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迎娶少夫人,明府的下人忙翻了。覺羅氏指揮著下人們搬東西,掛喜帶,布置大堂。


    容若從外麵回來,經過大堂,覺羅氏拉住他:“你還在這兒閑逛?看看新房還需要什麽,叫下人去買呀。你額娘我忙得滿頭大汗的,你倒好,散步呀?太皇太後指定的媳婦兒,咱們可不能怠慢了。”


    容若心不在焉地聽著,直到聽到最後一句,他才看她,道:“額娘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什麽了,我什麽也沒說。”覺羅氏掩飾著自己的失言,“我是說太皇太後和皇上都曾向你阿瑪道賀。咱們得把婚禮辦得體體麵麵的,才不負主子隆恩啊。”


    “哦,是嗎?”也不知他在問什麽,隻看到他低頭朝著書房走去。


    “誒——”覺羅氏望著容若的背影,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我說這孩子怎麽了,整天魂不守舍的?”


    洞房花燭夜,賓客散場。新房的一道門,隔斷了外麵的喧囂。


    房內,紅色蠟燭映照出紅色的喜字,紅色錦屏嗬護著紅裝的新娘。盧氏罩著喜帕,衣著整齊,端莊嫻靜地坐在床沿。房門打開的聲音響起,她握在膝前的雙手更緊了。


    容若緩緩走近,挑開盧氏的喜帕。新娘子低眉頷首,婉轉含羞,微微上揚的嘴角顯示了她的喜悅與不安。


    容若與盧氏飲了合巹酒,便道:“娘子早些歇息。”轉過屏風,他走到桌前,調了調蠟燭的燈芯。


    “相公……”隔著錦屏傳來她的聲音,“相公可是嫌棄妾身才貌鄙薄。”


    容若道:“娘子多心了。娘子既嫁於我為妻,我自當好好待你。隻是今日我身子有些不適,你先歇著吧。”


    上書房。


    三更了,玄燁還在批閱奏章。為了提神,他一邊看奏章一邊喝酒。小貴子給他斟了一杯又一杯。他寫的字越來越歪。


    “皇上,該歇息了。”小貴子小聲提醒。


    “朕還不想睡,朕睡不著,朕不睡。”


    他突然指著小貴子,盛怒道:“朕不準你和別人在一起!”嚇得小貴子兩腿發軟跪在地上。


    說完,玄燁又繼續低頭看他的奏章,弄得小貴子摸不著頭腦。


    門開了,皇後走到玄燁身邊,將一方柔軟的織錦緞地袍,輕輕蓋在玄燁身上。


    玄燁轉頭看見了她,一瞬間,心弦仿佛被這雙溫柔的手輕輕撥動,柔聲道:“皇後,朕這些日子忽略了你,令你受苦了。”與其為不愛自己的人傷神,不如憐取眼前人。


    皇後笑著搖了搖頭:“臣妾不苦,為了皇上,臣妾等多久都不苦。”


    玄燁深情地望向皇後,放下手中的筆,拉著她的手道:“朕今晚上你那兒睡。”


    明府,喜慶的新房,紅燭的光照出容若的臉,昏紅有些曖昧。靜若從屏風後偷偷看他。她沒有告訴他在嫁給他之前她已是他的忠實詩迷。


    容若倚著窗,望著跳動的燭火,也不知在思考什麽,那顰眉專注的神情深深吸引著靜若。從此,她陷入心甘情願的等待,一等就是三年。


    康熙十四年五月,皇後赫舍裏氏產子薨,康熙皇帝十分悲痛,追諡其為“仁孝皇後”。


    這一年,容若與張純修、嚴繩孫等人交往甚密,常有詩詞唱和,偶爾出郊打獵。交往之餘,潛心準備科考。靜若溫柔賢惠,與容若相敬如賓。


    次年三月,容若中二甲第七名進士。隨即,被任命為乾清門三等侍衛,陪伴康熙左右。


    四月,平南王尚可喜之子尚之信陰謀叛變。


    這天晚上,星月暗淡,清風如水,容若一身侍衛裝,在乾清門前當值。小貴子過來傳話,說皇上召見。


    乾清宮,玄燁走到容若身邊:“平身吧。朕叫你來是想聽聽你對尚之信叛變的看法。閩越戰事不斷,若再抽兵廣東,江南兵單,恐難防禦。朕打算調八旗勁旅南下。”


    “奴才認為皇上此舉不妥。”


    “不妥?”玄燁皺眉。


    “尚之信的父親已被先皇封為‘至順王’,尚之信隨父征戰為大清立下不少功勞,得享朝廷的恩賜也不少。奴才以為他之所以叛變,完全是被吳三桂逼迫,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皇上該體諒臣心,包容他們的過失。”


    “過失也得分大小。朕待他不薄,他不僅不知感恩圖報,反倒在情勢危急的時候給朕添亂,朕容不下此等不忠不義之人。”


    “吳三桂聲勢正盛,耿精忠已響應他,尚之信若不降,廣東一省必定全失,他進退兩難。兵家有語,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皇上若表示願意讓他假意投降,以為內應,給出出路,作為臣子,必是更願意走正途的。奴才願意去說服他。”


    “哼。”玄燁笑道,“朕要是開了先例,普天下的臣民倒以為朕軟弱好欺負,想叛便叛,想歸正就歸正,天下還能安定嗎?”


    “聖人曰,以仁治國國家方能繁榮昌盛,皇上切不可心胸狹窄,義氣用事。”


    心胸狹窄?玄燁臉色一沉:“婦人之仁隻會助長敵人的氣焰。朕心係天下,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安定。別以為你舞文弄墨的就了不起,朕讀的儒家經典也不少。君權神授,叛臣賊子逆天而行,其罪當誅!”


    “皇上。”容若又急又氣,“你這樣隻會讓平叛戰爭沒完沒了……”


    玄燁擺手道:“不必說了,朕不想跟你吵。退下吧。”


    容若不無失落地退出乾清宮,繼續值守。他以為他與玄燁還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他忘了玄燁是君他是臣,他錯在鋒芒太盛。


    何時,已經下過一場小雨,雨歇微涼。他隻是個打風的侍衛。


    人間四月芳飛盡,什刹海畔,柳絲拂水,正是別離時節。容若的好友嚴繩孫即將南歸江蘇無錫,難得的假日,陽光尚好,容若與四五個漢族文人在什刹海旁的茶撩為嚴繩孫餞行。


    其中一人是方才認識的朋友,姓顧,名貞觀,字梁汾。因為相慕才名,聽聞嚴繩孫要離京,也來相送。酒酣之際,顧貞觀道:“早聞容若賢弟文才武功均屬一流,在下也是江湖中人,不如什麽時候切磋一下。”


    “兄抬舉。”容若道,“兄有興,今日便可。”


    顧貞觀端起酒碗,笑道:“賢弟真是爽快之人。在下剛到京師便有幸結識各位,實乃上天眷顧。今日盡興飲酒,切磋之事他日再說,在下先幹為敬。”


    容若一飲而盡,大夥兒也都幹了,相談甚歡。


    好景不長,太陽很快落山了,到了分別的時候。


    容若對顧貞觀道:“剛才聽兄道今日才入京,若還沒找到住處,不妨到府上一住。”


    “不用了,在下粗鄙之人,哪有之格入住貴府?”


    “兄這麽說就是不把我當朋友。”容若拉住他,硬要把他拽去明府。


    “容若。”顧貞觀阻止,“別人都稱讚你德才兼備,可我不服。今日得見,我不得不服,你胸懷坦蕩,是真丈夫。你別再以兄稱我,在下愧不敢當,叫我梁汾好了。”


    “好,梁汾。”


    “不過我是真睡不慣高床暖枕。”顧梁汾拱手道,“青山依舊,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容若隻好做罷,道:“後會有期。”


    當日,容若作了一首詩一首詞送給嚴繩孫帶走,《送蓀友》和《水龍吟?再送蓀友南還》。詞如下:


    “人生南北真如夢,但臥金山高處。白波東逝,鳥啼花落,任他日暮。別酒盈觴,一聲將息,送君歸去。便煙波萬頃,半帆殘月,幾回首,相思否。


    可憶柴門深閉。玉繩低、剪燈夜雨。浮生如此,別多會少,不如莫遇。愁對西軒,荔牆葉暗,黃昏風雨。更那勘幾處,金戈鐵馬,把淒涼助。”


    好一個金戈鐵馬,把淒涼助。黎民辛苦,三藩之亂,何時將歇!玄燁可知臣民心中的憂慮?


    知己南歸,玄燁誤解,這段時期,是容若一生中最晦暗的時候。


    回到家,容若徑直走到書房,揮筆作詞。


    靜若在身旁為他磨墨。


    “相公,你上次說帶我去郊外打獵,什麽時候去呢?”


    容若道;“靜若,對不起,這些日子皇上為尚之信的事很是操勞,又不聽我勸,我想幫他再想想對策,等這事兒過去了,咱們再去好嗎?”


    “哦。”靜若低頭磨著墨。他沒有聽出她語氣裏的失望。


    一年後,盧氏患病不起。


    容若在床邊守候,悲痛不已。


    “相公,你不要難過,人的生命總會走到盡頭。”她伸手撫摸他的眉宇,想撫平他緊皺的眉,“靜若不要你傷心,不要看到你皺眉的樣子。這些年,總是有一縷憂愁在你眉宇間,拂之不去似的。靜若不知道你為了什麽事煩惱,但靜若一直相信自己可以為你分憂,總能等到你會心展顏的一天。可靜若高估了自己,靜若等得很累,真的,很累……”說完,她閉上眼睛,再也不曾醒來。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浣溪沙》


    盧靜若。一個如名字般溫婉賢德的女子。昨日還有說有笑的人突然消失,房間裏空空蕩蕩,沒有了她的氣息。往日他詩詞消遣自己鬱鬱不得誌的心,她在身邊為他磨墨,他卻沒有多餘的心思看她一眼。猛然間驚醒,已經不可挽回。從此,容若再無心朝事。悼亡之詞崛起,悲不勝悲,讀來令人肝腸寸斷。


    知道盧氏病故的消息,玄燁很擔心容若,準了他三日的假期。三日後,玄燁叫小貴子把容若帶到身邊時,容若已瘦得不成人形。


    玄燁道:“容若,朕知道你喪妻悲痛,可你這樣子,朕看著心痛。朕也失去了皇後,還不是很快就振作了。男人當以國事為重,不可為兒女私情所羈絆。憑你的才幹,當有一番大的作為。記不記得你以前跟朕說的招撫尚之信之事?朕當時太衝動,後來想清楚了,覺得你的話有道理,第二天便派人去辦了。果真,尚之信與吳三桂矛盾日益加劇,如今三藩已呈敗勢。”他說得激動,愛憐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朕需要你。”


    容若躬身,語氣淡漠:“謝皇上關心,奴才不會因私誤公,今日便可當值。”


    玄燁把他抱在懷裏:“容若,到朕身邊來,朕會一生一世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容若掙開:“奴才這輩子隻會愛靜若一個人。皇上沒別的事,奴才告退了。”


    不等玄燁應允,他走了。


    那背影瘦弱單薄的人兒,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卷走。玄燁忽然覺得容若離他越來越遠。


    當值之暇,容若潛心將自己的詞作編選成集,名《側帽詞》。他刻意躲避玄燁,除了公事,不和他多說一句,因為在玄燁心裏,隻有“國事為重”。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他憶起了自己的知己好友嚴繩孫。滿懷的喪妻之痛無處訴說,他給嚴繩孫寄了一闕《臨江仙》。


    別後閑情何所寄?初鶯早雁相思。如今憔悴異當時。飄零心事,殘月落花知。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卻到梁溪。匆匆剛欲話分攜,香消夢冷,窗白一聲雞……


    康熙十九年。


    盧氏病故已三年,五月三十日,是盧氏的忌日。


    《金縷曲?亡婦忌日有感》: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梯、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


    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終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


    待結個、他生知己。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裏。清淚盡,紙灰起。


    三年了,容若對靜若的思念從未減少。這天,祭奠盧氏後回到府上,容若從父親口中聽到一個令他痛心的消息。


    “容若,阿瑪給你說了門親事。官小姐賢淑大方,是光祿大夫少保一等公樸爾普的女兒。”


    “兒剛拜祭完靜若,阿瑪卻要兒納別人為親,阿瑪有沒有想過兒的感受?”


    明珠道:“靜若都去了這麽久,再深情也該放下了。阿瑪就是不忍心看你沉浸在靜若去世的痛苦裏,才想讓你續娶。等官小姐進門了,你就會漸漸開朗起來的。”


    容若道:“除了靜若,兒不會再愛別的女子。阿瑪把親事退了吧,否則兒隻有搬出去住。”


    “你怎麽就這麽倔呢?”明珠無奈,“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阿瑪什麽都給你了,可你偏偏為了一個女人跟自己過不去。”


    “兒心意已絕,阿瑪不必再說了。”


    第二天早晨,容若在房內看書,聽得外麵鬧轟轟的,出門看到下人忙著張燈結彩,府內一片喜慶之聲。


    “你們在做什麽?”容若急了,不等下人回答,他跑到大廳,見覺羅氏坐在堂前喝茶。


    “額娘,阿瑪沒跟你說婚事取消嗎?他們還在忙活什麽?”


    覺羅氏遲疑,恰時,明珠上完早朝回到府中,聽到容若的問話,走上前來,道:“阿瑪昨日剛跟官大人說了退婚的事,不知怎麽的就傳到關小姐的耳裏。原來關小姐早已傾慕你的才學,聽說咱們要退婚,覺得受了侮辱,在房裏鬧著尋死。也難怪人家小姐受不,好好的姑娘,遭到退婚這樣的事,以後還怎麽嫁人?”


    容若道:“可是兒心裏容不下別人。若娶了官小姐,不能全心對她,隻會辜負了她。”


    覺羅氏勸道:“這怎麽是辜負呢?人家是大家閨秀,也了解你和靜若情深。隻要你好好待她,她難不成還會跟一個死人爭嗎?”


    容若皺眉道:“額娘你不明白。官小姐是好姑娘,應該有懂得珍惜她的人全心全意愛她。兒已經辜負了靜若,不能再辜負官小姐。”


    明珠道:“你叫阿瑪如何去說?你就忍心看到官小姐尋死?你要退婚,已經辜負了人家小姐的一往情深。”


    容若隻覺得揪心的疼,他眉頭深鎖,滿眼悲苦,用手緊緊捂著胸口,才勉強說出話來:“阿瑪,額娘,你們真的讓兒好生為難。”


    心裏有血氣翻湧,有種快被逼死的感覺。可容若從小家教甚好,對父母更是順從。


    一個月後,容若娶了官氏。


    上書房。


    玄燁冷眼望著容若:“你跟朕說你忘不了盧氏,朕當你是至情至性之人。你三番兩次地拒絕朕,朕都不怪你,朕可以等。如今看來,朕以前沒說錯,男人不會一輩子隻愛一個女人。怎麽,這麽快就耐不住寂寞了?”


    “皇上你何必說這樣的話來傷我?”容若道,“皇上有後妃三千,是不會明白夫妻相守的情意的。”頓了頓,他補充:“您根本不懂愛。”


    容若轉身離開,毫不詢問玄燁的旨意。


    除了調侃兩句,玄燁竟找不出理由挽留容若。空蕩蕩的上書房,如他空落的心。


    朕怎麽會不懂愛……


    康熙二十年十二月二十日,長達八年的“三藩之亂”終告平定。


    二十一年上元夜,容若與朱彝尊、顧貞觀、薑宸英等人在花間草堂賦詩。堂上紗燈羅列,燈有四麵,各繪不同的古跡。燈旋轉著,流光溢彩。眾人圍在燈的四周,旋轉停止時,麵對哪一麵,便指圖作詩。


    文人之樂事莫過於切磋。在場眾人興致極高,賦詩眾多。容若整晚都很高興,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爽朗笑容。


    燈停了,在容若麵前的是文姬抱琵琶奏《胡笳十八拍》之圖。酒醉間,豪氣起,他作了一首《水龍吟?題文姬圖》:


    須知名士傾城……


    原來在自己心裏,始終沒有忘記過當初的誌向。


    在場之人,隻有顧貞觀,留意到容若笑容裏的寂寥。


    二月,康熙巡視東北,至永、福、昭三陵祭奠,容若隨扈。


    朔風呼嘯,夾雜著三更的雪花。容若迎著風雪把守在驛站外。他聽到背後有腳步聲靠近,知道是玄燁,沒有回頭。


    一件白色貂皮襖子落在他的肩頭。


    玄燁道:“小心著涼。今晚風大,你不用值守,進帳吧。”


    “不用,這是奴才的職責。”


    “朕命令你進屋。”玄燁伸手去拉他。


    容若避開:“謝皇上,奴才告退。”


    落雪聲中,玄燁望著容若離去,落空的手攢成拳,捏得骨頭咯咯作響。


    天天看見那個人,卻不能夠擁有,他心中的煎熬那人豈會知道?就連一個笑容,那人也吝惜。


    《長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回到京城,玄燁升容若為二等侍衛。


    上書房內,玄燁屏退小貴子,留容若一人。


    “朕以為升你作二等侍衛,你會感激隆恩。朕百般為你,你總不知好歹。”


    容若跪地:“謝皇上恩典。”語氣冷漠,不帶一絲表情。


    “朕要的不是套話!”玄燁嗔怒,他極力使自己的語氣平和,“你起來,朕想知道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你到底想要什麽!”


    “奴才什麽都不要。”


    “那就別跟朕扳著一張臉!”玄燁伸手捏著他的下巴,“笑一個給朕看。”他望進他的眸子,眼神霸氣凜然。


    容若側頭躲開他的目光。


    “朕讓你笑!”玄燁手上的力道極重,弄得容若不得不麵對他。


    “奴才笑不出來。”容若艱難地說。那樣無助的眼神,令玄燁不自覺地放開了手。


    “朕不相信你對朕一點感覺都沒有。你的眼睛同以前一樣,裏麵裝滿了情意。”


    容若無言。


    “朕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你如此不滿?”


    沉默。


    “朕可以容忍你一次、兩次、三次,可是朕不會容忍你千次、萬次。別再叫朕等。”


    ……


    “說話!”玄燁喝道,“看著朕,回答朕!”


    “奴才告退。”


    玄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又想走?沒朕旨意,你敢走?”他緊緊抱住他,用力親吻他的唇。


    容若死命掙紮,玄燁把他的手死死壓在身後,推他到床上,順手扯掉他的衣服。容若趁機空出手來就給了玄燁一巴掌。


    玄燁愣了好久,他完全沒料到自己會有被人打耳光的一天。一氣之下,高高舉起右手,向容若臉上打去。在快要碰到容若臉的一刹,手停住了。


    ——終究打不下去。


    他咬牙切齒地道:“你要把朕逼瘋是不是?”


    話音一落,玄燁愣住了——他看到容若眼中一湧而出的淚。


    “你要我說,好,我說。我不滿,後悔當初認識你。為了當初的約定,我心裏隻想著科舉,想著取得功名好幫你,我忽略了靜若,我的好妻子。靜若待我一往情深,我卻負心若此。她背地裏不知流了多少淚,她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要再見到你。若沒有你,我便會愛靜若。我多見你一麵,就愧對靜若一分。我對不起靜若,對不起官氏,我這樣的人活在世上幹什麽?我恨不得隨靜若而去……可我心裏裝的始終是你,我舍不得離開你!”


    看著容若失態的樣子,忽然明白了他心中的苦,玄燁眼眶濕潤了。他正待再次擁他懷中,忽然,容若一哽咽,一口鮮血噴在他的龍袍上,整個人向床前栽去。


    “容若!”玄燁大驚。容若的身子像沒有骨頭的泥鰍,柔軟無力拉不起來。那樣的感覺讓玄燁很害怕,仿佛下一秒手中的人就會消失。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太醫!快給朕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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