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最大的山洞,巫在兩個少女的攙扶下,杵著比身體還長的木杖已經站在洞口等待。


    曆經一個冬天,巫似乎變得更加蒼老。


    佝僂的身體幾乎已經伸不直,雖然已經是三月天氣,氣候已經比較炎熱,但她身上依舊披著那塊拖地的獸皮,幹枯的臉上帶著一種古舊而蒼老的氣息,仿佛生命隨時都會消失。


    聽見山路上傳來說話交談的聲音,巫臉上多了一絲輕鬆,當她看到母巴和一群巴族人的時候,特別是看到夾雜在人群中和龍等人有說有笑的徐晨的時候,深陷而渾濁雙眼,突然一下就亮了許多。


    這半年之中,烏族幾乎還是老樣子,但從前去交換物品和當雇工的族人帶回來的消息看來,巴族的變化卻日新月異,隻能用天翻地覆來形容。


    特別是族人描述的那種可以住很多人的大房子。


    什麽牆腳、泥磚、牆壁、房梁、門窗、屋頂、床、院子,全都是新出現的詞語,光靠一群人簡單的比劃根本就無法明白


    不過雖然她聽的懵懵懂懂完全無法想象房子的模樣,但不妨礙他通過族人這種興奮到近乎於崇拜的表情,一口一個晨嘎的激動情緒,知道巴族所有的變化,依舊還是和這個叫晨的少年有關。


    從山上搬到山下去住,從來就沒有人想過,因為對於族群生存和安全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人類祖祖輩輩就是住在山洞裏麵。


    不過隨著烏族越來越強大,人口越來越多,這條棲息的山穀之中已經沒有足夠的山洞來容納所有族人了,開辟新的領地就是眼下十分迫切的問題。


    所謂生存領地,對於原始人來說,不是食物,而是住地。


    相對於缺少食物忍饑挨餓來說,族群的居住安全更加重要。


    隻有有了足夠安全的居住和棲息地,才談得上繁衍和發展,要不然就隻能帶著族人在野外流浪生存。


    而流浪的代價,就是死路一條。


    據說當初烏族的祖先就是從遙遠的地方流浪而來,部落差點兒死絕了才終於找到這片到處都是山洞的山穀作為棲息地,經過無數歲月的繁衍,才終於站穩腳跟慢慢壯大。


    當初烏族的祖先為何要離開棲息地流浪生存的原因已經很模糊,根據老祖先留在山洞的圖案看來,是因為惹怒神明降下怒火,地動山搖有烈火降臨人間,整個大地陷入火海,焚毀了他們世代棲息的家園,他們不得不被迫流浪。


    而如今,烏族已經發展的足夠強大,但祖先選擇的這個山穀,也到了不堪重負的地步,所有山洞都擠滿了人。


    這迫使烏族不得不向四周拓展生存空間,尋找更多安全的棲息地。


    這也是烏族許多人想要吞並巴族的原因。


    不如此,烏族內部的矛盾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這是一個極其現實的問題,大巫自然一清二楚,但她也擔心一旦烏族吞並侵占了巴族之後,其他幾個小部落驚恐之下脫離部落聯盟,那麽麵對下遊的威脅,烏族更加獨木難支。


    因此,在她聽說巴族人在山下修了一個大大的院子,幾十人全都搬到山下居住之後,大巫感覺自己最為擔心的問題突然就有了不同的解決方案。


    若是烏族也能在山下和巴族一樣修建大量的房屋,那麽烏族生存的最核心問題就徹底解決了。


    至於食物,隻要男人女人勤勞一些,這片山穀和外麵的河灘足夠養活所有人。


    特別是眼下有了陶罐,另外又從巴族學會了織網捕魚。


    可以說僅次於居住問題的食物也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魚丸和生魚片她也吃過,的確軟嫩香滑。


    雖然做法看起來並不複雜,但在大巫看來,若是沒有強大的智慧,絕對想不到魚還可以這樣吃。


    雖然她還沒吃到過一群在巴族做雇工回來的族人說起來口若懸河的果酒醃製的生魚片是如何如何的絕世美味。


    但他相信所有人都沒有說謊。


    晨的神奇,遠遠超出她的理解和想象。


    正因如此,當族人說完巴族的房子之後,大巫便立刻召集烏族的族長和各部族的首領,討論也開始在山下修房子的事。


    雖然大多數部族首領都還有各種疑慮,包括族長都不讚成到山下居住,但在大巫的堅持下也還是隻能表示支持,每個山洞安排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參加這個烏族有史以來最大的建設工程,在一群從巴族歸來的半吊子雇工帶領下,開始在山腳下燒荒、挖溝、砌牆、伐木、拓磚……


    開局一切看似都很順利。


    然而麻煩隨之接踵而來。


    砌的石牆莫名其妙就會垮塌。


    拓的泥磚還沒晾幹,幾場春雨下來便又化作稀泥。


    挖溝損壞了大量的木鋤石鋤。


    伐木損壞了數不清的石刀石斧。


    有族人在砍樹的時候被毒蛇咬傷。


    有族人在砌牆的時候被壓傷。


    總之在各種層出不窮的麻煩之下,這個巨大的工程受到嚴重的幹擾,部落開始有人流傳房子是受神明詛咒的東西,並不適合居住,烏族這樣繼續下去一定會受到神明的懲罰,於是部落開始產生恐慌,許多人不願意再參加修房子。


    如此拖拖拉拉近一個月之後,山腳下的房屋建設徹底變成了爛尾工程。


    雖然一群從巴族學藝歸來的雇工仍舊還是不願放棄,但他們這種毫無建房規劃、毫無材料認以及及錯過拓磚季節等各種綜合因素影響下,也徹底失去了把房屋修起來的能力。


    巴族修房子,在徐晨的安排下一切看起來井井有條,撿石頭、拓磚、挖溝、砌牆、伐木、燒石灰、收集茅草、製作配套的各種工具和木梯木架吊臂等等都準備充分,不慌不亂。


    但在烏族,所有的一切步驟和過程都是忙亂無序的。


    一群雇工沒有徐晨的統籌能力,也沒有徐晨跟在巴族的人氣和威望。


    他們不光自己彼此之間會因為想法不同而爭吵,連帶一大群安排前來幫忙的族人每天也是被呼來喝去無所適從,被來回毫無頭緒的多使喚幾次之後,矛盾也不可避免的發生。


    從修房子開始,幾乎工地上天天有人打架。


    大巫雖然對於房子充滿了希望,但看著混亂無比的狀況和層出不窮的事故,以及族人開始流傳神明詛咒帶來的恐懼情緒,也最終不得不讓工程暫時中止。


    但即便如此,她仍舊通過修房子呈現的宏大規模和各種複雜的過程,看到了徐晨更加強大的一見麵。


    房子雖然沒有修好,但她也並沒有看到所謂的神明生氣和發怒的跡象。


    而沒有成功的原因,就和當初她們沒有弄懂搓繩打草鞋編筐一樣,缺乏徐晨仔細的引導。


    實則在她的詢問和觀察中,她已經明白房子的奧義,用的還是最簡單的石頭和泥巴木頭茅草等構成,和帳篷相似,隻是結構更加複雜,規模更大,因此製造起來更加麻煩。


    隻要徐晨能夠親自指導。


    她相信烏族也能把房子修起來,那麽部落就再也不會因為擁擠的居住環境產生裂痕,也不會和別的部落為了領地發生爭鬥了。


    此時看到徐晨的這一刻,大巫竟然有一種當巫以來從未有過的激動和興奮,拄著長長的拐杖直接就迎了上去,兩個攙扶的少女都差點兒沒反應過來。


    “巫嘎~”


    看見大巫一改平日的穩重竟然顫顫巍巍出洞迎接,不光巴族人嚇了一跳,就連母巴和還在挖牆腳的徐晨等人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上次來,大巫就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


    幾個月不見,大巫似乎更老了。


    夕陽下佝僂孱弱,披著拖地的獸皮,頭發雪白幹枯蓬亂,走路時刻都在不停打顫,如同樹皮一般黝黑的皮膚上溝壑縱橫,但眼神卻帶著一種莫名的激動和喜悅,似乎煥發出一種新的生機。


    “巫!”


    母巴趕緊小跑上去,雙手緊緊扶住大巫,情不自禁有眼淚流淌下來。


    從血緣關係來說,大巫是她的姨母。


    雖然如今是兩個部落,但在大巫眼中,巴族仍舊還是巫族的一部分,但她知道,巴族的確是不屬於烏族的,他的母親在臨死前叮囑過她,任何時候都不要再回烏族,隻有大巫還一直把巴族當做自己至親的族人,目的也隻是想保護巴族而已。


    或許當年的事,大巫還心存內疚。


    但死亡無處不在,又怎麽能夠怪某一個人呢。


    尤其是大巫這樣一個公平公正的老人。


    即便是母親到死都不願意原諒大巫,但母巴還是很清楚,那件事隻是個意外,並不能怪罪到大巫的身上。


    而隨著年齡越大,帶領部落生存的時間越長,她越發能夠理解和體諒大巫的苦衷。


    雖然她一直遵照母親的話沒有重新回到烏族,但她卻對這個老人充滿了感激。


    如果不是大巫,巴族的領地或許早就被烏族占領了吧。


    失去了棲息地的巴族,或許隻有滅族一個結果。


    眼下看見自己來,大巫還如此熱情激動的來迎接自己,可見她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重來都沒有減弱過。


    母巴喜極而泣,卻不曾想大巫版的姨母卻似乎對她這個外甥女旁若未見,杵著長長的拐杖顫巍巍的就過去了,然後徑直走進人群之中,蒼老幹枯的手一把緊緊抓住徐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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