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宮殿當中,佇立著五根不知何人精心雕飾的石柱,其中四根各有一頭巨龍屹立其上,剩下的一根比其他四根略大一些,想必它的主人更為重要。


    四頭巨龍相互無言,隻是各自等待著最後一根石柱的主人來臨。


    時間靜靜流逝,最後的巨龍依然未到,煩躁開始在空氣中蔓延。


    最左岩灰色巨龍的頭逐漸低下,鼻吼之間隱隱發出悶響,環繞周身旋轉的少許砂礫轉速逐漸減慢,緩緩附著在岩土材質的鱗片鎧甲之上。


    其右水藍色巨龍盤踞在石柱之上,頭尾環繞圍出一塊空地,將周身環繞的水氣聚集其中,緩緩吐氣將這水氣塑型成數對男女,他們互一鞠躬,隨即在這小小的場地中跳起了舞。水藍色巨龍嘴角維揚,眯著眼,偷偷用尾巴為他們打著節拍。


    “啪!”一聲輕響在這小舞池的上方爆開,小人們頓時受到驚嚇,失去形體變回數攤水跡。


    水藍色巨龍嘴角一撇,轉頭狠狠瞪向右邊的深紫色巨龍。深紫色巨龍毫不在意,掛著戲謔的笑容回看著水藍色巨龍。


    水藍色巨龍見它毫無歉意,皺起眉頭對它噴出一串水流。深紫色巨龍一揮爪擋下這波攻擊,狠狠瞪著水藍色巨龍,同時激發周身電光火花,發出一連串“劈啪”之聲,抬爪作勢要反擊。


    水藍色巨龍嚇得身子一縮,低下頭不敢回看過去,小聲“哼”了一下,轉過身用背擋住深紫色巨龍的視線,繼續它的小人舞會。


    深紫色巨龍輕笑一聲,不再注意水藍色巨龍。向右看去,亮白色巨龍端坐在它的石柱上,眉頭緊皺,不停的跺著後爪,嘴裏嘟囔著什麽,尾巴還不時重重拍打地麵顯示它主人的不滿。


    深紫色巨龍嘴角不自覺揚了揚,隨後為了打發時間它抬頭打量起了這個宮殿。


    頭頂上是遍布金色花紋的穹頂,一個光球半懸在穹頂之中,似乎有溫暖的液體在其中緩緩流動,並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沿穹頂而下的宮殿石壁上規則排列著各種符文,這些符文以一種不可知的順序亮起熄滅,時而又變幻著不同顏色,令人無法解出其真正的序列。


    符文沿著石壁導向地麵,逐漸匯聚成五大區域,並各自排列繪製成五種不同的圖案。一個如同日蝕的太陽,一個如同初生的綠葉,一個如同扭曲的瓶子,一個如同曲折的線條,最後一個卻是一片黑暗,其中的符文似乎失去了能量,一片死寂,與其他忙碌不息的符文呈現鮮明對比。而那五根石柱正是從這死寂之中拔地而起,巍然站立。


    深紫色巨龍正準備繼續研究符文的排列,看是否能瞧出一些端倪,這時穹頂傳來一陣響動,光球劇烈波動,一團的黑影在光球中逐漸變大,一個火紅色的身軀從光球中呼嘯而出,光球繼續顫動了一陣又再次回到了那流動的平靜。


    那火紅色的身軀扇動著翅膀緩緩落到最後的石柱上,稍稍調整一下身姿,環視四周,微皺的眉頭令它不怒自威的氣質染上了些許怒意。


    其他眾龍停下各自事情,看向遲來的巨龍,靜待它的發言。火紅色巨龍以一種低沉而嚴肅聲音緩緩說道:“自吾父離去,已千年有餘,其遺令吾等統其所有眷族,護眾生皆可存續,不使一族覆滅,待其歸來。然吾等僅護其存續即感力不從心,至今已有二千三百三十三族滅絕,近期各族為爭資源土地更是戰火連連,不知各位有何……”


    “哎!”亮白色巨龍本就對火紅色巨龍的遲來頗為不滿,此刻又厭煩它這緩慢的說辭,不禁忍不住打斷道,“我說大兄弟,咱能不整那些文鄒鄒的古話嗎?你說得不累,咱聽得也累?白話文普及也有段時間了,咱能不能麻溜的一氣兒說完啊?”


    火紅色巨龍聽聞後眉頭更深,但並不準備與其爭執,隻是略微一瞟,繼續說道:“不知各位有何良策可解此局?”


    深紫色巨龍正了正身姿昂頭直視火紅色巨龍,火紅色巨龍領會後略一頷首。


    “目前有數個種族肆意侵略其他種族,已造成多個種族的滅絕。現在更是公然圈養其他種族,供他們玩樂淩虐。他們敢如此肆意妄為,正是因為在座的某位守護巨龍和他們沆瀣一氣!整天隻顧荒**樂,對父親遺命置若罔聞,這頭龍根本不配作為守護巨龍和我們一起站在這裏!”深紫色巨龍略作停頓,將頭轉向亮白色巨龍,滿臉怒意,但眼睛深處卻隱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現在南虎族、白豬族、懶羊族這兩個種族即將因此滅絕,請您盡快裁決!”


    “嘿?你這是在說我?”亮白色巨龍抬起爪子指向自己,對深紫色巨龍的指控顯得有些驚訝。


    深紫色巨龍冷笑一聲,不置可否,回頭看向火紅色巨龍。


    火紅色巨龍聽到這些指控卻並沒有讓它的神情有一絲波動,隻是依舊嚴肅問道:“事已至此,你……”


    “你等會兒!”話未出口,亮白色巨龍就將它粗暴打斷。


    “你給我整整明白,啥叫沆瀣一氣?啥叫荒**樂?啥叫置若罔聞?”亮白色巨龍受到來自同伴如此嚴厲的控訴,一時無法接受,憤怒和委屈令它的聲音變得洪亮卻顫抖,“啥叫,不!配!和!你!們!站!在!一!起!”咬牙說完最後幾字,亮白色巨龍腳下的石柱竟已被抓出幾道深深的爪痕。


    麵對盛怒的亮白色巨龍,深紫色巨龍餘光看到火紅色巨龍被粗暴打斷後眉頭更深了幾分,心知計劃順利進行,進一步說道:“你和你手下的北虎族、毛熊族、灰狼族做了什麽事,你心裏清楚!”


    “我清楚你奶奶個腿兒!”亮白色巨龍抬爪重重拍向石柱,巨大的響動引起了宮殿符文的短暫絮亂,卻又轉瞬平靜下來,“南北虎族分裂,我給他兩拉到一塊兒,告訴他們不能這麽搞,保了南虎一脈。毛熊吃白豬,我親自給白豬他們整了一塊地兒,讓毛熊不準進去。灰狼抓懶羊,我讓懶羊自己在頭上頂個標記,不準灰狼抓這個標記的羊……”


    “噗!”深紫色巨龍裝作沒忍住,笑出了聲,略微抬起頭眯眼看著那頭感受到嘲笑愈加憤怒的巨龍,“是是,南虎族現在還剩國色天香的母女三隻,被囚禁在北虎部落中,僅供頭領使用,時不時還來點刺激的玩法,普通北虎都隻能看著畫像自己玩。毛熊把白豬的豬圈圍起來,逼他們每天自己走幾十頭出來,不然就放火燒光他們的部落。懶羊更有意思了,每天都被其他羊族嘲笑,頭上頂著一坨屎……”


    深紫色巨龍停了下來,正視亮白色巨龍,臉上已不見一絲笑意,一字一頓說道:“你,真的認為自己能幫到他們嗎?”不同於之前,說這句話時,感覺不到絲毫的戲謔和偽裝。


    “我!”亮白色巨龍想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是真心幫他們……”


    “噗!”深紫色巨龍再一次笑出了聲,“真心?哈哈哈哈!你敢說不是你親自設計了一坨屎讓懶羊族頂頭上?你敢說那天沒有去北虎部落和那母女三隻玩的天昏地暗?你敢說烤白豬肉不好吃?”


    “烤白豬肉確實好吃,但是我沒……”亮白色巨龍正欲爭辯,卻發現走進了對方的陷阱,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一臉冷笑看著它。轉頭望向火紅色巨龍,試圖從那得到些許繼續自辯的信心,迎上的卻是憤怒、不信和蔑視。再望向另外兩頭未發一言的守護巨龍,得到的卻是慌張避開的目光和完全的無視,沉默彌漫了開來。


    “真他媽夠了!”亮白色巨龍此刻對這些昔日的同伴失望至極,一個對自己存心構陷,一個本就與自己不和,還有兩個根本事不關己,滿腔的不滿傾泄而出,“就是老子做的,咋滴吧?咋就不能讓那些廢物種族滅絕?自己種族都不能延續下去的垃圾憑什麽和其他優秀種族搶資源?”


    “老爹,啊,呸!”提到這個詞時,亮白色巨龍嘴角一撇,為自己這習慣性的稱呼感到懊悔和嫌棄,立刻偏頭啐了一口,“泰斯特那老東西整了這麽多種族出來,自己也不看著,給咱們哥幾個一點甜頭,還下個死命令,讓咱把他那些個孫子種族保護好,自己一溜煙不知道跑哪旮瘩風流快活去了,人也見不著。”


    “老子本來天天在韋斯特山脈逍遙快活,接了命令跑到諾斯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待著,整天為那幾個垃圾種族的生存忙裏忙外,開山引水建房子,種地做飯帶孩子。”亮白色巨龍越說越激動,想著自己昔日付出那麽多,現在還被人百般指責,隻覺得胸中一口氣無法咽下,聲音不禁發顫,“結果他媽的還是天冷了死一族,天熱了死一族,水太多了死一族,水不夠死一族,這活誰他媽能幹?”


    “你們現在怪老子?好像自己做的多好一樣。”亮白色巨龍逐一轉向其他巨龍。


    “你!幫你家的電鰻引雷,引歪了燒山滅了五族。”深紫色巨龍把頭偏向一邊,不屑的“嘁”了一聲。


    “你!那次舞會玩嗨了引發海嘯滅了十三族。”水藍色巨龍見矛頭指向自己趕緊低下頭。


    “你!睡覺打呼嚕引發山崩埋了二十九族。”岩灰色巨龍依舊不做任何反應,隻是發出均勻的悶響。


    “還有你!那次一把火燒了……”


    “夠了!”伴隨這腳踏石柱的一聲巨響,火紅色巨龍見戰火即將燒到自身,立即出聲製止。


    “我夠你媽!”亮白色巨龍非但沒有停止,反而因這領導似的命令口吻更加憤怒,“最讓老子膈應的就是你。整天端著個老大的架子,吆五喝六的讓手下那幫狗腿子為你賣命。你這輩子最稀罕的就你那麵兒,容不得別人說你半點不是,赤蠶族就當著你麵說了句‘好像穿了紅棉襖’就被滅了,算算現在已經有快五十個族因為頂撞你被滅了吧?”


    話音未落,空氣驟然變熱,火紅色巨龍此刻已憤怒至極,火焰之力聚集在身側,視線都已因高溫而扭曲,粗重的呼吸聲如悶雷般起伏不停。它死死盯著亮白色巨龍,眼中燃燒起飽含殺意的熊熊火焰。


    “你瞅啥!?”亮白色巨龍被這赤裸裸的威脅激發出了更為強烈的怒意。


    “瞅汝何如!”火紅色巨龍猛一扇翅膀,瞬間騰空而起,喉部一陣顫動,張嘴向亮白色巨龍吐出一串火焰。


    亮白色巨龍並不閃避,反而振翅踏腳帶起強風直衝向火焰,在相聚不到一米時,火焰竟分為數股,順著它周身的強風流散開去。隻是火焰的持續高溫仍將它的頭頸灼傷,隱隱傳出焦糊之味。


    亮白色巨龍勢頭不減,不顧龍頭的燒傷,進一步將氣流聚集在身後加速推離,利用反衝之力急速衝向火紅色巨龍。


    火紅色巨龍見對方以拚命之勢衝來,正欲閃避,但為時已晚,兩頭巨龍的身軀重重撞在一起並毫不減速的繼續飛向宮殿牆壁。


    “轟!”一聲巨響,火紅色巨龍狠狠撞上了牆壁,牆壁上被觸碰到的符文瞬時亮起激活防禦措施,就在這時亮白色巨龍利用撞擊的反彈迅速退開數米,緊接著猛扇翅膀並調集周身的風之力攻向火紅色巨龍,試圖用風壓限製它的行動。


    符文亮起後劇烈抖動對被定在牆上的火紅色巨龍傳入連續不斷的高密度波動,這波動直達巨龍體內利用共震意圖摧毀這個牆壁上的異物。巨龍感受到劇痛,試圖張嘴吼叫幹擾波動以緩解共震,不料卻因為亮白色巨龍的風壓無法發聲。


    火紅色巨龍心知若再不脫離,數秒後自己體內的大腦髒器被摧毀殆盡,隻是自己動彈不得,且周圍能調動的火元素已被風元素盡數吹離,遇此絕境巨龍隻得用上父親賜予自己深埋胸內以獲得永生的“永燃之炎”。


    火紅色巨龍立即將所有意識集中在胸內的火焰上,快速催動使其壯大,在巨龍的意識即將潰散時,永燃之炎也到達臨界,產生劇烈的爆炸。


    一時間刺眼的光芒籠罩了整個宮殿,連原本高懸於頂的人造太陽也被其吞噬,爆炸產生的劇烈衝擊幾乎將留在石柱上的巨龍吹飛開去。然而這個爆炸產生的衝擊與光芒在接觸到宮殿牆壁後,竟一絲震動也未留下便消失了,隻有巨龍石柱的微微顫動訴說這個爆炸的存在。


    亮白色巨龍在爆炸中心受到劇烈衝擊,一瞬間被擊飛出數百米,在即將撞到牆壁時用盡全力扇動翅膀阻止了擊飛的勢頭,勉強停了下來。此時它身上除了背部還有少量完好的鱗片,全身已被燒的焦黑,翅膀也因爆炸時來不及收回燒出了數個大洞。它拚盡全力飛回巨龍石柱,落下後竭力調整氣息以免傷勢加重。


    火紅色巨龍爆炸後失去意識開始下墜,在即將落地時醒了過來,卻已來不及扇動翅膀飛起,危急之際竟又將因胸口爆裂而露出的永燃之炎引爆,利用反衝逃離了布滿符文的地麵,隨後緩緩飛回巨龍石柱。在落地的一刻一時放鬆,吐出一大口鮮血,和胸口巨大可怖傷口流出的鮮血混合在一起,染紅了整個石柱台麵。


    “你個二愣子,竟然把永生心髒拿出來自爆……不要命了麽……”亮白色巨龍率先緩過勁來,對剛才的遭遇心有餘悸。


    火紅色巨龍抬頭看了看這個剛才幾乎同歸於盡的對手,不願多言。


    “那個……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床頭打架床尾和,兩位這架也打了,是不是可以和好了……嗯……?”水藍色巨龍看這場麵終於平穩下來,仍抱著一絲希望。


    “和好?呸!啊嘶……”亮白色巨龍一不小心又扯動了傷口,痛得倒抽一口涼氣,“老子跟這不要命的二愣子從此恩斷義絕,這啥狗屁巨龍議會以後也別找老子,老子開始就不該接這活,啥玩意沒撈著,還惹一身臊。”說完,亮白色巨龍拍打翅膀準備離開。


    水藍色巨龍見狀趕緊飛過去拉住亮白色巨龍,“別啊,有話好說,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怎麽能說斷就斷。”


    “撒開!”亮白色巨龍尾巴根部一陣劇痛,看著被拉住的尾巴,轉頭狠狠盯住水藍色巨龍。


    “咿!”水藍色巨龍被這一盯嚇得渾身一顫,趕忙鬆手。


    亮白色巨龍繼續扇動翅膀,飛到一半轉頭看向趴在石柱上治療傷口的火紅色巨龍,啐了一口,隨後拍拍翅膀飛進穹頂的光球,消失不見了。


    火紅色巨龍此刻羞憤難當,身受重傷卻又難以回擊,隱約感到其餘三龍同情的視線更讓它難以忍受。它強行起身試圖說點什麽,不料傷口的劇痛讓它嘴角一扯,無法言語。它出生至今,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它此時已經不願在此多待一刻。


    “散了……”火紅色巨龍對其餘三龍擺了擺手,勉力擠出兩字,隨後吃力的拍打翅膀飛入了光球。


    深紫色巨龍看它們離去後,也準備離開,卻聽見身後有人問道:“你為什麽要挑撥它們?”


    深紫色巨龍頓了頓,並沒有回頭,隻是看著前方,彷佛對某人答道:“我們不應該束縛這個世界。”說罷,繼續扇動翅膀進入了光球。


    水藍色巨龍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看依舊趴在石柱上的岩灰色巨龍,輕輕搖頭,也跟著離開。


    岩灰色巨龍靜靜趴在石柱上,最初微抬的頭早已枕在前爪上,喉嚨均勻的悶響依舊沒有任何變化,短時間內並沒有離去的意思……


    龍曆紀元913年,巨龍議會解散。


    龍曆紀元1024年,“英雄王”亞當斯斬殺紅龍首領“血紅之翼”,占領巨龍宮殿,結束巨龍千年來的壓迫,建立亞當帝國,啟用人曆紀元,簡稱“人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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