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黎丹有了矛盾,一路上我也難在搭話,隻好顧自觀察周圍深幽的環境。


    說深幽其實也不然,當靠近石壁時一股燥熱的腐臭氣息清晰可辨,在含元洞內諸物喜陰,這完全屬於反常現象。


    我疑惑的問“耘姬你感受到了嗎,這裏似乎比其他地方熱上許多。”


    “熱又如何?相應的來說,這裏也會更安全。”黎丹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


    她顯得淡然,想必是對此地有所了解。我便問“那你知道這是那兒嗎?”


    耘姬輕輕一揮手,飛蟲溫順的貼亮一隅蟲牆,牆中的織蟲受到刺激後,外層石皮就像胸腔般上下起伏,表麵隱隱浮現的脈絡,竟還傳來澤澤的泥水聲“這條長廊,倒沒什麽特別的,隻是這堵牆,乃蟲卵所固,叫做毯卵穴。”


    “這座牆麵可比方才的大了幾十倍,母上大人的毒織術當真能理水分山不成?”我一時之間丟了魂似得往前走。眼也不眨的看著牆麵所浮現出的脈絡,整麵不見邊際的牆體都好像是有生命一般,有反應,有呼吸。


    黎丹可謂是毒織術的嫡傳,知道的事情顯然比我多“說白了,毒織術是一種最頂尖的巫蠱術,上古之時,會巫術的人製衡人間,巫師們行理水分山之事,按理說是存在過的。”


    聽到這些話,我更加思緒萬千,既然毒織術有超脫眾生的力量,聖母還以此統治苗族曆代,可到最後卻為什麽會選擇埋塵在這含元洞裏,堂堂大聖就沒有過利用毒織術征伐外界的野心嗎?


    我稍不留神,被腳下一塊頑石絆了一跤,好在黎丹迅疾一轉身,用皮革一般柔軟的掌心頂住了我的肩頭。讓我幸免跌個狗吃屎。


    我感激的憨笑一聲“嘿嘿抱歉。”


    黎丹一掌將懟我回去,叮囑道“別傻不愣登的走路,萬一腳下是懸崖我可不會救你。”


    我幹笑著,瞬時也看了看絆我之物,是一塊頭顱大小,烏黑滾圓的岩石,我用腳踩了踩表皮竟帶著柔軟“這應該不是石頭吧。”


    黎丹眉頭皺的很緊“這是一枚被織蟲廢棄的老石胎,勸你離它遠點,保不住石胎裏麵的那些幼蟲已經互噬成蠱了。”


    黎丹叮囑的同時,我碰觸石胎的右腿開始出現異樣,有一道遊絲大小的異物,逐漸紮入我的體內,我趕緊擼起褲腿,往傷痛處看去,唯有一滴封住傷口的血珠顯得醒目。


    這是有蠱物侵體的征兆,我頓時被驚得愣住了,痛覺開始越潛越深,我這才被嚇得醒過神來。


    也就幾個呼吸的時間,從大腿到腰部,就像有一枚繡花針將我身體從下到上穿了個透。


    “耘姬你這烏鴉嘴...”我實在難扼這樣的痛苦,扶著牆,閉上眼,聯絡周身氣樁,再調動山淚之氣去融化侵體的蠱類。


    “忘川你不走,在幹嘛呢?”黎丹不知情的催促著。


    我內察身體,沒敢對她分心,嘴角時不時擠出一絲痛苦的呻吟,黎丹察覺情況不對後,語氣變得擔憂起來“你這是怎麽了?”手掌也不自然的拍了拍我佝僂的背脊。


    “我好像中了石胎裏的蠱。”此蠱先往我大穴裏鑽,再順血氣而行,而且具有烈性,山淚根本不能對它產生分毫克製,我疼得眼睛都不張不開,就算張開也全是滾燙的眼淚。


    耘姬必然知道蠱蟲入腦的可怕性,不是讓人走火入魔,就是變成離魂的活死人“蠱到你什麽地方了,得趕快把它逼出來!”


    黎丹著急的往我後背大杼穴注入內力,可是已經遲了一步,我感覺就像吃了大量冰塊,腦袋被寒氣鎮住般疼痛。


    我拚命長做呼吸,嗆出聲說“耘姬...別白費勁了,倘若我變成了活死人,一定不要讓我苟活,更不要讓天芻門的人看見。”


    我腦中忽冷忽熱,意識卻很清醒,可慢慢的。我感覺體內像少了什麽東西,就好像,剛才非常喜歡耘姬身上的桂香味,可現在僅僅覺得香而已。


    “不行你現在還不能死!我馬上帶你去見老母!”黎丹將我抱進她的臂彎裏,再飛身躍進一架裹著藻衣的轎艙。


    這座轎艙久經山泉衝刷,已經舊到不行,腳下的木頭極為鬆動,但好在有藻衣填充縫隙倒也沒有發出吱吱喳喳的聲響。


    黎丹將我安撫在一旁,拚了命似得搖動已經結固的升降舵,我死死摁著自己欲裂的腦門往轎艙上撞,一心想著將自己懟暈就不會覺得痛了,惜在藻衣太多,撞在那兒都是鬆軟的。


    轟嗵一聲過後,轎艙匪夷所思的晃蕩了一下,似乎是著陸了,我此時也沒有時間概念,目光求救似得看黎丹一眼。


    她搖搖頭,冷漠的眉眼如歎氣一般,拽著一根藤蔓試了試鬆緊後,緊握著蕩下轎艙。


    “去哪兒啊?”我東倒西歪的跌撞起身,剛趴上欄杆,便目見正前方一條遭受刺激的黑漆蟒尾抽搐著,衝我橫蠻相對。


    “我靠什麽鬼東西?”


    未等我握住劍柄,蟒尾摩空氣的呼嘯聲,搶先一步迎麵,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壘擊我的胸膛。


    肺部感到撕裂般的疼痛,嘴角微溢鮮血,弓身彈射撞上轎艙。


    本就腐朽不堪的欄板,哢嚓碎裂後,我的半個身體透穿而出。


    “你出來幹嘛?”黎丹原本光潔的額頭上染著粘稠的蛇血,讓一雙獅眼顯得無比獰惡。


    我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嘴角根本擠不出隻言片語,剛才甩我一尾的蟒蛇已經丟掉頭顱,陡流一副身軀在藤根兜織的蛇窩中,死去活來的翻騰著。


    藤根所織的蛇窩極奇妖異,呈現一副聚藤成海之勢,照明的飛蟲探入其中,枝容重疊深不見底,不比蟲池弱勢分毫,是盤根臥虯的萬蛇窟。


    數之不盡的蛇蚺在其中嘶嘶吐著噪耳的信子,朝黎丹攀行時,就好像滿眼的瑪瑙紋,七歪八扭無從可拒。


    “老母說過索道隻有三處可正常通行,今日一見果真是險得非常,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帶你上去。”黎丹嚴肅的說完,扛起我的右臂回到轎艙。


    蛇類躁動之時,其天敵蛇獴更是沸騰如火上之油,在我頭頂的各處怪藤上嘰嘰喳喳傾聲一片,擾得我腦袋都要炸了。


    它們夾著藤蔓往下滑落,我雖看不見下方之事,卻聽見一片呲牙嘶叫,好像蛇獴竭力阻止蛇群往藤蔓上攀行。


    黎丹染過蛇血,不少蛇獴也將她視為天敵,貓一般弓腰撲來,叼著她衣袖死不鬆口,我大為她捏一把汗。


    好在有大量隸屬蠱母的昆蟲,不顧一切襲上它們的雙目,黎丹就算自己不動手,蛇獴也吃痛的掉落在地,歇斯底裏的嘰嘰掙紮著。


    “我們到了,你先進去。”新的轎艙距離三尺有餘,黎丹想也不想便將我一把拽起。狠狠丟入其中。


    黎丹是沒看見,我剛掠過轎艙上方,直接被嚇得半死,艙中的蛇獴就像偷糧的老鼠一般,裹在一起取暖將轎艙填得滿滿當當,時不時還會被擠出一兩隻。


    我反應不敢慢,拔劍插在老櫟樹根裏,濺出一灘汁液粘得我臉皮子一緊,下方的黎丹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我身形晃蕩引起了蛇獴們的注意,它們才泉湧般紛紛噴出。


    蛇獴成患,整座轎艙就像水桶一般搖晃。


    黎丹這才回過神,是人都不敢讓嗜血的蛇獴淋在自己腦袋上,黎丹悶哼了一聲,心急火燎往上一躍,雙刀似鱷剪一般互擁,連切帶鋸,割斷索道。


    隱患消除後,黎丹的刀鋒插在一旁的藤條上,蕩來蕩去,一雙獅眼紅得發腫,看著下方,轎艙脫線如箏,嘩嘩直往下墜。


    我失去救命的家夥,已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有隨著轎艙一起湮滅的衝動。


    “忘川,沒事,等我們上去一樣能見到老母的。”黎丹安慰我說。


    我死狗一樣跌進破轎艙,我吸吸鼻子後說道“不用安慰我了,誰都有死的那一天,我隻不過提前了一點罷了?”


    周圍的轎艙全部淪陷成了蠱獸的巢穴,黎丹也不敢久留,搖著轎艙緩緩攀升“血蝠長廊的斷龍塹,放下石障後動靜會非常劇烈,老母一定能聽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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