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p>
一路抖擻的到了媒頭，對黑臉漢子還是一無所知。</p>
老實人，不太健談。</p>
拖拉機是公社大隊的，他也就是給跑跑腿。</p>
不過，這年頭哪怕是給大隊開拖拉機，那在村裏也是能耐人。</p>
上車張起銘聊了兩句，就陷入自己的構想當中。</p>
所以，裏外就知道人叫李倉，住在他姥爺家往北的山腰上。</p>
“謝謝叔，路上當心。”跟人揮揮手，黑臉漢子實誠的笑臉逐漸遠去。</p>
張起銘這才拉著不耐煩的薛剛，一塊兒往車站走。</p>
半個鍾頭，一輛擠滿人的小巴車從道路盡頭的轉彎處闖入眼簾。</p>
“來了來了，起銘兒你給我拿著。”把布兜塞給他，薛剛攤開巴掌。</p>
“呸，呸，啪~”唾了兩口唾沫星子，手掌排在一塊兒使勁搓了搓。</p>
薛剛做了個助跑的動作，等車一進站，‘呲溜’就衝過去了。</p>
“包擠，包擠，讓先哈（下）起再上，先哈（下）先哈（下）。”</p>
售票員坐在車門邊的位置上，開著窗把半個身子探出來，拍著車皮嚷嚷著。</p>
薛剛跟沒聽見似的，縮著腦袋，彎著腰就插了進去。</p>
宛如魚群中逆流而上的桀驁者，不願隨波逐流的反抗者。</p>
左搖右晃的，屁股使勁往兩邊一甩，硬是給擠上去了。</p>
等人下完，張起銘準備上車，最後一排的窗戶裏伸出個腦袋。</p>
“起銘兒，後麵兒有坐。”</p>
張起銘也不急著上車，過去把倆兜子給他從窗戶裏丟進去。</p>
這才兩手空空的往車上擠。</p>
好在還有幾把力氣，三兩下的就給擠到後頭。</p>
扒著前排靠背轉身後往一靠，坐下扭了扭屁股。</p>
誒，還是軟座舒服！</p>
“包拿走。”</p>
看他恣意的往後一趟，懷裏堆了倆包連頭都給埋裏麵的薛剛不樂意了。</p>
“別吵，想賺錢大計呢，到了叫我。”靠著椅背，張起銘閉眼假寐。</p>
薛剛憋紅臉，敢怒不敢言。</p>
打小起銘兒就比他野，在道口更是霸王。</p>
說不準他真有什麽賺錢的點子，要是自己給他弄沒了非得挨兩拳。</p>
晃晃悠悠的，張起銘滿腦子點子，跟神仙打架一樣，攪成一團。</p>
想了半天沒捋出個頭，反倒給睡著了。</p>
“起銘兒，起銘兒，到了。”被薛剛一陣搖晃，張起銘的好夢被打斷了。</p>
他這正跟南北各係大老吹牛逼，收獲一波崇拜的小眼神，正打算收倆馬仔。</p>
靠，醒了！</p>
擦了擦嘴角，張起銘站起把包一拽，搭在肩膀上就往前擠：“讓讓，下了，下了。”</p>
“誒，別擠。”</p>
“草，趕著投胎呢！”</p>
聽見這話，張起銘往前一杵，貼著那人說：“你他媽找抽呢？”</p>
一米七八的大個子，肩寬腰圓，往後拎著布兜的胳膊繃的緊實，一看就不好惹。</p>
讓張起銘貼著臉，那人努努嘴沒敢吱聲，把頭扭一邊當沒聽見。</p>
張起銘也沒得勢不饒人，拎著兜從中間自發讓出的窄道下了車。</p>
站在路邊，空氣都清澈幾分。</p>
剛安靜了的車上，再次擁攘熱鬧起來。</p>
嗡~</p>
一腳油門，駕駛室裏叼著煙的司機，雙手一輪方向盤。</p>
走著~</p>
“將來我要是也能開上公交車，當司機就好了。”</p>
望著小巴車冒煙的車屁股，薛剛滿眼的向往與羨慕。</p>
“開什麽小巴。”</p>
張起銘抬手給他一腦瓜，說：“沒出息。”</p>
向前一指，張起銘打趣道：“要開就得開那個。”</p>
汙汙汙…</p>
褲~~衩，褲~衩，褲衩褲衩…</p>
對麵亂糟糟的車站廣場裏，拉滿煤塊的火車駛離站台。</p>
等到冒著黑煙兒的黑皮列車跑遠，露出一片紮堆的‘黑磚’矮房。</p>
那是倆人的家，這片最大的居住區。</p>
因為進出都得通過火車道才能到主街，住這的人家順嘴起了個‘道口’的名字。</p>
簡單明了，大家叫著也習慣了。</p>
等劃片區的時候，街道辦給澆了個白灰牌子，上麵就寫著：火車道口。</p>
“走，先回家。”張起銘把布兜往肩後一搭，甩開膀子就往前走。</p>
“誒，起銘兒你慢點，顯的你腿長是吧？”</p>
“也沒多長，比你長。”</p>
“……起銘兒，你說咋樣才能當火車司機？”</p>
“有錢就行。”等毛熊破產的時候，隻要夠錢別說開火車了。</p>
用高射炮打飛機都行！</p>
埋頭跟著往前走，薛剛猛地一抬頭，問：“起銘兒，你說開錄像廳靠譜嗎？”</p>
他這是想賺錢學開車了。</p>
這年頭的司機是真牛氣，誰家有個會開車的親戚，出門臉上都有光。</p>
“靠譜，咋不靠譜？”</p>
張起銘回頭笑道：“跟著哥幹就完了，保管你下半輩子吃香喝辣，夜夜笙歌。”</p>
“……起名，你不是跟電影裏學壞了吧！”</p>
“那光著腿的女人，咱可不興找啊！”</p>
“滾~”</p>
沿著廣場進站，門口也沒個圍牆、檢票攔的。</p>
這年頭火車站形同虛設，進站是不用檢票的，隻有上車的時候才檢票。</p>
要是人機靈點，搭趟順風車跟玩兒似的。</p>
就住道口這些孩子，閑的沒事扒車就逛去了。</p>
在市裏車速不快，到南頭要出市區的時候跳下來，玩個過癮。</p>
等想回來了，上車道邊等趟車就是了。</p>
到月台左右看兩眼，沒車。</p>
跳下去穿過火車道就是條一人寬的‘黑磚’窄巷。</p>
貼近了才能看清，那‘黑磚’的底色是紅的。</p>
長年累月讓火車煙熏的，迷上了一層厚厚的煤灰。</p>
進了巷子，兩旁的紅磚牆終於有了點原樣。</p>
七拐八繞的，倆人就看見水井了。</p>
道口吃水、用水，全靠這口壓水井，正對井口北邊第一戶就是張起銘家。</p>
薛剛家在井口西邊，倆人左手邊的紅磚牆，就是他家的院牆。</p>
兩家正好是個斜對門，幾十步就能走個來回。</p>
“媽，我回來了。”</p>
隔著院牆喊一嗓子，薛剛拎著布兜往前跑：“起銘，晚上我到你家吃飯。”</p>
</p>
“行，把饃帶上。”</p>
“你咋這麽摳呢？”</p>
薛剛扭頭朝斜對門喊道：“幹娘，我跟起銘兒回來了，晚上我過去吃飯。”</p>
“誒~晚上給你倆烙餅子，肉餡的。”斜對門屋裏張起銘他媽出來了。</p>
“謝謝幹娘。”</p>
扭頭得意的向張起銘挑挑眉，薛剛這才拎著兜回屋。</p>
家門口，看著站在院牆外跟個傻子似的張起銘。</p>
高芝蘭臉一沉，嗔怒大吼道：“傻杵在那幹啥呢？還不過來？”</p>
“哦~”</p>
拎著布兜，張起銘驟然燦笑，大步向前的說著：“媽，你真漂亮！”</p>
記憶裏白發蒼蒼的斑駁容顏，讓他都快要忘記。</p>
他媽年輕的時候，也是十裏八鄉一朵花。</p>
就是這花，它有刺兒。</p>
一路抖擻的到了媒頭，對黑臉漢子還是一無所知。</p>
老實人，不太健談。</p>
拖拉機是公社大隊的，他也就是給跑跑腿。</p>
不過，這年頭哪怕是給大隊開拖拉機，那在村裏也是能耐人。</p>
上車張起銘聊了兩句，就陷入自己的構想當中。</p>
所以，裏外就知道人叫李倉，住在他姥爺家往北的山腰上。</p>
“謝謝叔，路上當心。”跟人揮揮手，黑臉漢子實誠的笑臉逐漸遠去。</p>
張起銘這才拉著不耐煩的薛剛，一塊兒往車站走。</p>
半個鍾頭，一輛擠滿人的小巴車從道路盡頭的轉彎處闖入眼簾。</p>
“來了來了，起銘兒你給我拿著。”把布兜塞給他，薛剛攤開巴掌。</p>
“呸，呸，啪~”唾了兩口唾沫星子，手掌排在一塊兒使勁搓了搓。</p>
薛剛做了個助跑的動作，等車一進站，‘呲溜’就衝過去了。</p>
“包擠，包擠，讓先哈（下）起再上，先哈（下）先哈（下）。”</p>
售票員坐在車門邊的位置上，開著窗把半個身子探出來，拍著車皮嚷嚷著。</p>
薛剛跟沒聽見似的，縮著腦袋，彎著腰就插了進去。</p>
宛如魚群中逆流而上的桀驁者，不願隨波逐流的反抗者。</p>
左搖右晃的，屁股使勁往兩邊一甩，硬是給擠上去了。</p>
等人下完，張起銘準備上車，最後一排的窗戶裏伸出個腦袋。</p>
“起銘兒，後麵兒有坐。”</p>
張起銘也不急著上車，過去把倆兜子給他從窗戶裏丟進去。</p>
這才兩手空空的往車上擠。</p>
好在還有幾把力氣，三兩下的就給擠到後頭。</p>
扒著前排靠背轉身後往一靠，坐下扭了扭屁股。</p>
誒，還是軟座舒服！</p>
“包拿走。”</p>
看他恣意的往後一趟，懷裏堆了倆包連頭都給埋裏麵的薛剛不樂意了。</p>
“別吵，想賺錢大計呢，到了叫我。”靠著椅背，張起銘閉眼假寐。</p>
薛剛憋紅臉，敢怒不敢言。</p>
打小起銘兒就比他野，在道口更是霸王。</p>
說不準他真有什麽賺錢的點子，要是自己給他弄沒了非得挨兩拳。</p>
晃晃悠悠的，張起銘滿腦子點子，跟神仙打架一樣，攪成一團。</p>
想了半天沒捋出個頭，反倒給睡著了。</p>
“起銘兒，起銘兒，到了。”被薛剛一陣搖晃，張起銘的好夢被打斷了。</p>
他這正跟南北各係大老吹牛逼，收獲一波崇拜的小眼神，正打算收倆馬仔。</p>
靠，醒了！</p>
擦了擦嘴角，張起銘站起把包一拽，搭在肩膀上就往前擠：“讓讓，下了，下了。”</p>
“誒，別擠。”</p>
“草，趕著投胎呢！”</p>
聽見這話，張起銘往前一杵，貼著那人說：“你他媽找抽呢？”</p>
一米七八的大個子，肩寬腰圓，往後拎著布兜的胳膊繃的緊實，一看就不好惹。</p>
讓張起銘貼著臉，那人努努嘴沒敢吱聲，把頭扭一邊當沒聽見。</p>
張起銘也沒得勢不饒人，拎著兜從中間自發讓出的窄道下了車。</p>
站在路邊，空氣都清澈幾分。</p>
剛安靜了的車上，再次擁攘熱鬧起來。</p>
嗡~</p>
一腳油門，駕駛室裏叼著煙的司機，雙手一輪方向盤。</p>
走著~</p>
“將來我要是也能開上公交車，當司機就好了。”</p>
望著小巴車冒煙的車屁股，薛剛滿眼的向往與羨慕。</p>
“開什麽小巴。”</p>
張起銘抬手給他一腦瓜，說：“沒出息。”</p>
向前一指，張起銘打趣道：“要開就得開那個。”</p>
汙汙汙…</p>
褲~~衩，褲~衩，褲衩褲衩…</p>
對麵亂糟糟的車站廣場裏，拉滿煤塊的火車駛離站台。</p>
等到冒著黑煙兒的黑皮列車跑遠，露出一片紮堆的‘黑磚’矮房。</p>
那是倆人的家，這片最大的居住區。</p>
因為進出都得通過火車道才能到主街，住這的人家順嘴起了個‘道口’的名字。</p>
簡單明了，大家叫著也習慣了。</p>
等劃片區的時候，街道辦給澆了個白灰牌子，上麵就寫著：火車道口。</p>
“走，先回家。”張起銘把布兜往肩後一搭，甩開膀子就往前走。</p>
“誒，起銘兒你慢點，顯的你腿長是吧？”</p>
“也沒多長，比你長。”</p>
“……起銘兒，你說咋樣才能當火車司機？”</p>
“有錢就行。”等毛熊破產的時候，隻要夠錢別說開火車了。</p>
用高射炮打飛機都行！</p>
埋頭跟著往前走，薛剛猛地一抬頭，問：“起銘兒，你說開錄像廳靠譜嗎？”</p>
他這是想賺錢學開車了。</p>
這年頭的司機是真牛氣，誰家有個會開車的親戚，出門臉上都有光。</p>
“靠譜，咋不靠譜？”</p>
張起銘回頭笑道：“跟著哥幹就完了，保管你下半輩子吃香喝辣，夜夜笙歌。”</p>
“……起名，你不是跟電影裏學壞了吧！”</p>
“那光著腿的女人，咱可不興找啊！”</p>
“滾~”</p>
沿著廣場進站，門口也沒個圍牆、檢票攔的。</p>
這年頭火車站形同虛設，進站是不用檢票的，隻有上車的時候才檢票。</p>
要是人機靈點，搭趟順風車跟玩兒似的。</p>
就住道口這些孩子，閑的沒事扒車就逛去了。</p>
在市裏車速不快，到南頭要出市區的時候跳下來，玩個過癮。</p>
等想回來了，上車道邊等趟車就是了。</p>
到月台左右看兩眼，沒車。</p>
跳下去穿過火車道就是條一人寬的‘黑磚’窄巷。</p>
貼近了才能看清，那‘黑磚’的底色是紅的。</p>
長年累月讓火車煙熏的，迷上了一層厚厚的煤灰。</p>
進了巷子，兩旁的紅磚牆終於有了點原樣。</p>
七拐八繞的，倆人就看見水井了。</p>
道口吃水、用水，全靠這口壓水井，正對井口北邊第一戶就是張起銘家。</p>
薛剛家在井口西邊，倆人左手邊的紅磚牆，就是他家的院牆。</p>
兩家正好是個斜對門，幾十步就能走個來回。</p>
“媽，我回來了。”</p>
隔著院牆喊一嗓子，薛剛拎著布兜往前跑：“起銘，晚上我到你家吃飯。”</p>
</p>
“行，把饃帶上。”</p>
“你咋這麽摳呢？”</p>
薛剛扭頭朝斜對門喊道：“幹娘，我跟起銘兒回來了，晚上我過去吃飯。”</p>
“誒~晚上給你倆烙餅子，肉餡的。”斜對門屋裏張起銘他媽出來了。</p>
“謝謝幹娘。”</p>
扭頭得意的向張起銘挑挑眉，薛剛這才拎著兜回屋。</p>
家門口，看著站在院牆外跟個傻子似的張起銘。</p>
高芝蘭臉一沉，嗔怒大吼道：“傻杵在那幹啥呢？還不過來？”</p>
“哦~”</p>
拎著布兜，張起銘驟然燦笑，大步向前的說著：“媽，你真漂亮！”</p>
記憶裏白發蒼蒼的斑駁容顏，讓他都快要忘記。</p>
他媽年輕的時候，也是十裏八鄉一朵花。</p>
就是這花，它有刺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