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欲明,大雪已經過了。


    夫子很懶,加上年紀一大更不願意挪窩,是以就在這寢宮旁的小樓住了下來。


    西明王自然欣喜,但作為一國之君卻不能荒廢了早朝。範伏之見大勢已定,收了法鍾離去,接下來他會有很多事要忙,要想辦法把消息傳至北境,還要修了自己的法鍾。夜歸人作為大孤山一脈,不便久留於此,領了吳楠便出宮而去。


    蕭影兒沒走。


    聶笑還在,她又怎麽會走呢!


    早朝罷後,西明王單獨召見了鐵軍護衛統領楊文寬。


    此人雖掌管一切鐵軍護衛,聽上去是個武人,其實謀略、才思不亞於當朝任何人。


    “楊統領,你說說此事於我好處是什麽?”


    西明王對於夫子所說的三方皆有好處怎麽也弄不明白。大孤山得到的好處很明顯是銀魚,那龐左丞得到的是什麽呢?自己得到的又是什麽呢?


    “大王,依臣之見此事與其妄加揣度,還不如……”


    “有話明說,別來虛的,咱倆之間用不著。”


    楊文寬嘿嘿一笑:“臣的意思是大王不妨親自問一問夫子。”


    西明王若有所思,停了一會兒便揮揮手:“去去去去,說了跟沒說一樣。”


    朝中上下、文武左右皆知龐左丞與西明王不合,這裏的不合不是指兩人合不來,而是誌向、政見不合。


    而今朝中多老臣主修生養息,其中以龐左丞為首。西明王的誌向卻在於戰,因為隻有戰才能一合天下。


    洛康王貴為王爺,西明王的親叔叔,兩朝柱臣,哪裏是什麽回鄉養老頤養天年。明眼人都知道,是因為他背負赫赫戰功卻屍位素餐無所進取,這與西明王的誌向是相違背的。


    所以洛康王遭遇刺殺的事情當時傳得滿朝風雨,都說是西明王派去的刺客,而我們的西明王也沒有出來辯解。


    現如今,又有風聲傳龐中石為了限製西明王發動戰爭而與東明國走得近,看來又是一場風雨要來了。


    戰火從來不燒帝王家,隻燒黎民百姓!


    這也是袁織網當初求小希三年不挑戰火的原因,因為戰火之下黎民是真苦。


    而戰火之後也得不來封侯拜相,除了徭役賦稅什麽也得不來。


    當然,好的話能得來個天下太平。


    而帝王將相,為的也是個天下太平。


    陰屍之毒入體比一般寒毒要更加頑劣,就連其結成的冰也比其他冰雪融化得慢。


    到第二天正午,屋外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經曆過的人都知道,化雪要比下雪時候冷得多。


    下午的時候,厚厚的天空變成一張藍色的薄紙,幾縷潔白的雲絲布在半空,顯得那麽安靜。這時候陽光也開始透出來,冬日裏的陽光格外和煦溫暖,但宮中高牆擋住了不少。


    若是漫步在野外的某個草坪,或是坐躺在某塊河邊的大石,當然在茅屋院裏的躺椅上,燙上一壺酒是最好了,隻有那時才能不辜負這難得的一刹那悠閑。


    聶笑或許是感受到了陽光,身體也像雪後的大地開始展露原有的本色。


    夫子一有空就到聶笑身邊來看一下,看一下聶笑也看一下那個一直未曾合眼的女子。


    他來過幾次,便在離去時歎息過幾次!


    蕭影兒身體慢慢恢複了正常,精神卻一直在聶笑身上,或許聶笑死了她的心也便死了。


    這不是多複雜的想法,一個人可以把生的機會讓給你,再有這樣的想法就真的不複雜了。


    “夫子,夫子你快來看!”


    這樣的呼喊已經不是一兩次,夫子心想這次也不會是發現了什麽奇跡,隻不過是蕭影兒關心則亂了。


    但夫子還是急忙趕到,這樣一個姑娘誰又忍心傷她的心呢,更何況他還自認為是個“德高望重”的老者。


    但這次的情況的確和前幾次不一樣。


    聶笑臉上的冰霜已經融化成水,隻是蕭影兒一直在旁邊給他擦拭,才沒在地上變成一口水塘。


    融化後的臉龐,膚色慢慢開始紅潤,變得和常人沒什麽兩樣,這是血液開始流通的前兆?


    夫子心中也覺奇怪,於是一指親親抵到聶笑額頭,一道意念像仙人遠遊慢慢進入他體內。可夫子意念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巡視了他一百零八個氣府發現活氣全無。


    這下就真的奇怪了。


    既然活氣全無,臉色又是為何會紅潤如常人?


    夫子搬來一張矮凳,陪蕭影兒坐在聶笑身前,兩人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地上那具冰慢慢消融。


    又過了一個時辰。


    聶笑先是臉色恢複如常,然後是手臂,胸膛,全身。


    夫子閉目,感受到聶笑身上的變化,感受到血液解凍後變成液態的聲音,也幹收到汗毛掙脫了冷氣而變得自有的聲音,甚至感受到了毛孔或張或馳的呼吸聲。


    若把聶笑的身體比作一個世界,那麽世界萬般他都感受到了,唯獨沒有活氣,沒有生機。


    “奇怪,奇怪。”


    夫子睜開眼,疑惑的搖著腦袋接連說了幾個奇怪。


    看到夫子也為此事感到疑惑,蕭影兒反倒高興了。這說明聶笑不是死了,隻要不是死了就還有得救。


    “夫子,他是不是有救了?”


    這麽長時間,她第一次因為驚喜而露出笑容,這笑容是希望。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在萬古長夜之中,哪怕隻有一點兒光明,也能讓人至死不渝的追隨。


    這不是萬古長夜,但對蕭影兒來說一樣是在漆黑的夜裏看到了希望。


    不管這希望最後能不能變成現實,隻要它一出現就值得她為之奮鬥。


    夫子隻能告訴她實情:“我不知道。”


    是的,夫子他真的不知道。


    這樣的情況他從來沒有遇見過,哪怕再往前推一百年,他還是沒有遇見過。


    全身沒有一點活氣,沒有心跳,身體卻慢慢變得和常人無異,夫子實在想不通為什麽。


    這段時間裏西明王來過,來得還有王宮的醫官,放眼世上他們都是神醫,但他們得出的結果隻有一個,聶笑死了。


    在此之前,夫子也是這麽認為的。


    但現在事情似乎不是這樣?


    夫子在廳內來回走了五圈,似乎還是沒能想明白,於是又到外麵待了半個時辰,牽著老牛四處閑逛,隻盼能靈光乍現。


    此刻,蕭影兒內心說不清楚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總希望這就是奇跡但又總擔心奇跡不能出現,這種複雜的情感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恍惚。


    突然夫子大叫著衝進來,像是個發現了世人都不曾發現的秘密的怪老頭,激動的都差點忘了自己是個讀書人,嘴裏隻語無倫次的念叨。


    “這是……難道……不可能啊!”


    “不是已經失傳了嗎?”


    “可除此之外……除此之外無法解釋……”


    “大夢……大夢……春秋!”


    蕭影兒一把抓住夫子才讓他重新鎮定下來,可夫子眼裏依然滿是震驚。


    “我知道了,這就是大夢春秋!”


    蕭影兒沒聽說過大夢春秋,但還是充滿了希望,這希望來源於震驚失常的夫子。


    在蕭影兒的詢問下,鎮靜下來的夫子終於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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