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辦公室內,警察局長謝苗一改在謝爾蓋上尉麵前的溫和姿態,對站在自己麵前的三名下屬咆哮道:“…三天了,距離那名該死的中國人出現已經三天了,你們居然還沒能找到關於中國人和那位消失的美國人的任何線索,你們究竟打算讓我在上尉麵前丟多久的臉?


    米哈伊爾.安德烈耶維奇中士,自我上任以來,警察局人人都在稱讚你的才能。可是看看你現在做的事,搶劫中國人的兩個小賊跑了不說,就連美國人怎麽失蹤的你都查不到嗎?難道你連本縣夠膽子綁架外國人的匪徒都沒有數的…”


    警官米哈伊爾.安德烈耶維奇忍受著對著自己麵孔怒吼的局長四處橫飛的口沫,他雖然比謝苗要高半個頭,但是在這位局長的麵前卻要盡力彎下自己的腰,避免讓對方說話時仰視自己,這個姿勢已經是相當累人了。


    但是現在,他還要忍受快要貼到自己臉上訓斥的謝苗局長的口臭,這真是地獄一般的煎熬啊。好不容易等到了謝苗訓斥中的一個停頓,警官米哈伊爾趕緊為自己解釋道:“卑職已經查到了,搶劫那名中國人的,應該是安德烈.帕夫洛維奇和伊萬.帕夫洛維奇兩兄弟。這兩人當晚就離開了本縣,卑職查到他們在圖拉…”


    “該死,米哈伊爾警官,難道你聽不懂俄語嗎?我要的是那兩個搶劫中國人的小毛賊嗎?不是。我要的是那名中國人口中失蹤的美國人的下落,他究竟是生是死?


    彼得堡的中國公使可不會關心一名中國人是否遭到了搶劫,但是那些美國人卻最為抱團。要是讓我們這位記者先生把他同胞在本縣失蹤的消息傳回了彼得堡,彼得堡的老爺們也許對付不了那些綁架美國人的匪徒,但是他們隻要一個電報就能撤我的職。


    難道你們以為,我會為你們的無能和愚蠢擔負起這個責任來嗎?不,在彼得堡撤我的職位之前,我會先撤了你們的職位…”


    在謝苗的怒火下,米哈伊爾的兩位同僚瑟瑟發抖,根本說不出一個字來。米哈伊爾意識到,如果他不想讓自己過去八年的努力化為烏有的話,現在也隻能想辦法自救了。


    米哈伊爾於是向局長建議道:“也許我們可以再次詢問那位中國人,說不定會有一些新的線索。”


    謝苗冷冷的注視這位下屬問道:“你會中文嗎?米哈伊爾警官。”


    米哈伊爾頓時搖了搖頭回道:“不,局長。”


    謝苗看著他再次問道:“那麽你會英文嗎?米哈伊爾警官。”


    米哈伊爾的聲音下意識就降低了,“不,局長。”


    謝苗掃視了另外兩名部下一眼,咬牙切齒的說道:“那麽誰能告訴我,這個警察局裏,有誰會中文和英文?難道說,你們要讓那位美國記者和彼得堡密探局的上尉知道,我們花費了三天的時間,不僅沒有查到關於失蹤的美國人的任何線索,甚至連他們抵達本縣的時間都沒有搞清楚。那麽,米哈伊爾警官,你究竟想知道些什麽!”


    米哈伊爾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這位對自己生起了厭惡之感的上司,說不定就要把自己排斥出親信的圈子了。


    他立刻快速而冷靜的回道:“報告局長,卑職是這麽想的。是不是我們一開始就搞錯了,那位失蹤的美國人和他中國學生分手的地方並不在本縣,而是在火車上。甚至於,也許美國人並不是失蹤,而是和他的中國學生失散了。”


    米哈伊爾說到這裏便停了停,小心的打量著一旁局長的神情,想知道對方是否讚成自己的猜想。卻不料他剛停下,局長謝苗便忍不住向他催促道:“說下去,你說說看,那位中國人是怎麽和他的美國老師失散的。”


    “也許在夜班的火車上,當那位中國學生睡著的時候,那位美國人因為某些意外的狀況提前下車了,而他的學生直到火車在本縣停靠時才發現老師不見了,於是就慌慌張張的下車了。或者也有可能,那位老師幹脆還在火車上,而他這位中國學生卻誤以為對方在本縣下車了,這才生出了這許多誤會。”


    謝苗沉吟了一下,方才神情凝重的說道:“那麽按照米哈伊爾警官的意見,也就是說美國人並不是在本縣失蹤的,或者說根本沒有失蹤。你們兩人怎麽看?”


    另外兩位警官能怎麽看,雖然他們嫉妒同僚米哈伊爾再次在局長麵前出了風頭,但也比本縣出現一個美國人失蹤的案子要強的多了。因此兩名警官第一次齊心協力的,在局長麵前稱讚了米哈伊爾的主張。


    聽到另外兩名部下也讚成美國人並不是在本縣失蹤的主張之後,謝苗方才對著米哈伊爾問道:“那麽,米哈伊爾警官,你覺得那位中國人是從那趟途經本縣的火車上下來的?”


    米哈伊爾胸有成竹的回道:“那天淩晨途經本縣北上的,隻有一趟前往聖-彼得堡終點站的火車。卑職以為,那位中國人一定是從這輛列車上下來的。隻要我們認真的詢問當日值班的車站人員,一定會有人看到,隻有這位中國人單獨下車的場景的。”


    米哈伊爾在最後一句話上,說的又慢又重,生怕局長和同僚不能領會自己的意思。不過他還是有些低估了,在他心目中不學無術的混蛋謝苗.尼古拉耶維奇局長。


    幾乎在米哈伊爾話音剛落,這位警察局長就立刻反應了過來,對著其他兩名警官吩咐道:“沒聽到米哈伊爾警官的話嗎?現在,馬上,你們兩人帶人去車站,把當天值班的人都好好的審問一遍,直到他們回憶起看到中國人單獨下車的場麵。”


    兩名警官楞了好一會,終於在謝苗不耐煩的再次嗬斥中醒悟了過來,匆忙逃離了局長的辦公室。


    聽到兩名部下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後,謝苗方才回頭對著米哈伊爾擠出了一個笑容說道:“親愛的米哈伊爾,咱們也準備一下,去旅館找哪位中國人核實下情況,幫助他恢複下當時的記憶吧…”


    穿越到這個時空已經是第三天了,吳川經過反複的驗證,終於發覺指望一覺醒來返回原先的生活是不太可能的事。而反複入睡帶來的後遺症就是,他居然失眠了。從一沾上枕頭就入睡,到現在數羊數到一千多隻還是神誌清醒著,這真是令他痛苦不堪。


    不過和失眠的痛苦相比,每日同美國記者和俄國上尉的應酬,更是讓他覺得自己正走在萬丈懸崖的邊緣,隨時都有可能從懸崖上摔下去。


    若是三人共處時,他必須在兩人麵前表現出一名失去老師的學生的焦慮和不安。而和兩人單獨在一起時,在美國記者麵前,他必須表現的像一位充滿激情的革命黨人;在俄國少尉麵前,他又要表現的像是一位來自東方舊帝國的上層人士,並極力催促著對方尋找自己的老師。


    吳川覺得這種日子再這麽持續下去,自己遲早會精神分裂的,而且他現在麵臨的麻煩還不僅於這些。


    這兩天他同美國記者和俄國上尉的交談中,總算了解了他現在所處的城市是俄國歐洲部分中部圖拉省內的克拉皮文縣,也就是偉大的俄國文豪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托爾斯泰的家鄉。


    這座人口不足十萬人的小城,距離省城圖拉約25公裏,距離莫斯科約190公裏,距離彼得堡約900公裏,距離北京約7000公裏,距離紐約約18000公裏。好吧,光憑他自己的能力,他現在是既回不了中國,也去不了美國,這真是一個令人絕望的地理距離。


    由是,他若是想要離開俄國,就少不得需要同這個時空唯二認識的美國記者和俄國上尉搞好關係,沒有他們兩人的幫助,他連買一張火車票離開這座城市都難。可以他對這個時代寥寥無幾的認識,哪怕是二、三十年之後的二戰時期,他了解的也比這個年代更多一些。


    以他對這個時代如此淺薄的認知,和兩人相處的越久,露出的破綻就越多。這樣接觸下去,總有一天他的謊言是會被戳破的,特別是哪個人間蒸發的美國教授,就是目前他編製謊言中最大的一個破綻。


    克拉皮文縣一共也就這麽幾條街道,雖然位於鐵路幹線邊上,可這座小城的人員流動數量還是可以輕易查清楚的。吳川這兩天清醒時無論怎麽思考,也無法解釋他和那位不存在的美國老師是如何出現在這裏的,甚至他都無法說出自己是乘坐什麽交通工具來這裏的。


    一旦本地的警察查不出失蹤的豪斯教授的任何痕跡,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他說的這個謊言就成為了引火燒身的火種了。不過吳川倒是不後悔扯了這個謊言,若不是這樣說,他也無法享受現在這種被優待。


    隻不過吳川覺得,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的謊言正變成絞索架的絞索,一步步的向著脖子的部位縮小著。和美國記者、俄國上尉每天保持交流,這是在挖掘埋葬自己的墳墓。而待在旅館內等待本地警察的調查,又是在坐著等死。


    當他每天在自己找死和坐以待斃的兩道絞索中來回晃悠時,因為穿越而感到混亂的心理,反倒是慢慢鎮定了下來。雖然這種高度緊張的生活隻過了三天,但吳川發覺他的身體居然比他的心髒更快的適應了這種生活。比如聽到本地警察局長的再次拜訪,他的身體居然沒有出現任何緊張的反應,而是極為平靜的回答了來通知他的戴維,他將會去佩奇.開普蘭的房間和他們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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