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沙主任跟我交代要提醒您去山上檢查工作”


    彭曉力手裏捧著筆記本,轉身對著李學武說道:“說是您的日程越往後越忙,盡量提前的”。


    “暫時往後放吧”


    李學武也想去山上看看,可確實是沒時間。


    一來一回最少也得大半天,這個月有好幾撥外商要來,還有津門的海產總公司要來,挪不開身了。


    跟家裏說的是近期不會出差了,可位於津門貿易管理中心正式開始運作,他以後出差的時間多了。


    李懷德現在對他抓的很緊,基本上隻要是有業務型的外出任務,都會帶上他參謀。


    以前李學武還能經常深入到基層去抓工作,去檢查工作進展。


    可現在工作累計太多,很多時候都隻能委托蕭子洪下去檢查。


    李學武很清楚,這種情況短時間還行,但不是長久之計。


    領導幹部如果跟基層脫鉤,基本上就斷了下麵的支持,也沒了上去的路。


    光靠坐在辦公室裏聽匯報,做指示,下麵幹部對你的敬畏之心會減少,上麵的領導對你的看法會增多。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是一個真理。


    你沒有看到下麵的實際情況,在做指示的時候也是有所偏差的。


    甚至有的時候是偏離軌道的,是違背事實規律的。


    你覺得下麵的幹部都有勇氣反駁你嘛,你覺得到時候你會聽他們的嗎?


    所以錯誤都是從最開始就犯下的,可能是最簡單,最容易被忽視的懶惰。


    “你來安排一下,請子洪組長帶隊,辦公室協調其他部門人員陪同”


    李學武想了想,又看向彭曉力交代道:“你也跟著過去,做好調查和談話”。


    不能親自下去看看,又怕被蒙蔽視聽,隻能增加眼睛和耳朵。


    人去的多了,自然就沒有人敢說假話了。


    交代彭曉力跟著過去,也是有讓他亮相的意思,畢竟以後要代表他做工作的。


    本來他的秘書首秀應該是跟著自己去基層轉一轉的,但現在條件不允許,隻能一步一步的來。


    這幾天沙器之就會幫彭曉力把人事關係轉到綜合辦來。


    四五個月以後,沙器之離開綜合辦,彭曉力基本上就能銜接副主任科員的位置。


    他畢竟年輕,跟李學武的時間可能會長,未來一定是要走到綜合辦副科長的位置上。


    彭曉力前天晚上到家,為啥跟父母說過之後全家都激動和興奮。


    隻要走上這條路,基本上前麵就是坦途了。


    至少到副科級的位置上是很光明的了,不用在辦公室繼續熬資曆。


    關鍵是,副主任科員和副科長不是一回事,他父母當然要高興。


    具有領導職務以後,彭曉力就能像沙器之一樣,具體負責一個項目,或者外出擔任實權職務。


    聽到李學武的安排,他瞬間便明白了領導的意思。


    當然了,這個時候可不能說什麽謝謝,或者感激的話。


    工作就是工作,就算是工作之中有什麽關係,那也是工作關係。


    彭曉力就是懷著各種各樣的想法,憧憬著未來的光明之路,正式開始了秘書生涯。


    十一月三日,星期一。


    新聞裏播報著上麵第六次接待全國進步師生,現場氛圍熱烈,充滿了希望,實現了全國進步……


    李學武坐在李懷德的辦公室裏抽著煙,看著坐在辦公椅上的老李直皺眉頭,兩人好半晌都沒說話。


    等實時播報的新聞告一段落,栗海洋悄悄進來關了收音機,李懷德這才開了口:“吃飯要成問題了~”


    “聽說是這樣的”


    李學武在煙灰缸裏捏滅了煙頭,嘴裏噴出最後一股煙,道:“剛開始上報的夥食費條子市裏還給解決,現在已經石沉大海了”。


    “問過嗎?”


    李懷德用鉛筆敲了敲桌子,道:“按照規定這些消耗都應該發給來參會人員所在地,由他們報銷的”。


    “後勤那邊問過了,沒用”


    李學武苦笑道:“市裏聯係的,人家也給回複了,消耗太大,給不起了”。


    “什麽事嘛~”


    老李扔了手裏的鉛筆,惱火地說道:“供他們住,還得吃白食?”


    說完抱了胳膊,撇嘴又道:“這些都是半大小子,胡吃海塞,有多少糧食能夠他們吃的?”


    “關鍵是現在不能斷供”


    李學武也是有些發愁地講道:“所有接待單位和部門,一律供應食宿,不允許出現短缺斷供情況”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前湊了湊身子,提醒道:“入冬了,青黃不接了,怕不是要出事啊”。


    “我也在想這個”


    李懷德胳膊拄在了桌子上,看著李學武說道:“我有點後悔了,這麽做得不償失了啊”


    說著話,真是有些苦的表情捶了捶手,道:“咱們搞接待,沒有帶來什麽榮譽不說,還讓張國祁搞了那麽一下,要不是咱們處置得當,裏外不是人了都~”


    “也是沒有預料到會有這麽多的人湧進京城”


    李學武搖了搖頭,道:“至少我是沒想過,咱們那處接待站都要被擠爆了”。


    “嗯,最新的數據”


    李懷德將身邊的報紙拿給李學武,放在桌子上敲了敲,說道:“每天最少都有一萬人進城,很多接待站都顧不過來了”。


    “那怎麽辦?”


    李學武眉頭微微一皺,看著老李問道:“糧食斷供?”


    “嗬~我倒是想了~”


    李懷德拿起一份財務交上來的文件,看了又看,斟酌再三,還是簽了字。


    “一萬塊,最多一萬塊,這筆錢吃完,咱們就關門謝客”。


    他將手裏的筆一扔,身子仰靠在了椅子上,心疼的要死模樣。


    “反正事情做也做了,錢是花也花了,他們既然賴著不給,人又賴著不走,咱們也沒轍,甭想著要了”


    “我就一個要求!”


    李懷德豎起一根手指道:“吃完趕緊走,別特麽耽誤了飯店的改造工程才好!”


    李學武也是愁的直撓頭,對付這些小崽子可跟對付原來那些住戶不是一回事。


    尤其是在這個如火如荼的形勢下,稍稍有那麽一點出格的舉動,都如水滴落在油鍋裏。


    他的擔心很快就得到了應驗。


    十一月五日,由經貿部門牽頭組織的中馹綜合貿易第五年度談判會開始在京舉行。


    在這次會議的前後,由小鬆製作所總經理河合率領的財界代表團將訪問內地,和相關部門要人以今後的中馹經濟交流問題為中心交換意見。


    隨團而來的,就有李學武在羊城認識的西田健一等人。


    五日當天收到外事部門的接待消息,沙器之帶著對外辦便開始了第一次的對外接待工作。


    這類辦公室的職權並不固定,是在管委辦的領導下,協調軋鋼廠所有部門開展工作。


    職權是附著在任務上的,在任務期間,他們有很高的權限,也是完全為了任務目標所服務的。


    外事部門傳來的消息是,以西田健一為首的幾名外商將就繼羊城之後的深入合作進行會談,包括軋鋼廠投建項目的機械采購事宜。


    談判時間可能要一到兩天,所以對外辦也是如臨大敵,如履薄冰。


    從外事部傳來的消息並不積極,可能會有意外發生。


    這全來源於近期聚集在京的外地進步師生過多,且對政策的錯誤理解和判斷,不確定是否會有更加激進的行為產生。


    所以,從參觀到會談,從休息到就餐,從接待禮儀到翻譯服務等等,都在考驗這個剛剛成立的部門。


    廠裏的職工態度,以及外界對於此次會談的意見,都時刻挑動著軋鋼廠領導班子的神經。


    李學武作為負責協調工作的副主任,沙器之也是積極跟他溝通,把接待工作的大框拿出來,又找到駐廠的外事部門人員協商。


    這個工作很複雜,不僅僅是招待的問題,還牽扯到了對外和保密的工作。


    軋鋼廠是重點工業企業,在對外合作中是要遵守保密規則的,很具特征的是,餘大儒又來了。


    當他笑嗬嗬地走進李學武辦公室的時候,嘴裏還忍不住得給李學武道著恭喜。


    “進步進步,一年三步”


    餘大儒自然很熟悉李學武了,也知道李學武開得起玩笑,這會兒就在李學武對麵坐了。


    李學武卻是心知他來的意思,好笑地看著他問道:“你整天都沒別的工作要做嘛,怎麽每次都能來我們廠?”


    “嗨~這不是專業對口嘛~”


    餘大儒從兜裏拿了香煙點了,嘴裏扯蛋道:“我們領導說了,我財運旺盛,每次來都不會空著手回去,所以以後都是我對接軋鋼廠的工作”。


    “你們領導沒打板把你供起來啊?”


    李學武嘴角扯了扯,招手示意了彭曉力給對方上茶,自己則是繼續看著文件。


    對這種特殊機關閑散人員,他沒必要客氣,更不需要專門空出時間來招待。


    彭曉力倒是見過餘大儒的,不過沒有過接觸。


    餘大儒抬眼看了看他,笑道:“呦~新秘書啊~”


    說完對著李學武笑問道:“換都換了,怎麽沒換個漂亮點的女秘書?”


    “我倒是想呢”


    李學武在文件上簽了字,嘴裏扯皮道:“可我跟你們領導要你,他不給啊~”


    “哈哈哈~”


    餘大儒渾不在意地笑道:“我們領導拿我當寶貝呢,你就別癡心妄想了”。


    “嗯,大寶貝~”


    李學武翻了翻眼珠子,問道:“告訴你們領導,最近軋鋼廠也沒有餘糧,讓他散了求財的心吧”。


    “不可能!”


    “別騙我!”


    “我不信!”


    餘大儒趴在辦公桌上,看著李學武壞笑道:“你們去羊城的事,我們領導都知道了!”


    “艸!”


    李學武大無語地看著他,問道:“你們特麽是保密單位,還是調查單位啊!”


    “嘿嘿嘿~”


    餘大儒壞笑道:“我們是在調查中保密,在保密中調查,你不懂”。


    “嗯,我不懂”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說道:“回頭我就跟姬衛東他們領導說說去,你們這麽做有沒有越界”。


    “無所謂~”


    餘大儒倒是灑脫,攤了攤手道:“要說越界也是他們先搞事情的”。


    “哎!說起姬衛東了~”


    他挑了挑眉毛,壞笑道:“這小子去哪了,怎麽老長時間沒見著了”。


    “我怎麽知道?”


    李學武故作不知的表情反問道:“你們不是兄弟單位嘛,他神出鬼沒的我抓不著他的影子,你還能不清楚?”


    “嘖嘖嘖~”


    餘大儒搖了搖頭,道:“你不來我們單位上班實在是可惜了,這騙人的鬼話是張口就來啊!”


    “要不是我知道你跟姬衛東的那些情況,差點就被你騙了!”


    “笑話~我為啥要騙你~”


    李學武鼻孔出氣,收拾了手裏的文件,道:“確實很長時間沒見著他了,不過他們的工作性質,消失不是很正常的嘛”。


    “非也~非也~”


    餘大儒盯著李學武的眼睛說道:“你要說我們消失一段時間還有可能,他們?”


    “除非他不在內地了……”


    餘大儒眼神裏的意味深長不斷試探著李學武的底線,他也是職業習慣了。


    李學武卻是沒在意地聳了聳肩膀,道:“我並不意外,你們不就是幹這個的嘛”。


    “說的好有道理啊~”


    餘大儒使勁嘬了一口煙,點點頭,道:“我聽說你們在鋼城搞了個船隊?還拉到了津門港碼頭的貨運任務?”


    “怎麽了?”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看著他反問道:“你有什麽建議?”


    “嗨~我能有什麽建議”


    餘大儒抽著煙,瞄了李學武一眼,頓了一下,問道:“火車皮的事你們下一步是怎麽打算的?”


    “什麽意思?”


    李學武就知道他兜兜轉轉的一定是有事要談,東拉西扯的,就是為了這句話服務的吧。


    餘大儒看了出門的彭曉力一眼,認真且輕聲提道:“我知道你們廠自己開始搞冷凍列車了,不知道你們下一步是怎麽打算的”。


    聽他如此說,李學武微微一仰頭,靠坐在了椅子上,打量著麵前的餘大儒,緩緩點頭說道:“看來我們廠的保密工作出現了問題啊”。


    “不不不~”


    餘大儒見李學武也認真了,連連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純粹的想要保持合作的正常秩序而已~”


    “哦?”


    “什麽秩序?”


    “我怎麽沒聽說過?”


    李學武三聯問,直接讓餘大儒的心拔涼拔涼的,他們領導就是怕軋鋼廠甩了他們自己幹,所以才這麽關心的。


    尤其是眼瞅著軋鋼廠要搞大項目,更是開始著急了。


    “李處長,您這……”


    餘大儒苦著臉說道:“您可別為難我了,您也知道,我們單位剛剛經曆了波折,正是需要資金的時候……”


    “等等~”


    李學武抬手按了按,問道:“你想說什麽?直接一點”。


    “你要說缺錢,那巧了,我們這也缺錢,要說波折,誰家過了平穩日子?”


    他敲了敲辦公桌,道:“我就想知道,我們廠搞冷凍列車的事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純屬意外!”


    餘大儒不好意思地說道:“鐵路那邊所有的車皮進出我們都有記錄,上個月貴廠集中采購項目我們意外的看到了,就……”


    “防不勝防,是吧~”


    李學武冷笑著點了點頭,道:“說吧,你們領導是怎麽個意思?”


    “我們領導的意思……”


    餘大儒猶豫了一下,探了身子說道:“還是希望繼續合作的,畢竟你們這麽多車皮也需要手續不是”。


    “這個嘛,現在不太需要了”


    李學武從辦公桌上抽出一份文件示意給了他看,點了點上麵的文字,提醒他道:“上麵已經批複,食品工業加工原材料采購協議,東南西北我們都能開出條子來”。


    “這……”


    餘大儒看著那份文件有些皺眉,以前軋鋼廠這邊需要走車都是通過他們來協調,走特殊貨運手續沒那麽多事。


    現在可倒好,那些車皮還在軋鋼廠的手裏,可人家也是要搞自己的冷凍列車了,還拿到了貨運手續。


    “好一招兒卸磨殺驢啊~”


    “別高估了自己”


    李學武的嘴是真的損啊,從對方手裏拿回文件放在了一邊,道:“你們完全沒有起到驢的作用”。


    這話差點把餘大儒氣抽了,眼神有些不善,又有些哀怨地看著李學武。


    李學武沒搭理他,冷了他一個文件的時間,這才放下手裏的工作,問道:“有個項目……”


    “幹!我們合作!可以的!”


    還沒等李學武說出來呢,餘大儒已經連聲答應了下來,並且信誓旦旦地拍著桌子,好像他能做主似的。


    “……”


    現在換李學武眼神不善地看著他了,直到他把嘴閉上。


    “我們在鋼城要投建一個汽車產業基地、五金產業基地、鍕工廠、電子電氣產業基地”


    李學武將幾份可以對外的文件找出來,扔到了他的麵前,解釋道:“在營城造船廠要搞遊艇產業,在京城搞食品工業”。


    “這麽多?”


    餘大儒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認真地看著手裏的文件,嘴裏驚訝道:“看來你們這次去羊城還真是收獲不小啊!”


    “少說沒用的,就看你們敢不敢接了”


    李學武雙手抱在胸前,打量著餘大儒,想看看他的膽量。


    餘大儒粗略地翻看了幾份文件,這才抬起頭皺眉道:“這……好像沒有我們能幹的啊?”


    “怎麽沒有?”


    李學武敲了敲他麵前的幾份文件,道:“沒發現嘛,全是外商合作,懂?”


    “懂個屁呀~你讓我打劫他們嘛?”


    餘大儒再次低頭看了起來,眼神茫然,不知李學武所說的錢從哪裏來。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道:“你特麽別告訴我你們沒有對這些人進行‘保護’措施”。


    “那又怎麽樣?”


    餘大儒攤了攤手,道:“這是我們的工作!”


    “你腦子裏全是漿糊嘛?!”


    李學武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你們就不能真保護他們嘛?”


    “???什麽意思?”


    餘大儒有些愣神,沒明白過來李學武話裏的意思。


    李學武卻是像看傻子一樣的表情看著他,道:“在內地,他們時刻都在擔心安全問題,更不敢深入內地來洽談合作,咱們的商品賣不出去,他們有錢進不來”。


    “你用你那棗核大的腦仁想一想,如果有人能給他們提供足夠的安全來內地同廠家合作,並且持續性的提供所有保衛服務……”


    “哦~!”


    餘大儒驚訝的一瞪眼睛,道:“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


    他手指點了點李學武,一副我終於明白了的表情,道:“你是讓我們假公濟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不會用成語就不要用”


    李學武用鉛筆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其實你們也可以堅守本心,大公無私的”。


    “誰說我們大公無私的!”


    “誰說的,這不是造謠嘛!”


    餘大儒很委屈地說道:“我們並不介意假公濟私的……”


    “這是一項服務工作”


    李學武再次提醒道:“需要你們充分的保證他們的安全,還要做好服務工作,不能讓他們感受到包括來自於你們的威脅”。


    “沒問題,反正都是要‘保護的’”


    餘大儒點頭道:“如果能貼身保護,或者光明正大的‘保護’我們的工作不是更好做了嘛!”


    “無所謂~”


    李學武抿嘴一笑,道:“我僅僅是給你們提供個建議,至於怎麽開展這項業務,全是你們的,跟我沒關係”。


    “……”


    餘大儒神情一頓,仔細打量著李學武,試探著問道:“我是不是又被你騙了?”


    “省省吧~”


    李學武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就你這一堆兒一塊兒的,給我我都不要啊,騙你?~~~”


    餘大儒扯了扯嘴角,再次打量了李學武一陣,見他低頭看著文件,神情淡然,倒也不是不能相信。


    說了幾句對外招待的工作,他便起身離開了。


    人都走到門口了,餘大儒卻是突然轉頭,看向李學武問道:“你讓我們這麽做,是不是就是為了方便你們廠跟外商合作?”


    “該幹嘛幹嘛去~”


    李學武都沒搭理他,一邊看著文件,一邊說道:“我們廠才幾個對外項目,光服務我們廠,你都得餓死”。


    “嘶~~也是哦~”


    餘大儒想了想,點點頭說道:“那……謝謝嗷~”


    李學武擺擺手,頭也沒抬,繼續看著手裏的文件。


    等彭曉力送走了餘大儒回來,給李學武續熱水的時候,試探著輕聲問道:“咱們廠跟保密部的合作要斷開了?”


    “嗯”


    李學武隻是應了一聲,隨即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知道為啥嘛?”


    “額……”


    彭曉力看著李學武的眼神,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李學武見他不說,重新底下頭寫了起來,彭曉力的心七上八下的。


    “是不是外麵有什麽壓力啊,我也是聽說的,上麵……”


    “不全是”


    李學武打斷了他的猜測,解釋道:“首先,外麵的形勢變化確實會影響到咱們廠的業務和決策”


    “但是,這種不是很密切的合作不足以讓咱們廠同保密部產生什麽瓜葛,夠不上”


    “其次壓力一說不準確,咱們廠何時因為外麵的施壓而改變經營政策了?”


    他點了點手邊的文件,示意彭曉力收拾,嘴裏提點道:“主要原因還是要從咱們廠的實際情況和內部狀況去考慮的”


    “第一點是業務需要,聯合貿易以前的量不大,冷凍列車需要不是很多,所以短暫的合作最有力”


    “但是明年將要投建食品加工廠需要大量的原材料,沒有冷凍專線是不行的,同保密部合作,不如走正規渠道,跟鐵路合作”。


    “第二點是行政手段,既然要走正規渠道,就沒有必要再掛著他們了,到時候你多我少的,反而不太好,沒必要”。


    “第三點就是你說的外部形勢變化,他們在執行業務操作的時候無所顧忌,容易給咱們惹禍上身”


    李學武像是喂貓似的,給彭曉力解釋了緣由,最後看著他說道:“歸根結底一句話,合適的時候合作,不合適的時候不合作”。


    “是,明白了”


    彭曉力點頭應是,表示學到了,可看著李學武,他又忍不住追問道:“可如果這樣,咱們是不是會得罪他們?”


    “你很害怕得罪人嗎?”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見彭曉力有些躲閃的眼神便緩緩地點點頭,說道:“你還是需要學習的,當幹部的哪裏能害怕得罪人呢”。


    看著彭曉力有些疑惑的表情,他又說道:“不是讓你四處得罪人,而是要有不怕得罪人幹事業的決心,可也要有圓滑處事的能力”。


    “就比如今天餘科長這樣?”


    彭曉力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些什麽,包括李學武先前對餘大儒的態度,以及後來的欲擒故縱等等。


    他是個聰明人,雖然家庭出身不是很好,可也不是個菜鳥了。


    在李學武這裏,三言兩句他就能搞清楚李學武要說的是啥,倒是省了李學武說教的時間。


    “去吧,跟器之說一聲,保密部那邊不用管了,讓他們自己去搞”。


    “是”


    彭曉力很快地理解了領導的這個命令,轉身就去傳達了。


    而李學武則是靠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主辦公樓開始沉思了起來。


    日商來訪,外部有聲音,內部就沒有意見了?


    不見得,怕不是早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將李懷德在羊城蓋的大廈地基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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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李桑,咱們又見麵了!”


    “西田先生你好”


    ……


    “李桑,見到你真是高興”


    “我也是,二宮先生”


    ……


    “李桑,別來無恙”


    “一切都好,中村先生”


    ……


    同三人握手寒暄過後,李學武再次伸出手,同桃穀繪裏香握了握。


    桃穀小姐的手依舊綿軟輕柔,在握手的時候還不經意地掃過了李學武的手心。


    但當李學武的目光從她的胸前收回,與她對視的時候,她的目光又是一片清澈。


    這樣心胸開闊,目光清澈,內心好動的妹子很少見到了啊。


    “桃穀小姐第一次來京城吧?”


    “是這樣的李先生”


    桃穀繪裏香很是感激地微笑著同李學武說著話,表情全是崇拜和敬仰。


    “那就好好轉一轉,看看我們的大好河山”


    李學武微微一笑,又提醒道:“河山留下,但美好的印象可以帶走”。


    “是~您說的真好~”


    桃穀繪裏香顯然已經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眼神瞟向自己的老板,這話可不是給她說的啊。


    不過現在李學武在跟她說話,她自然要接住了話茬。


    “我對內地的印象一直都是很好的,很喜歡這裏的河山,也喜歡這裏的人”


    她故意看著李學武,微笑著說道:“如果真的喜歡上了這裏,我就選擇留在這裏,跟喜歡的河山和人在一起”。


    “哦~~~歡迎歡迎~”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對著西田健一說道:“看來西田先生要失去一員得力助手了啊”。


    “隻要桃穀小姐喜歡,這是她個人選擇”


    西田健一心裏還在想著李學武剛才的那句話,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意思。


    “李桑”


    中村秀二主動開口說道:“不僅僅是桃穀小姐希望留在這裏,我也是很喜歡這裏的風物啊”


    說著話,很是誠懇地說道:“如果咱們的合作能夠順利進行,還請貴方幫助我們在京成立辦事處機構啊!”


    “沒問題”


    李學武答應的倒是很痛快,也不管以後到底能不能幫上忙,反正有求必有答。


    “實在是感激不盡!”


    中村倒是很實誠個人,見李學武如此,還真以為他言而有信,真能幫他們搞定辦事處機構呢。


    這會兒當著軋鋼廠接待的眾人麵前,鄭重地給他鞠躬道謝。


    李學武也是很客氣,扶了他的胳膊,說了有事全可以找他。


    注意,有事找他,別找軋鋼廠。


    還得注意一下,有事的時候你得找得著他!


    見中村如此,西田健一也是適時地建議道:“如果真能達成此項合作,促成辦事處的構建,那桃穀小姐還真就有留下來的理由了呢”。


    “是,謝謝社長的支持”


    桃穀繪裏香真是有眼力見,還很會說話,謝了自己老板,又給李學武微微躬身道謝:“謝謝李先生的支持”。


    小鬼咂還真是深得禮貌精髓,先行禮,再給對方戴高帽,這樣就把對方架起來了,不得不答應他們的請求。


    可李學武是誰啊,你給別人戴高帽人家可能不好意思不幫忙,可這招隻能對付要臉麵的人。


    找李學武算是找錯人了,臉麵和利益在他這裏從來不是選擇題上的備選答案。


    他這個人無利不起早不說,備不住還得坑你點。


    在他的觀念裏,做事獲得利益那是再正產不過的事情了,坑你點才是他做事的動力。


    現在就拿兩句好聽的話,外加一個大長腿就想讓他五迷三道的?


    這不僅僅是在侮辱李學武的定力,還是在侮辱於麗、周亞梅、張鬆英……等一眾人的底線。


    李先生可是吃過見過的主兒,就拿這些東西來考驗幹部?


    “我們歡迎所有願意來華合作的外商,並且在合作中,不遺餘力地幫助對方,維護彼此的利益”


    李學武說起場麵話來,真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抬手示意了眾人往招待所裏麵走,嘴裏還說著睦鄰友好,互幫互助的場麵話,客套話。


    作為招待區域,今天的招待所已經是被保衛組圍了個水泄不通。


    外麵看不出任何緊張的氣氛,但在內部已經完成了安保工作的布置。


    包括所有服務員,在5號,也就是昨天,已經完成了安全、保密、服務等條例的學習和準備。


    所有房間的客人都被告知要遵守相應的規定,沒有特殊情況,一律禁止與到訪外商接觸。


    會談會議室被安排在了二樓的小會議室,這裏已經完成了布置和安排,有外事部門就坐的區域,也有保密部門就坐的區域。


    李學武是接他們上來的,李懷德則是早就等在了這邊。


    雙方在羊城都已經見過麵了,在會客室喝茶寒暄過後,便一起去了會議室,開始就雙方將要合作的內容展開商談。


    日商三方所提出的合作要求在羊城李學武就已經了解到了,能談的部分他也給了對方答複,這一次算是做隨後的討論。


    “關於投建電子電氣工業產業基地的項目書,我方有以下幾點……”


    會議室裏的聲音隨著大門關閉也被隔絕在了裏麵,外麵站著的服務人員聽不到,更看不到裏麵的具體情形。


    張鬆英點了幾個服務員做好應答準備,一會會議室裏麵有需要,還是要規範服務的,不能失禮。


    她交代完,便下樓去查看中午的就餐安排,這邊在劉嵐走後就交給她來負責了。


    雖然現在張鬆英正在籌備六國飯店管理團隊的工作,可招待所就是她培訓團隊的場地,所以顯得比平時還要忙。


    這裏的服務人員和工作人員比以前多了很多,都是她從服務處新挑選來的。


    這裏麵包括了新進廠的那些工人子女,有學曆,有身材,有能力,有顏值的。


    看著她下樓來,秦淮茹招了招手,主動詢問道:“都安排妥當了?”


    “已經在開會了”


    張鬆英示意了茶會廳方向問道:“這邊安排好了?”


    “可以了”


    秦淮茹點頭道:“重新擺桌,內飾布置重新安排了一下”。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茶廳走了過去,這裏臨時改成了餐廳,供樓上開會那些人就餐使用。


    大餐廳和小包間都不適合,唯獨這裏稍加改造就可以了。


    宴會,並不是去小餐館飽食一頓,重要的還是社交。


    沙器之和張鬆英都在羊城見識過那邊的宴會情況,所以兩人同秦淮茹商量過後,選擇了這種長條桌似的就餐方式。


    就像開會一樣,餐桌很長,兩邊和兩端足可以坐下所有人。


    菜品按照來訪客人的就餐習慣,選擇了分食製,大餐盤可以由服務人員幫助,分到各自麵前的小餐盤當中。


    而酒品則是考慮到幾方的需要,分別設置了高度白酒、低度白酒,以及米酒。


    紅酒也準備了,還配備了高腳杯,不過可能是用不上的,這還是老李主動貢獻出來的呢。


    還別說,李學武送給他的這些紅酒還真禁喝,隻要一小杯,他就有些受不了了,不解決一下是絕對睡不著覺的。


    你都說周苗苗在羊城覺得老李力不從心,他在羊城哪裏去找這樣的好紅酒啊。


    從羊城回來,周苗苗便感覺老李變了,甚至她都認為老李是思鄉心切,所以在羊城才老無力的。


    老李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好人啊~


    為了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不惜拿出自己珍藏的好酒,更是讓秦淮茹把李學武給自己準備在這裏的那些白酒都拿了出來,用做招待。


    李學武也是忙懵了,根本沒理會這一茬兒,他哪裏知道李懷德要搞事情了。


    這一天天的工作都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時候,還有心思管李懷德怎麽喝酒的事?


    也正是因為有李學武在忙,所以李懷德才有了選酒的時間。


    你要說都不知道吧,也不太正確,畢竟秦淮茹和張鬆英在這邊這麽長時間了,“好酒”和“頂好的酒”與普通白酒她們還是知道區別的。


    可現在李主任要喝這個,還是招待客人,他們能說什麽,說老李豪爽大方唄~


    喝了他的白酒無所謂,最多品出幾個味道來罷了。


    可要是喝了那種讓劉嵐都上癮了的紅酒,指不定今天要鬧出多少花花事兒來。


    “你也是的,怎麽不跟他說一聲呢?”


    秦淮茹看著已經被擺上餐桌的紅酒,有些埋怨地低聲嗔了張鬆英一句:“要是出了事怎麽辦?”


    “你還說我?”


    張鬆英委屈道:“我見得著他嘛,你不是每天都能見,你為啥不說”。


    “呀~你這是在跟我抱怨嘛~”


    秦淮茹好笑地看著她說道:“就算是忍不住了,也不用這樣對我吧?”


    “去你的~”


    張鬆英見秦淮茹調侃自己,看了一眼周圍,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你才忍不住了呢,我可跟你說,想那啥要趁早,我走了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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