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聲轉身對陳濁星和朱來惡道:“你二人在樓上等著,我下去看看。”他搖搖擺擺地下了樓,橫過街麵,一直走到那算命攤子前,他仔細端詳那算命道人,確定他就是朱獲真,此時他留了長須,眯著眼倒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高遠聲徑直坐下,朱獲真一時並沒有認出高遠聲,他道:“這位客官,算命麽?”


    高遠聲不作聲,他隻是看著朱獲真,此時相距近了,他看到朱獲真老了許多,不單單是多了一把胡子,他的額頭糾結,眼角皺紋橫陳,看起來這幾年他過得也很苦,當然對他來說,影響最大的就是陷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社會,朱獲真又道:“不知客官是看相、摸骨,還是算簽?”聲音蒼老,高遠聲心裏不由得湧起一股同情,他坐在小桌前的椅子上,低聲道:“我離家很久了,我想算算甚麽時候能夠回鄉。”朱獲真瞪大了眼睛,他聽出了高遠聲的聲音,他道:“你……是你……”語氣中帶著那種曆經滄桑的蒼涼和他鄉遇故知的喜悅,高遠聲道:“是我。”


    朱獲真看了看高遠聲的身後,高遠聲知道他在找甚麽,他道:“陳專家也來了,他就在對麵的客棧樓上,這裏說話不方便,咱們上樓去談。”朱獲真點了點頭,他起身將小桌椅子抬回店裏,收了竹竿布簾,上了排門,隨著高遠聲回到客棧。


    “喲,朱道長,今日裏這早關門呀?”堂倌笑著和朱獲真打招呼,朱獲真點了點頭,他道:“這位是我的朋友,遠道來看我。”那櫃台後的掌櫃道:“既是朱道長的朋友,小二,快送四色小菜上去,算我們替朱道長為朋友接風的。”看起來朱獲真在這裏人緣不錯,那堂倌應聲去了。


    二人進了房間,朱獲真看到朱來惡,不禁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房裏還有外人,陳濁星奔過來一把抱住了他,考古專家從一認識就和朱獲真抬杠,從未想過自己竟是如此思念這個滿腦袋迷信的人,他緊緊擁了著他,又推開朱獲真,凝神看了看,使勁在他的肩頭上擂了一拳,“你這幾年是怎麽過的?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朱獲真歎道:“一言難盡。”陳濁星拉他坐下,給他斟了一杯酒。


    朱獲真看了看高遠聲和陳濁星,又看了看朱來惡,他不知道這個小孩是誰,又是怎麽和他們混在一起的。


    高遠聲道:“這是我們的一個小朋友,說話無妨。”朱獲真點了點頭,他道:“那天我當先進了魔宮,一路前行,走過兩個岔道,就已經發現不對,如果這樣前行,我一會就得迷路,於是我就開始沿來路向後退,可那裏麵的分路看上去都是一樣,幾下就把我繞懵了,當時不知道你們在哪兒,也不知道你們究竟進來了沒有,我就這樣在裏麵亂轉,一直轉到一隻手電筒電耗完……”


    高遠聲和陳濁星對望了一眼,看起來朱獲真在飛船裏呆的時間遠比他們為久,可朱獲真從飛船出來的時間卻比他們要早上好幾年,那艘飛船,確實有著把挪移時間的功能。


    “……這下子我可嚇壞了,”朱獲真接著說他的遭遇,“如果第二隻手電筒的電再耗盡,那麽在這漆黑的魔宮裏,也許永遠也出不去了,於是我不顧一切,大聲叫你們的名字。”


    “聲音一起,就象變魔術一樣,四周敞亮了起來,原來這飛船的燈是靠聲音來控製的。”陳濁星和高遠聲又互看了一眼,朱獲真說得不錯,他們有著相同的遭遇,當時飛船內部突然亮了起來,也是因為他們突然間看到那隻巨大的鳥頭,驚呼聲中啟動了飛船的照明。朱獲真喝了一杯酒,他咂了咂嘴,“這幾年,就喝這樣的淡酒,真是難過。”


    陳濁星深有同感,他道:“酒倒沒甚麽,這裏沒煙抽,這才是真的難過!”朱獲真瞪眼道:“誰說這裏沒煙抽?”陳濁星激動了起來,難道朱獲真身上竟帶著香煙?可是不對啊,這人本是不吸煙的。


    朱獲真撩起衣襟,他的腰上原來懸著一支煙杆,他將煙杆解下放在桌上,又把腰裏掏出一個荷包,裏麵是卷成一軸軸的煙葉,他取下一卷塞進煙鬥裏,湊近蠟燭點燃,立時一股嗆人的煙味彌漫開來,陳濁星目瞪口呆,他道:“在明代也有煙抽?”朱獲真笑道:“街邊賣煙葉的很多。”他又抽了一口,熟練地吞雲吐霧,陳濁星心癢難掻,他道:“讓我試試。”他一把將煙杆從朱獲真嘴裏拔了出來,深深吸了一口,立時感覺就象把頭伸進煙囪裏,從喉嚨到肺葉一陣火燒火燎,陳濁星嗆咳幾下,他道:“有勁,有勁。”又連吸了兩口。


    “當時四下裏亮了起來,隻要有光,人的恐懼就會減輕大半,”朱獲真接著道:“我持著劍向前行,在這魔宮裏並沒有感覺到一點邪氣,似乎那隻惡魔並不在這裏,又繞過幾個岔道,我突然發現前麵的路到了盡頭,終點是一麵四處開孔的牆,我四下打量,又翻進牆洞裏去看了看,甚麽也沒有,也確定是沒有路了,於是我退了出來,準備重新尋路出去,為了不至於走重複的路,我在走過的路口扔了件東西作記號,就在我準備走另一條路的時候,無意間回頭望了一眼,這一眼看得我毛骨悚然……”


    朱獲真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的聲音感染了其他三個人,這麽多年來他仍然如此害怕,看來當年在飛船裏看到的東西確實令他恐懼萬分,他頓了一頓,喝了杯酒,才接著道:“那麵所謂的牆其實是一個人的頭骨,一個和宋照的頭骨一模一樣的頭骨,隻是它大了許多,以至於我在它麵前看了半天也沒有認出它,我翻進去的洞原來是它的一隻眼窩,這時我隔得遠了,看得真切,這確實是一個頭骨,在那魔宮裏突然看到這麽大的一個頭骨,嚇得我魂不附體,扭身就跑,這時我也不管甚麽路口記號了,見到路就鑽,跑了幾個岔道,突然看到了我們進來的洞口,原來我一路亂竄,反而鑽了出來。”


    “站在洞口,我的心定了許多,但是還是不敢回頭看,我怕那人頭骨追著我出來……”朱獲真道,陳濁星扁了扁嘴,他道:“那是個假玩意,你怕甚麽?”朱獲真摸了摸下巴上山羊胡須,他的胡須疏疏落落,形狀雖象山羊,但毛發的密度差得遠了,他的動作很自然,似乎這已經是一個多年養成的習慣,他道:“不,那不是假的,那是一隻真頭骨,一隻和宋照一樣的人的頭骨,隻是它實在太大了,大得簡直不可思議。”陳濁星還待說話,高遠聲道:“無論誰看到這麽一個頭骨,都會感到害怕的。”陳濁星道:“你也相信那會是真的?”高遠聲沉吟道:“我沒有看見,我也不敢肯定,不過我們見到的其他東西很可能說明它確實是一個真實的頭骨。”


    陳濁星想起那些散落在通道裏的羽毛,那隻鳥頭骨,還有那隻似蜈蚣一樣的生物,它們都曾經是活體,可是它們的體型巨大到讓人不可想象,那麽朱獲真看到的頭骨也許真是某種巨大生物的骸骨,可它究竟又是一種甚麽生物呢?


    “咣咣。”突然有人敲門,打斷了幾個人的沉思,屋裏的四個人同時嚇了一跳,陳濁星急忙取下眼鏡,這個當代沒有的裝飾物和實用品可不能引起人的大驚小怪,“誰?”他問道。


    “是我,給朱道長的朋友送小菜來啦。”是堂涫輕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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