完了，好好休息休息。你要是想學車什麽的，過幾天我就給你報名。”</p>
“不想學。”</p>
江沚回答得很幹脆，甚至有些斬釘截鐵。</p>
江俊龍皺皺眉：“該學就學，你不要太意氣用事。”</p>
“那你直接給我報就得了，幹嘛還找我商量？”</p>
江沚冷笑了笑，“不過是借民主的外衣施行專製。”</p>
“什麽亂七八糟的民主專製？我們是為你好！多大了還這麽不懂事……”</p>
“唉！今天孩子高考完了，不許生氣，要高興。”</p>
眼看江俊龍又要發火，鵬愛玲趕緊拉住他低聲都囔了兩句。</p>
江沚沒有再跟老爹爭論對錯，低頭吃飯。</p>
鵬愛玲扭頭給他夾菜：“你爸這人就這樣！說話直。吃菜，別理他！”</p>
“謝謝媽，我吃飽了。”</p>
最後扒完碗裏的兩口飯，江沚撂下碗，走向臥室。</p>
鵬愛玲隻好有些難堪的把夾給他的菜放回自己碗裏。江沚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最愛吃的青椒肉絲都沒動幾口。</p>
“等你長大就懂了。”</p>
江俊龍對那個有點稚嫩的背影道。</p>
哐——</p>
房門合攏，黑暗填滿室內。</p>
江沚走向自己的床，如同被抽走了骨骼一般躺下。</p>
月光靜靜地流淌，恍若發光的河流。</p>
想起路上那個吊墜，江沚把手伸向兜裏摸索，拿出來時卻微微吃了一驚。</p>
似乎是剛剛摸索的時候把手劃破了，吊墜上染著他的血。月光打在吊墜上，閃爍的銀輝彷佛也帶了血色，又有一點炫彩的感覺，意外地好看。</p>
江沚看著吊墜走神。過去的一幕幕像放電影般從眼前閃過。</p>
……</p>
“文科看上去成績平平啊……不過你理科意外地強！還有數學和英語……你簡直是個典型的理科型人才。”</p>
——高一第一次月考，與班主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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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想學社會學的話，至少也得進入985層級的學校才可以吧？其他學校哪怕211都不太行的。而且社會學也掙不了大錢，你學這個日後未必好找工作哦。其實我也建議你學理啦，畢竟你理科那麽強……”</p>
——分科前一個月，與北大社係的學姐。</p>
“不是，你理科這麽好還猶豫啥？肯定選理科啊！到時候985不是隨便挑？路子我都給你想好了，就學計算機，出來後直接進大廠！一個月十幾二十萬多牛！”</p>
“咱不太懂文呀理呀的……不過你理科好，那就聽你爸的，選理吧？”</p>
——分科前夜，父母。</p>
……</p>
“你要去山大附啦？蕪湖！起飛！~去了那邊也要好好學習哦！”</p>
——轉去山大附前的最後一天，同桌王佳荊。</p>
……</p>
“水哥，保重！爸爸會想你的！”</p>
——袁某人。</p>
……</p>
【等你長大就懂了。】</p>
可是……長大的代價就是如此麽？</p>
……</p>
要不去了大學轉專業？</p>
似乎也不現實。且不論難度如何，父親會允許他偏離自己的計劃嗎……</p>
……</p>
草了，想這亂七八糟幹嘛，考都考完了。</p>
爺看小說去！</p>
江沚拿起手機，打開啟點APP。</p>
說來也挺搞笑的，他一個大男人喜歡看日常小甜文，高中三年也沒人知道。</p>
生活已經夠壓抑了，總要在幻想的空間找一些樂子吧？</p>
日常文一直挺小眾的，最近倒是有火的趨勢，湧現出了花姐的《老婆請安靜》和轉角醬的《貓大王》《心理醫生》等諸多精品。</p>
除此之外，小作者也有很多可圈可點的地方。</p>
比如江離載菁，據說還是高中生，已經寫過五六本書了。雖然成績都不太好看，但勝在有特色，江沚從第一本書起就一直在追讀。</p>
尤其眼下這本，才11萬字就已經萬收，大有起飛之勢。也算撲街多年終於要修成正果了吧。</p>
唉？沒更新？</p>
江沚有點疑惑。</p>
不對啊，這本可是正處於上升期，她應該不會偷懶的。而且她就算想拖更一般也會發個請假條，不可能什麽都不發……</p>
正納悶著，手機上方閃過一個讀者群裏@全體成員的消息。</p>
【江離載菁】：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將停止更新……以後或許也不會再寫了。對不起大家，對不起。</p>
下邊一眾書友都很著急。</p>
【金色稀有】：不是，這本寫得挺好的啊，就這麽鴿了？</p>
【餘生家族】：菁寶是出什麽事了嗎？</p>
江沚也趕快打字：【狀態不好休息一天也行！沒guanxi】</p>
“該群已被群主解散。”</p>
江沚童仁一震。</p>
到底出什麽事了？</p>
群解散了……那就直接找她！</p>
江沚通過QQ號查找到江離載菁，發送好友申請。</p>
江離載菁並沒有同意，隻是通過驗證消息回話：</p>
【你好，你有什麽事呀？】</p>
江沚趕緊打字。</p>
【宇智波水哥】：我是你的讀者，就是群裏那個水哥！</p>
【宇智波水哥】：狀態不好休息幾天也可以的！沒事的！我們都等你！</p>
【江離載菁】：……</p>
【江離載菁】：謝謝你呀</p>
【江離載菁】：可是很抱歉，我不會再寫了……或許以後也不再寫了</p>
【宇智波水哥】：不是，為什麽啊？</p>
……</p>
或許是屏蔽了他，或許是單純地沒有回複，總之對麵的她沒了消息。</p>
墳墓一般的沉默中，江沚關了手機，仰躺在床上。其他作者太監他都要罵的，至少書評區開貼發發牢騷。</p>
唯獨江離載菁封筆，江沚罵不出來。</p>
她明明是個很努力的小作者，當初十幾均的撲街書都堅持寫完了。這本眼看著要起飛，卻……</p>
江沚長長地歎了口氣，看著手中的護身符發呆。</p>
無力感彷佛一張無形的網，束縛著凡人，讓人動彈不得。</p>
臥室外，老爸老媽還在為他上大學後該怎麽走討論得激烈。啟點書架上，一本11萬字的小幼苗由“連載”變成了“完本”……</p>
江沚忽然很想見江離載菁一麵，很想抱抱她。</p>
他想對她說，沒事啊，太監了也沒關係，我會繼續追你下本書的。下本書讓我做你的運營官好不好？我陪你麵對一切。</p>
……</p>
還真是自作多情。</p>
江沚苦澀一笑。</p>
其實他又有什麽資格去安慰人家呢？他也是一個無法逃脫命運束縛的失敗者罷了。</p>
就像高考前父母還嚴禁早戀，此刻他們卻在外麵討論自己找女朋友要符合哪些標準一樣。</p>
所謂學霸雲雲，到頭來也不過一介凡人罷了。</p>
他注定要沿著設定好的路線，像父輩的小號一般，替他們實現那些未曾實現的，已經褪色的想法……</p>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啊。</p>
好想重來一次，回到分科的那個時候。</p>
或者，至少讓我回到一年前也好。</p>
我不想再當什麽省心的乖孩子，或者驚豔他人的理科學霸……</p>
我隻想成為我。</p>
江沚看著手中閃爍著銀輝的小塊金屬。</p>
血色已經幹涸，凝固在表麵，和那些紋路一起構成炫彩的壁畫。</p>
很漂亮。</p>
他將它緩緩攥緊，彷佛要攥緊自己的命運一般。</p>
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p>
如果你真的有魔力的話，可以讓我重來一次嗎？</p>
改變我的命運。</p>
或許……也改變她的命運。</p>
江沚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逐漸入睡。</p>
夜色寂靜如水。</p>
少年的手心忽然亮起一抹微弱的白光。</p>
——明明是白色的光，卻宛如彩虹般絢爛。護身符上的血跡也像被吸收一般，完全消失不見。</p>
白光緩緩盛開、交織、延展、勾勒，如浸入純水中的墨滴，如同迅速盛放的花朵。它緩緩化為觸須一般的絲，攀上少年的手臂、脖頸、臉龐、心髒，乃至全身。</p>
似乎也有一縷光絲遊向了窗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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