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2020年7月8日，傍晚。</p>
“媽媽！”</p>
餘芳正在擦桌子，便聽到外邊傳來一聲歡快的呼喚。</p>
緊接著，門口冒出一顆毛有些亂的小腦袋。發現媽媽看到自己了，徐菁兩眼彎彎變成好看的月牙，抱著書包跳進了飯店。</p>
“你又是跑回來的啊？你看看，這都淋濕了……”</p>
餘芳有些心疼地揉揉徐菁的腦袋，卻看到女兒臉上掛著憨憨的傻笑。</p>
餘芳第一反應是擔心：這孩子不會淋傻了吧？</p>
轉念一想，或許是有什麽好消息？</p>
“寶貝，你怎麽這麽高興呀？是不是超常發揮啦？”</p>
餘芳試探著問道。這是概率最高的事件了。</p>
“沒有沒有，感覺發揮一般啦。”</p>
徐菁搖搖頭，一邊放書包，臉上卻還是難以抑製的喜色。</p>
放完書包，憨包女兒揮揮拳頭，捧起媽媽的臉，吧唧親了一口。</p>
“幹嘛呀這是？”餘芳也笑著揉揉她的臉蛋，“不是考好了，那到底什麽事這麽開心？”</p>
</p>
徐菁還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啟點APP，亮給餘芳一本小說。</p>
“唉？這個是你的新書嗎？”</p>
餘芳接過手機，好奇道，“媽媽最近忙，才看到你上一本唉……這本還沒來得及看呢。”</p>
餘芳其實平時不怎麽在啟點看書，更愛看一些錦江的小甜餅。不過女兒寫的也是這類風格，她後來就也在啟點看了一些。像花姐呀轉角醬呀也都寫得很好，嗯主要是車速快……</p>
目光落在左側的裏程碑上時，餘芳咦了一聲，也露出驚訝的笑容。</p>
“十一萬字就一萬收藏了？感覺要火唉！”</p>
“不止！其實已經兩萬八千多拉！沒準今晚就能三萬收！”</p>
徐菁一下子摟住了媽媽。</p>
“編輯說我的追讀也有接近四千呢，已經在幫我申請三江啦！隻要不崩，首訂說不定就可以達到精品線！”</p>
“那，那是多少稿費啊？”</p>
餘芳有些驚訝地捂住嘴，“你現在就已經一個月兩三千了……”</p>
“如果能維持住首訂的水平，哪怕每天隻寫四千都可以月入過萬的！要是讀者再漲的話……一個月兩三萬也說不定呢！”</p>
“這麽厲害！”</p>
“嗯嗯！”</p>
徐菁本來就很興奮，現在又被媽媽誇了，更加興奮地蹦了蹦，使勁親了餘芳一口。</p>
“到時候我就可以用稿費養你！你就不用再每天那麽辛苦啦！”</p>
餘芳忙噘起嘴，輕輕彈了她一個腦瓜崩：“這可不行，你自己賺的稿費歸你自己用，媽媽可不能跟你搶。”</p>
“可我自己就是想用稿費養媽媽呀！”徐菁也噘嘴，用魔法對抗魔法，“好不好嘛好不好嘛！”</p>
“好好好，那媽媽謝謝你啦。”</p>
餘芳噘嘴噘不過，隻好發出了沒辦法的聲音，笑容卻有些欣慰。</p>
每天起早貪黑地辛苦，忙碌，拱女兒讀書，可生活還是艱難得很……忽然之間，女兒馬上就要拿到每個月一萬多的稿費了。</p>
簡直就像做夢一樣。</p>
傻孩子，還說要拿稿費養自己呢，嗬嗬……</p>
自己的女兒長大了呀。</p>
“媽媽，我去碼字啦！今天的更新還沒來得及寫呢！”</p>
徐菁提溜起書包，蹦蹦跳跳地跑回書房內。</p>
餘芳叫住了她：“寶貝，媽媽有話跟你說。”</p>
“唔？”</p>
徐菁停下來，好奇地歪歪頭，眨眨眼。</p>
“寶貝呀，等你上了大學，如果遇到心儀的男孩子……就勇敢些，談個戀愛試試！”</p>
“唉！？”</p>
徐菁看著媽媽握拳頭給自己加油的樣子，臉蛋一下子就紅了。</p>
“媽媽，你幹嘛突然說這個呀……”</p>
“媽媽以前不建議你談戀愛，怕你因此受傷……可你現在已經變得很厲害啦，等上了大學也可以遇到一樣厲害一樣優秀的人。你也是時候追求自己的愛情啦。”</p>
“我，我才不要談戀愛。”</p>
徐菁的否認支支吾吾軟軟綿綿的，一點分量都沒有，配上通紅的臉蛋，就更沒有說服力了。</p>
餘芳兩眼彎彎地看著女兒，表情像個滑稽大黃臉。</p>
“唉，哎呀！媽媽你討厭！”</p>
徐菁把餘芳推出臥室去了，趕緊關上門，把腦袋藏進枕頭裏。</p>
哪怕已經藏起來了，臉蛋還是燙燙的。</p>
都賴媽媽！突然跟她說奇奇怪怪的話，說什麽談戀愛也沒事的……</p>
少女翻了個麵，坐起來。</p>
其實……她也渴望能和喜歡的男孩子談戀愛呀。十七八歲的少女，誰又沒對理想中的那個他有過憧憬呢？</p>
可是她沒有勇氣，也不敢奢望這些東西。</p>
爸爸丟下她和媽媽後，每一天的生活都像是在沼澤裏掙紮。她就像努力遊向沼澤邊的醜小鴨，隻顧奮力地撲騰，哪怕身上沾滿了泥點，變得難看無比。</p>
她不敢在大家麵前表達真實的自己，那樣隻會招致嘲笑罷了。</p>
直到她偶然接觸到了網文。</p>
在這個平台上，她可以放飛自己的想象力，她可以把不敢說的，不敢表達的，通通變成故事，發表在這裏。</p>
這裏有很多可愛的人願意聽她講故事，甚至為她的創作支付回報。</p>
創作就像漆黑房間裏的一個小窗戶，給她以光的味道。</p>
……</p>
都是過去式啦。</p>
在她的精心打磨下，新書已經有了起飛的勢頭——編輯茶寶說已經在幫她爭取三江了！這個追讀應該是穩的！</p>
很快她也能變得優秀——到時候或許就有勇氣表達自己的情感了吧？</p>
不知怎麽就想到了下午撞到的那個男孩子。</p>
想起當時那個畫麵，徐菁的嘴巴尷尬得變成了一條波浪線。</p>
當時她怎麽跑那麽急呀，居然直接撞到人家胸口上去了，尷尬死了。</p>
唔，那個男孩子還蠻帥的……</p>
少女臉一紅，嗚嚶一聲，把頭埋進枕頭裏去了，兩條小腿也在空中晃啊晃。</p>
他一定也是個優秀的人吧？</p>
雖然他沒有強者的發型，但他給人的感覺就像強者。</p>
短短三秒在腦海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影子。</p>
少女爬起來，以鴨子坐的姿勢跪在床上，左手戳右手發呆。</p>
唉？</p>
忽然感覺空空的。</p>
徐菁趕忙抬起左手腕，這才發現那枚爸爸留給自己的護身符不見了。</p>
等等，護身符……男孩子……</p>
當時那個男孩子好像確實喊了自己來著，還說什麽“你的東西”……</p>
原來是那個時候掉的！</p>
少女有些委屈屈地噘起嘴。</p>
她要是當時回個頭就好了。現在好了，護身符被那個男生拿走了，她又不認識人家，怎麽可能找得回來嘛……</p>
少女鬱悶了一陣，鼓鼓嘴，最後歎了口氣。</p>
算啦。</p>
如果找不回來，那就當時送給他吧。爸爸說它幫人實現心願！如果是被那個男生撿到的話……也很好的。</p>
而且，沒準以後有緣相見呢。雖然他很優秀，但自己現在也變得很優秀了。</p>
感覺來了！</p>
以那個男生為原型，徐菁馬上構思出了全新的男配。原本的故事隻是四平八穩，但如果加上他的話，可能會更加出彩一些！</p>
對！就這樣搞！</p>
徐菁打開Word就是幹，鍵盤敲得嗒嗒響。她做人設習慣細化，就連思考問題時喜歡撓屁屁這種細節都要寫出來才行。</p>
呃有點怪，那個男生在現實中肯定不會這樣啦……</p>
最後，看著洋洋灑灑兩千字的全新男配，少女滿足地點了點頭。</p>
好完美啊。</p>
完美得她都想跟自己的男配談戀愛了……</p>
咦！又冒出了奇奇怪怪的想法！</p>
徐菁趕緊敲自己的腦袋，中止瞎想。</p>
媽媽這時從外邊冒了頭進來：“寶貝，吃飯飯不？”</p>
“哦！”</p>
徐菁歡快地應了一聲，正準備起身，手機響了。</p>
“媽媽等一下！是編輯！”</p>
徐菁又坐回了床上，打開聊天消息框。</p>
【茶寶】：那個那個，菁寶在嗎？</p>
難道是三江申請通過啦？</p>
徐菁趕緊打字回複：在呀在呀！</p>
沉默。</p>
徐菁感覺到有點不對。</p>
茶寶是個剛來不久的新編輯，工作很盡職盡責，平時畫風也很活潑，經常開屏就是一張嗦你臉的表情包。</p>
可是今天沒有表情包，也沒有秒回。</p>
【江離載菁】：是三江申請沒通過嗎？</p>
【江離載菁】：其實也沒有那麽重要啦！沒關係的！</p>
【茶寶】：那個，菁寶……</p>
【茶寶】：你的書被人舉報了，說是傳播不良價值導向，然後上麵報到了我這裏……</p>
……</p>
“寶貝？”</p>
餘芳又探進頭來，想叫她吃飯，卻看到女兒捧著手機坐在床邊，像遭了雷擊一般，懵懵地坐在床上。</p>
頃刻後，淚水奪眶而出，瞬間染紅了少女的眼睛。</p>
“怎麽啦寶貝？怎麽哭了呀？”</p>
餘芳趕緊坐到她身邊，看著她手機裏的聊天內容，也愣了一下。</p>
啪嗒</p>
淚水砸在屏幕上。少女忍著淚，雙手顫抖著打字。</p>
【江離載菁】：可是我沒有傳播不良導向！我真的沒有！</p>
【茶寶】：或許是劇情設計的問題吧，男女主沒成年就談戀愛，被人附會了說事</p>
【江離載菁】：可我寫的就是戀愛文呀，不寫談戀愛寫什麽？</p>
【茶寶】：這我也沒辦法……我隻是個新編輯，我也沒有那麽大的權限力保你……</p>
【茶寶】：我明天幫你保護性屏蔽一下吧，你修改一下，改好了我再放出來！</p>
徐菁沒有再打字。</p>
“啪察”</p>
手機滑落，磕在地上。</p>
餘芳趕緊替她把手機撿起來，可惜還是晚了。女兒精心嗬護六年的手機第一次掛了彩，屏幕上裂開一道狹長的縫隙。</p>
“沒事的寶貝！你抓緊改一下，人家編輯不是說了嗎，改好了還是可放出來的！”</p>
餘芳趕緊安慰她。</p>
徐菁卻丟了魂一般搖搖頭。</p>
“沒用的媽媽，我又不是大神，又沒有讓人念念不忘追更的水平。等放出來還能剩下多少人……再說，再說我又不知道怎麽改……”</p>
“……”</p>
餘芳沉默不語。作為讀者，她多少也明白網文的競爭究竟有多殘酷。</p>
“我隻是想寫一個溫馨的校園故事……為什麽，為什麽就會被人舉報呢……”</p>
徐菁抽泣著，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打濕攥緊的雙拳。</p>
“我一直在好好寫我的書，在網上也從來沒有跟人吵過架……我哪裏招惹他們了……”</p>
“寶貝不哭。”</p>
餘芳鼻子一酸，將女兒摟在懷裏。</p>
“沒事的寶貝，你這本成績這麽優秀，說明已經摸到門路了，咱們再寫一本好不好？媽媽這次從頭追讀！”</p>
徐菁搖搖頭。</p>
“不了媽媽……其實這本說好也沒有多少，終歸是有運氣成分的，再開一本說不定沒人看呢。”</p>
“而且，而且我切書了，大家一定對我很失望的，新書也不會再來了。”</p>
徐菁忽然抬起頭，帶著淚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p>
“這樣也好啦，掙紮了這麽久……看來我確實不適合這行呢，就這樣結束吧。”</p>
“寶貝，你——”</p>
“走啦媽媽，咱們去吃晚飯。你教我做飯，暑假我幫你打下手好啦。”</p>
徐菁步伐輕輕，背對著媽媽抹一抹臉，走出臥室。</p>
餘芳看著女兒的背影，隻覺得心髒被刀剜過一樣。</p>
……</p>
入夜。</p>
臥室沒有開燈。</p>
少女仰躺在床上，端著手機，靜靜浸泡在黑暗裏。</p>
【是否解散群聊？】</p>
……</p>
【是】</p>
結束了。</p>
徐菁解脫一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眼睛卻酸脹酸脹的，依然不受控製地流出眼淚。</p>
……</p>
嗡嗡</p>
手機忽然響了一下。</p>
是一個網名【宇智波水哥】的人，頭像和昵稱有些眼熟，應該是書友群裏的。</p>
【宇智波水哥】：我是你的讀者，就是群裏那個水哥！</p>
【宇智波水哥】：狀態不好休息幾天也可以的！沒事的！我們都等你！</p>
徐菁使勁笑了笑，自己把眼淚擦掉。</p>
謝謝你呀，居然還會關心我這種家夥……真是可愛的小讀者。</p>
可是……</p>
【江離載菁】：可是很抱歉，我不會再寫了……或許以後也不再寫了</p>
徐菁沒有再回複。</p>
那頭，宇智波水哥發了一句消息之後，看她沒有回複，便不再發消息了。</p>
夜晚再次寂靜下來。</p>
屏幕也變得暗澹，彷佛星輝即將死去一樣。</p>
屏幕徹底暗澹。</p>
周遭遍布黑暗。</p>
醜小鴨並沒有變得優秀。</p>
她也依舊不會有勇氣麵對那些優秀的人。</p>
……就到這裏好了。</p>
做了這麽久的夢，是時候醒一醒啦。</p>
少女閉上雙眼，將頭塞進枕間。臉上的淚水逐漸幹涸，留下兩道痕跡。</p>
結束啦，徐菁。</p>
晚安。</p>
……</p>
夜色如水。</p>
忽然，窗外探入一縷如絲般的白光，緩緩攀上她的指尖。</p>
緊接著，光絲迅速擴散，包裹少女的全身。</p>
掛鍾的滴答聲停止了。</p>
無邊無際的雨聲停止了。</p>
白光化作卷曲的彩虹，整個世界都被巨大的炫彩光輝席卷、糾正、回朔……</p>
-</p>
-</p>
2020年7月8日，傍晚。</p>
“媽媽！”</p>
餘芳正在擦桌子，便聽到外邊傳來一聲歡快的呼喚。</p>
緊接著，門口冒出一顆毛有些亂的小腦袋。發現媽媽看到自己了，徐菁兩眼彎彎變成好看的月牙，抱著書包跳進了飯店。</p>
“你又是跑回來的啊？你看看，這都淋濕了……”</p>
餘芳有些心疼地揉揉徐菁的腦袋，卻看到女兒臉上掛著憨憨的傻笑。</p>
餘芳第一反應是擔心：這孩子不會淋傻了吧？</p>
轉念一想，或許是有什麽好消息？</p>
“寶貝，你怎麽這麽高興呀？是不是超常發揮啦？”</p>
餘芳試探著問道。這是概率最高的事件了。</p>
“沒有沒有，感覺發揮一般啦。”</p>
徐菁搖搖頭，一邊放書包，臉上卻還是難以抑製的喜色。</p>
放完書包，憨包女兒揮揮拳頭，捧起媽媽的臉，吧唧親了一口。</p>
“幹嘛呀這是？”餘芳也笑著揉揉她的臉蛋，“不是考好了，那到底什麽事這麽開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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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菁還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啟點APP，亮給餘芳一本小說。</p>
“唉？這個是你的新書嗎？”</p>
餘芳接過手機，好奇道，“媽媽最近忙，才看到你上一本唉……這本還沒來得及看呢。”</p>
餘芳其實平時不怎麽在啟點看書，更愛看一些錦江的小甜餅。不過女兒寫的也是這類風格，她後來就也在啟點看了一些。像花姐呀轉角醬呀也都寫得很好，嗯主要是車速快……</p>
目光落在左側的裏程碑上時，餘芳咦了一聲，也露出驚訝的笑容。</p>
“十一萬字就一萬收藏了？感覺要火唉！”</p>
“不止！其實已經兩萬八千多拉！沒準今晚就能三萬收！”</p>
徐菁一下子摟住了媽媽。</p>
“編輯說我的追讀也有接近四千呢，已經在幫我申請三江啦！隻要不崩，首訂說不定就可以達到精品線！”</p>
“那，那是多少稿費啊？”</p>
餘芳有些驚訝地捂住嘴，“你現在就已經一個月兩三千了……”</p>
“如果能維持住首訂的水平，哪怕每天隻寫四千都可以月入過萬的！要是讀者再漲的話……一個月兩三萬也說不定呢！”</p>
“這麽厲害！”</p>
“嗯嗯！”</p>
徐菁本來就很興奮，現在又被媽媽誇了，更加興奮地蹦了蹦，使勁親了餘芳一口。</p>
“到時候我就可以用稿費養你！你就不用再每天那麽辛苦啦！”</p>
餘芳忙噘起嘴，輕輕彈了她一個腦瓜崩：“這可不行，你自己賺的稿費歸你自己用，媽媽可不能跟你搶。”</p>
“可我自己就是想用稿費養媽媽呀！”徐菁也噘嘴，用魔法對抗魔法，“好不好嘛好不好嘛！”</p>
“好好好，那媽媽謝謝你啦。”</p>
餘芳噘嘴噘不過，隻好發出了沒辦法的聲音，笑容卻有些欣慰。</p>
每天起早貪黑地辛苦，忙碌，拱女兒讀書，可生活還是艱難得很……忽然之間，女兒馬上就要拿到每個月一萬多的稿費了。</p>
簡直就像做夢一樣。</p>
傻孩子，還說要拿稿費養自己呢，嗬嗬……</p>
自己的女兒長大了呀。</p>
“媽媽，我去碼字啦！今天的更新還沒來得及寫呢！”</p>
徐菁提溜起書包，蹦蹦跳跳地跑回書房內。</p>
餘芳叫住了她：“寶貝，媽媽有話跟你說。”</p>
“唔？”</p>
徐菁停下來，好奇地歪歪頭，眨眨眼。</p>
“寶貝呀，等你上了大學，如果遇到心儀的男孩子……就勇敢些，談個戀愛試試！”</p>
“唉！？”</p>
徐菁看著媽媽握拳頭給自己加油的樣子，臉蛋一下子就紅了。</p>
“媽媽，你幹嘛突然說這個呀……”</p>
“媽媽以前不建議你談戀愛，怕你因此受傷……可你現在已經變得很厲害啦，等上了大學也可以遇到一樣厲害一樣優秀的人。你也是時候追求自己的愛情啦。”</p>
“我，我才不要談戀愛。”</p>
徐菁的否認支支吾吾軟軟綿綿的，一點分量都沒有，配上通紅的臉蛋，就更沒有說服力了。</p>
餘芳兩眼彎彎地看著女兒，表情像個滑稽大黃臉。</p>
“唉，哎呀！媽媽你討厭！”</p>
徐菁把餘芳推出臥室去了，趕緊關上門，把腦袋藏進枕頭裏。</p>
哪怕已經藏起來了，臉蛋還是燙燙的。</p>
都賴媽媽！突然跟她說奇奇怪怪的話，說什麽談戀愛也沒事的……</p>
少女翻了個麵，坐起來。</p>
其實……她也渴望能和喜歡的男孩子談戀愛呀。十七八歲的少女，誰又沒對理想中的那個他有過憧憬呢？</p>
可是她沒有勇氣，也不敢奢望這些東西。</p>
爸爸丟下她和媽媽後，每一天的生活都像是在沼澤裏掙紮。她就像努力遊向沼澤邊的醜小鴨，隻顧奮力地撲騰，哪怕身上沾滿了泥點，變得難看無比。</p>
她不敢在大家麵前表達真實的自己，那樣隻會招致嘲笑罷了。</p>
直到她偶然接觸到了網文。</p>
在這個平台上，她可以放飛自己的想象力，她可以把不敢說的，不敢表達的，通通變成故事，發表在這裏。</p>
這裏有很多可愛的人願意聽她講故事，甚至為她的創作支付回報。</p>
創作就像漆黑房間裏的一個小窗戶，給她以光的味道。</p>
……</p>
都是過去式啦。</p>
在她的精心打磨下，新書已經有了起飛的勢頭——編輯茶寶說已經在幫她爭取三江了！這個追讀應該是穩的！</p>
很快她也能變得優秀——到時候或許就有勇氣表達自己的情感了吧？</p>
不知怎麽就想到了下午撞到的那個男孩子。</p>
想起當時那個畫麵，徐菁的嘴巴尷尬得變成了一條波浪線。</p>
當時她怎麽跑那麽急呀，居然直接撞到人家胸口上去了，尷尬死了。</p>
唔，那個男孩子還蠻帥的……</p>
少女臉一紅，嗚嚶一聲，把頭埋進枕頭裏去了，兩條小腿也在空中晃啊晃。</p>
他一定也是個優秀的人吧？</p>
雖然他沒有強者的發型，但他給人的感覺就像強者。</p>
短短三秒在腦海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影子。</p>
少女爬起來，以鴨子坐的姿勢跪在床上，左手戳右手發呆。</p>
唉？</p>
忽然感覺空空的。</p>
徐菁趕忙抬起左手腕，這才發現那枚爸爸留給自己的護身符不見了。</p>
等等，護身符……男孩子……</p>
當時那個男孩子好像確實喊了自己來著，還說什麽“你的東西”……</p>
原來是那個時候掉的！</p>
少女有些委屈屈地噘起嘴。</p>
她要是當時回個頭就好了。現在好了，護身符被那個男生拿走了，她又不認識人家，怎麽可能找得回來嘛……</p>
少女鬱悶了一陣，鼓鼓嘴，最後歎了口氣。</p>
算啦。</p>
如果找不回來，那就當時送給他吧。爸爸說它幫人實現心願！如果是被那個男生撿到的話……也很好的。</p>
而且，沒準以後有緣相見呢。雖然他很優秀，但自己現在也變得很優秀了。</p>
感覺來了！</p>
以那個男生為原型，徐菁馬上構思出了全新的男配。原本的故事隻是四平八穩，但如果加上他的話，可能會更加出彩一些！</p>
對！就這樣搞！</p>
徐菁打開Word就是幹，鍵盤敲得嗒嗒響。她做人設習慣細化，就連思考問題時喜歡撓屁屁這種細節都要寫出來才行。</p>
呃有點怪，那個男生在現實中肯定不會這樣啦……</p>
最後，看著洋洋灑灑兩千字的全新男配，少女滿足地點了點頭。</p>
好完美啊。</p>
完美得她都想跟自己的男配談戀愛了……</p>
咦！又冒出了奇奇怪怪的想法！</p>
徐菁趕緊敲自己的腦袋，中止瞎想。</p>
媽媽這時從外邊冒了頭進來：“寶貝，吃飯飯不？”</p>
“哦！”</p>
徐菁歡快地應了一聲，正準備起身，手機響了。</p>
“媽媽等一下！是編輯！”</p>
徐菁又坐回了床上，打開聊天消息框。</p>
【茶寶】：那個那個，菁寶在嗎？</p>
難道是三江申請通過啦？</p>
徐菁趕緊打字回複：在呀在呀！</p>
沉默。</p>
徐菁感覺到有點不對。</p>
茶寶是個剛來不久的新編輯，工作很盡職盡責，平時畫風也很活潑，經常開屏就是一張嗦你臉的表情包。</p>
可是今天沒有表情包，也沒有秒回。</p>
【江離載菁】：是三江申請沒通過嗎？</p>
【江離載菁】：其實也沒有那麽重要啦！沒關係的！</p>
【茶寶】：那個，菁寶……</p>
【茶寶】：你的書被人舉報了，說是傳播不良價值導向，然後上麵報到了我這裏……</p>
……</p>
“寶貝？”</p>
餘芳又探進頭來，想叫她吃飯，卻看到女兒捧著手機坐在床邊，像遭了雷擊一般，懵懵地坐在床上。</p>
頃刻後，淚水奪眶而出，瞬間染紅了少女的眼睛。</p>
“怎麽啦寶貝？怎麽哭了呀？”</p>
餘芳趕緊坐到她身邊，看著她手機裏的聊天內容，也愣了一下。</p>
啪嗒</p>
淚水砸在屏幕上。少女忍著淚，雙手顫抖著打字。</p>
【江離載菁】：可是我沒有傳播不良導向！我真的沒有！</p>
【茶寶】：或許是劇情設計的問題吧，男女主沒成年就談戀愛，被人附會了說事</p>
【江離載菁】：可我寫的就是戀愛文呀，不寫談戀愛寫什麽？</p>
【茶寶】：這我也沒辦法……我隻是個新編輯，我也沒有那麽大的權限力保你……</p>
【茶寶】：我明天幫你保護性屏蔽一下吧，你修改一下，改好了我再放出來！</p>
徐菁沒有再打字。</p>
“啪察”</p>
手機滑落，磕在地上。</p>
餘芳趕緊替她把手機撿起來，可惜還是晚了。女兒精心嗬護六年的手機第一次掛了彩，屏幕上裂開一道狹長的縫隙。</p>
“沒事的寶貝！你抓緊改一下，人家編輯不是說了嗎，改好了還是可放出來的！”</p>
餘芳趕緊安慰她。</p>
徐菁卻丟了魂一般搖搖頭。</p>
“沒用的媽媽，我又不是大神，又沒有讓人念念不忘追更的水平。等放出來還能剩下多少人……再說，再說我又不知道怎麽改……”</p>
“……”</p>
餘芳沉默不語。作為讀者，她多少也明白網文的競爭究竟有多殘酷。</p>
“我隻是想寫一個溫馨的校園故事……為什麽，為什麽就會被人舉報呢……”</p>
徐菁抽泣著，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打濕攥緊的雙拳。</p>
“我一直在好好寫我的書，在網上也從來沒有跟人吵過架……我哪裏招惹他們了……”</p>
“寶貝不哭。”</p>
餘芳鼻子一酸，將女兒摟在懷裏。</p>
“沒事的寶貝，你這本成績這麽優秀，說明已經摸到門路了，咱們再寫一本好不好？媽媽這次從頭追讀！”</p>
徐菁搖搖頭。</p>
“不了媽媽……其實這本說好也沒有多少，終歸是有運氣成分的，再開一本說不定沒人看呢。”</p>
“而且，而且我切書了，大家一定對我很失望的，新書也不會再來了。”</p>
徐菁忽然抬起頭，帶著淚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p>
“這樣也好啦，掙紮了這麽久……看來我確實不適合這行呢，就這樣結束吧。”</p>
“寶貝，你——”</p>
“走啦媽媽，咱們去吃晚飯。你教我做飯，暑假我幫你打下手好啦。”</p>
徐菁步伐輕輕，背對著媽媽抹一抹臉，走出臥室。</p>
餘芳看著女兒的背影，隻覺得心髒被刀剜過一樣。</p>
……</p>
入夜。</p>
臥室沒有開燈。</p>
少女仰躺在床上，端著手機，靜靜浸泡在黑暗裏。</p>
【是否解散群聊？】</p>
……</p>
【是】</p>
結束了。</p>
徐菁解脫一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眼睛卻酸脹酸脹的，依然不受控製地流出眼淚。</p>
……</p>
嗡嗡</p>
手機忽然響了一下。</p>
是一個網名【宇智波水哥】的人，頭像和昵稱有些眼熟，應該是書友群裏的。</p>
【宇智波水哥】：我是你的讀者，就是群裏那個水哥！</p>
【宇智波水哥】：狀態不好休息幾天也可以的！沒事的！我們都等你！</p>
徐菁使勁笑了笑，自己把眼淚擦掉。</p>
謝謝你呀，居然還會關心我這種家夥……真是可愛的小讀者。</p>
可是……</p>
【江離載菁】：可是很抱歉，我不會再寫了……或許以後也不再寫了</p>
徐菁沒有再回複。</p>
那頭，宇智波水哥發了一句消息之後，看她沒有回複，便不再發消息了。</p>
夜晚再次寂靜下來。</p>
屏幕也變得暗澹，彷佛星輝即將死去一樣。</p>
屏幕徹底暗澹。</p>
周遭遍布黑暗。</p>
醜小鴨並沒有變得優秀。</p>
她也依舊不會有勇氣麵對那些優秀的人。</p>
……就到這裏好了。</p>
做了這麽久的夢，是時候醒一醒啦。</p>
少女閉上雙眼，將頭塞進枕間。臉上的淚水逐漸幹涸，留下兩道痕跡。</p>
結束啦，徐菁。</p>
晚安。</p>
……</p>
夜色如水。</p>
忽然，窗外探入一縷如絲般的白光，緩緩攀上她的指尖。</p>
緊接著，光絲迅速擴散，包裹少女的全身。</p>
掛鍾的滴答聲停止了。</p>
無邊無際的雨聲停止了。</p>
白光化作卷曲的彩虹，整個世界都被巨大的炫彩光輝席卷、糾正、回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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