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氣！”</p>
能夠阻攔一個女子逛街買衣計劃的，有很多因素。</p>
但能夠阻攔一群女子逛街買衣計劃的，隻有陰晴不定的老天爺。</p>
“對，就是天氣。”</p>
唐姑娘投來讚賞的目光，還輕輕鼓掌。</p>
讓秦小滿有一種被人當小孩子哄的錯覺。</p>
他一邊回憶一邊接著往下說：“榮州一帶地勢靠南，七月開始陸續由南向北收割稻穀，但六至七月，正是蜀中平原天府這一帶雨水旺盛的時候。”</p>
“麻衣一般都是尋常人家使用，而尋常人家在降雨的時候不可能冒雨外出。”</p>
倒不是大家買不起幾十文到上百文一把的油紙傘。</p>
而是萬一淋了雨，數日不見陽光得了風寒，很可能一場風寒要了一條命。</p>
再加上夏時穿衣輕薄，女子穿的肚兜之物也經受不住風吹雨打，蜀女再開放，也不可能不注重名節。</p>
倒是那些權貴之家的千金夫人，有輛馬車便能不顧及天氣晴雨。</p>
可她們根本不必親自去采買麻衣布料，隻需要派遣下人即可。</p>
“唐姑娘，你剛才說，董家衣鋪的賬目裏，麻衣是每日平均消耗的，那麽六七月份的消耗量一定有問題！”</p>
“對，我就是在查賬目的時候，發現了這些違和之處，又打聽到天府一帶今年六七月份降雨充足，而看董家衣鋪的其他賬目時，那些日子裏，連絲綢蜀錦銷量都減少了一些，便確信了。”</p>
</p>
唐清柔停頓一下，接著一字一頓道：</p>
“董、家、做、了、假、賬！”</p>
她的眼中，有隱忍的怒氣。</p>
細麻的價格隻有粗麻的三成。</p>
而填充的蘆絮，成本隻占軍服兵服的一成。</p>
如果今年軍服冬衣的報價是六兩一套，那麽董家便以次充好汙了四兩。</p>
更別提其中賺的差價了！</p>
“這一批還隻是新增軍需的冬服，等到驗收完，還有每年北境和西疆要補備的二十萬套軍服冬衣，緊跟著就是春衣，還有官兵們的冬服……”</p>
唐清柔越說越來氣。</p>
董家，實乃大奸商也！</p>
“好在天子讓你調查此案，換作別人沒你這麽細心，估計都看不出來此事。”</p>
秦小滿也是壓抑著心中的憤怒，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p>
董家欺行霸市，還能說是奸。</p>
可董家利用皇商的名號，賺得盆滿缽滿，竟然敢賺軍需品的差價。</p>
這是惡！</p>
還是大惡！</p>
“秦公子，我原本不該和你說這些。”</p>
唐清柔有些無奈。</p>
“哈哈，你這不是傳授我查假賬的經驗嘛。”</p>
秦小滿不忘記給她打圓場。</p>
唐清柔會心一笑，笑容卻有些苦澀。</p>
“我看出賬目有問題，可人證有，物證……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們會說把麻衣賣給渡口扛包的或者賣苦力的根本找不到。”</p>
如此一來，除非她堅持去拆了董家所製的軍服冬衣。</p>
告訴天子董家的罪行，才能將此事大白於天下。</p>
她原本也是打算鋌而走險一次，為了心中的正義，得罪董家和包庇董家的那些檢查官員又如何？</p>
可誰知，天子讓提前交付冬衣的命令傳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p>
“如今就算查出軍服冬衣有問題，改為別的製衣行接手，由於提前交付的事，也沒有人敢接這個燙手山芋。”</p>
“董家的價格壓得也很低，可以借今年災情遍布，說麻布的質量不好，或者是種糧的多種麻的少來向天子施展苦肉計，此事也隻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p>
唐清柔知道，有些事，不是當了官就能夠擺平的。</p>
特別是她現在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八品諸市署。</p>
人微言輕，又沒一擊必勝的把握。</p>
就算是請父親出麵，輸贏也未可知。</p>
“……”</p>
秦小滿沉吟未語。</p>
唐清柔盯著秦小滿的臉龐，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下去。</p>
是她強人所難了。</p>
秦公子確實比她還聰明，城府極深，但有些事不是靠聰明就能夠解決的。</p>
兩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之中。</p>
“唐小姐，翻麵！快翻麵！魚糊了！”</p>
直到對麵花容姑娘驚呼著跑過來。</p>
秦小滿眼疾手快地拿起筷子，給烤得冒煙的鯽魚翻了一個麵。</p>
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唐姑娘，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p>
“我可能沒辦法把董必達送進天牢去，但我一定不會讓邊關的將士們受凍。”</p>
他不是沒想過，把路上遇到原董家製衣行工人們舉族逃難的事告訴唐姑娘。</p>
可那些人，願不願意作證，還要兩說。</p>
再者說，有了證據，今年情況特殊，原本在這個時間段，負責製衣的董繼祥也死了。</p>
董繼澤還因斷了一條腿，即將被董必誠送返京城。</p>
董必達完全可以利用這些事來推脫責任。</p>
一擊不能致命，在冬衣已交付的前提下，還可能會讓天子誤以為這是商行之間的爭鬥，絕不想節外生枝。</p>
“可是，我聽聞……今年北境臘月前後開始下大雪，恐怕會出現雪災，再加上突厥青黃不接，我擔心……”</p>
“不要為沒有發生的事擔心，來，先吃菜。”</p>
秦小滿笑著把盤子裏的菜推到唐姑娘的麵前，哄著她吃起來之後。</p>
他盯著烤架下麵木炭的雙眼，逐漸泛紅。</p>
主動出擊，他是想乘勝追擊把劍南道全部拿下。</p>
現在，他要冒險一次。</p>
不能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而是要原地起飛去把董家拽下皇商的寶座。</p>
因為他實在無法想象。</p>
要是真的發生唐姑娘所說的極端天氣，將士因董家衣物被凍傷，而他明明知道卻無動於衷。</p>
那他和董家人有何區別？</p>
錢，他要賺。</p>
良心，他不能丟。</p>
“我讀出來了！”</p>
“讀出來算什麽本事，知章先生早對出了另一個下聯！”</p>
“知章先生把另一副對聯也寫上了，大家快看看誰能有新的下聯，作得對來的，明日我請他們去百花樓吃酒！”</p>
秦小滿扭頭望著舞文弄墨的才子們，想到自己此時的名氣，對於從董家虎口奪食的信心更足了。</p>
……</p>
天府，府衙。</p>
董必誠拖著一身疲憊，從府衙走出，抬頭看到東方的啟明星，抹掉了眼角的淚痕，朝馬車走去。</p>
“老爺！”</p>
一匹黑馬疾馳而來，董必誠精神大振。</p>
“繼澤少爺送走了？”</p>
他的臉上滿是喜悅與期待，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喪子之痛。</p>
能夠阻攔一個女子逛街買衣計劃的，有很多因素。</p>
但能夠阻攔一群女子逛街買衣計劃的，隻有陰晴不定的老天爺。</p>
“對，就是天氣。”</p>
唐姑娘投來讚賞的目光，還輕輕鼓掌。</p>
讓秦小滿有一種被人當小孩子哄的錯覺。</p>
他一邊回憶一邊接著往下說：“榮州一帶地勢靠南，七月開始陸續由南向北收割稻穀，但六至七月，正是蜀中平原天府這一帶雨水旺盛的時候。”</p>
“麻衣一般都是尋常人家使用，而尋常人家在降雨的時候不可能冒雨外出。”</p>
倒不是大家買不起幾十文到上百文一把的油紙傘。</p>
而是萬一淋了雨，數日不見陽光得了風寒，很可能一場風寒要了一條命。</p>
再加上夏時穿衣輕薄，女子穿的肚兜之物也經受不住風吹雨打，蜀女再開放，也不可能不注重名節。</p>
倒是那些權貴之家的千金夫人，有輛馬車便能不顧及天氣晴雨。</p>
可她們根本不必親自去采買麻衣布料，隻需要派遣下人即可。</p>
“唐姑娘，你剛才說，董家衣鋪的賬目裏，麻衣是每日平均消耗的，那麽六七月份的消耗量一定有問題！”</p>
“對，我就是在查賬目的時候，發現了這些違和之處，又打聽到天府一帶今年六七月份降雨充足，而看董家衣鋪的其他賬目時，那些日子裏，連絲綢蜀錦銷量都減少了一些，便確信了。”</p>
</p>
唐清柔停頓一下，接著一字一頓道：</p>
“董、家、做、了、假、賬！”</p>
她的眼中，有隱忍的怒氣。</p>
細麻的價格隻有粗麻的三成。</p>
而填充的蘆絮，成本隻占軍服兵服的一成。</p>
如果今年軍服冬衣的報價是六兩一套，那麽董家便以次充好汙了四兩。</p>
更別提其中賺的差價了！</p>
“這一批還隻是新增軍需的冬服，等到驗收完，還有每年北境和西疆要補備的二十萬套軍服冬衣，緊跟著就是春衣，還有官兵們的冬服……”</p>
唐清柔越說越來氣。</p>
董家，實乃大奸商也！</p>
“好在天子讓你調查此案，換作別人沒你這麽細心，估計都看不出來此事。”</p>
秦小滿也是壓抑著心中的憤怒，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p>
董家欺行霸市，還能說是奸。</p>
可董家利用皇商的名號，賺得盆滿缽滿，竟然敢賺軍需品的差價。</p>
這是惡！</p>
還是大惡！</p>
“秦公子，我原本不該和你說這些。”</p>
唐清柔有些無奈。</p>
“哈哈，你這不是傳授我查假賬的經驗嘛。”</p>
秦小滿不忘記給她打圓場。</p>
唐清柔會心一笑，笑容卻有些苦澀。</p>
“我看出賬目有問題，可人證有，物證……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們會說把麻衣賣給渡口扛包的或者賣苦力的根本找不到。”</p>
如此一來，除非她堅持去拆了董家所製的軍服冬衣。</p>
告訴天子董家的罪行，才能將此事大白於天下。</p>
她原本也是打算鋌而走險一次，為了心中的正義，得罪董家和包庇董家的那些檢查官員又如何？</p>
可誰知，天子讓提前交付冬衣的命令傳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p>
“如今就算查出軍服冬衣有問題，改為別的製衣行接手，由於提前交付的事，也沒有人敢接這個燙手山芋。”</p>
“董家的價格壓得也很低，可以借今年災情遍布，說麻布的質量不好，或者是種糧的多種麻的少來向天子施展苦肉計，此事也隻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p>
唐清柔知道，有些事，不是當了官就能夠擺平的。</p>
特別是她現在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八品諸市署。</p>
人微言輕，又沒一擊必勝的把握。</p>
就算是請父親出麵，輸贏也未可知。</p>
“……”</p>
秦小滿沉吟未語。</p>
唐清柔盯著秦小滿的臉龐，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下去。</p>
是她強人所難了。</p>
秦公子確實比她還聰明，城府極深，但有些事不是靠聰明就能夠解決的。</p>
兩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之中。</p>
“唐小姐，翻麵！快翻麵！魚糊了！”</p>
直到對麵花容姑娘驚呼著跑過來。</p>
秦小滿眼疾手快地拿起筷子，給烤得冒煙的鯽魚翻了一個麵。</p>
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唐姑娘，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p>
“我可能沒辦法把董必達送進天牢去，但我一定不會讓邊關的將士們受凍。”</p>
他不是沒想過，把路上遇到原董家製衣行工人們舉族逃難的事告訴唐姑娘。</p>
可那些人，願不願意作證，還要兩說。</p>
再者說，有了證據，今年情況特殊，原本在這個時間段，負責製衣的董繼祥也死了。</p>
董繼澤還因斷了一條腿，即將被董必誠送返京城。</p>
董必達完全可以利用這些事來推脫責任。</p>
一擊不能致命，在冬衣已交付的前提下，還可能會讓天子誤以為這是商行之間的爭鬥，絕不想節外生枝。</p>
“可是，我聽聞……今年北境臘月前後開始下大雪，恐怕會出現雪災，再加上突厥青黃不接，我擔心……”</p>
“不要為沒有發生的事擔心，來，先吃菜。”</p>
秦小滿笑著把盤子裏的菜推到唐姑娘的麵前，哄著她吃起來之後。</p>
他盯著烤架下麵木炭的雙眼，逐漸泛紅。</p>
主動出擊，他是想乘勝追擊把劍南道全部拿下。</p>
現在，他要冒險一次。</p>
不能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而是要原地起飛去把董家拽下皇商的寶座。</p>
因為他實在無法想象。</p>
要是真的發生唐姑娘所說的極端天氣，將士因董家衣物被凍傷，而他明明知道卻無動於衷。</p>
那他和董家人有何區別？</p>
錢，他要賺。</p>
良心，他不能丟。</p>
“我讀出來了！”</p>
“讀出來算什麽本事，知章先生早對出了另一個下聯！”</p>
“知章先生把另一副對聯也寫上了，大家快看看誰能有新的下聯，作得對來的，明日我請他們去百花樓吃酒！”</p>
秦小滿扭頭望著舞文弄墨的才子們，想到自己此時的名氣，對於從董家虎口奪食的信心更足了。</p>
……</p>
天府，府衙。</p>
董必誠拖著一身疲憊，從府衙走出，抬頭看到東方的啟明星，抹掉了眼角的淚痕，朝馬車走去。</p>
“老爺！”</p>
一匹黑馬疾馳而來，董必誠精神大振。</p>
“繼澤少爺送走了？”</p>
他的臉上滿是喜悅與期待，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喪子之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